第十二章

第八卷 光怪陸離症候群

微弱的壁燈驅散病房的幽暗。

病床上的被褥拱起輪廓,彷彿有人正在熟睡。

一片流動的水漬從門下的縫隙鑽進病房。

吱——呀——

拉長的微弱動靜隨著緩緩打開房門緩緩響起。

壁燈微光的邊緣,一道模糊的殘影平移著接近拱起輪廓的病床。

而它經過的陰影深處,悄然浮現一道輪廓,手臂無聲繞過床邊殘影的脖頸,倏然勒緊。

猶如按在被風吹起的窗帘,陸離的襲擊穿透殘影,像是一團衣服抽離桎梏,沿著濕漉地板溜出病房。

洇痕讓追出去的陸離腳下打滑,踉蹌地扶著門框衝出病房,但寂靜和黑暗早已籠罩外面。

在被深沉的幽暗吞噬之前,陸離退回病房。

為什麼它無懼黑暗?

無法理解地問題浮現腦海,陸離回到偽裝的床鋪旁。「溺亡者殘念」不太可能二次襲擊,但陸離打算繼續守夜。

如果白天會在「閑置」時流逝更快,夜晚理應同樣如此。

陸離沒有猜錯,感知中只是過去約幾十分鐘,只有壁燈散發昏光的病房就摻雜進新的朦朧微光。

很快,陸離經歷了他在病院的第一次日出——雖然藏在層層霧靄之後。

壁燈光亮在此之際暗下,陸離起身走向門口。

一名雜工背對著病房,在幽靜的走廊倒退著拖地。

夜晚和黎明交界之時也不是探索病院的合適時間。

「病房地面有積水。」

陸離在雜工經過病房門口時開口。

戴著兜帽的清潔工頓了一下,擰乾拖布,經過陸離身邊進入病院。

陸離還在思考「雜工在不在『需要幫助』的範圍里」時,清潔工已經擦乾地磚,低頭走出病房。

注視清潔工帶著拖車和拖布越來越遠,陸離在潮濕地磚蒸干後出來,再次來到208病房。

「怎麼又是你……」

厭惡的守門人驅趕陸離:「請出去,不然我叫護士了。」

「我只是來看望豬王。」

豬王隨陸離的回答配合地發出豬哼。

「哼哼——」

守門人臉色陰冷難看地盯著陸離。

「你還是不肯敞開心扉?」

表面在與豬王對話,實際陸離在問守門人。因為他的態度並非一成不變——起碼比昨天好了一些。

「我幫了許多病人。一個叫做小琳娜的室友,她渴望甜食,我為她找到許多奶糖。」陸離敘說著,並適當添油加醋:「還有一個叫惡墮的室友。他渴望童年時聽到的搖籃曲旋律,我幫他找到了完整的搖籃曲……」

「狗肉也是,他在被你欺負,而我幫他擺脫厄運。」

這個名字讓守門人更加陰沉,突然說道:「你真的想幫我?」

「我會儘力。」

陸離的回答沒有信服力,但卻使人感到心安。

「明天凌晨0點到6點,替我看守活動區。」守門人從披風下取出一串鑰匙,拋給陸離。

就這麼拿到了活動區的鑰匙?

接住鑰匙的陸離很快做好了準備:「我要怎麼看守活動區?」

「阻止沒有資格但想進去的病人。」

「只是這樣?」

「沒有資格的病人可能因為想進去而攻擊你。」守門人的陰冷語氣浮現嘲諷:「你不是很喜歡幫助人嗎?那你一定有辦法安撫它們。」

「或者你也可以接受自己的失敗。」

「我答應了。」

陸離將鑰匙放進口袋。

衝著可以接觸活動區也要接下委託。甚至在答應之後,陸離才問起細節:「我要怎麼區分沒有資格的病人。」

「觀察。」

守門人嘲弄的臉龐讓人不寒而慄,「如果你讓沒有資格的病人進去……你會遭到恐怖的懲罰!」

「什麼懲罰?」

守門人沒有回答,只是陰冷地等著陸離的笑話——而且這是他完全自找的。

陸離想得則完全是另外一件事。而在他準備離開病房時,守門人的聲音響起:「你蠢到就這麼離開?」

「我遺漏了什麼嗎。」陸離停下回頭。

守門人將一件警衛服丟給陸離。

陸離因此意識到,這是他不違反病院規則的關鍵。

先將警衛服放回病房,藏進床頭櫃的抽屜,陸離繼續尋找需要幫助的病人。他希望至今仍未涉足的213號病房能成為突破口,但房門不曾敞開。

回來的時候,陸離發現黃昏比意料得更早到來。

因為一夜未睡?

陸離只能接受如此。剩下半天總好過消失一天。將輪椅少女送回病房,他來到沒名字女士的病房。

「你想占卜今夜的命運?」

沒名字女士高興迎來客人,蓋起駁雜褪色的破舊塔羅牌,任由陸離從中抽取一張。

陸離隨意摸出一張塔羅牌,隨著掀開,長著人臉的彎月牌浮現。

沒名字女士倏地顫慄,隨後低聲囈語:「今夜你將倖免於難,也將遭逢噩運,這取決於你的選擇……」

「謝謝。祝你或睡夢,或清醒地度過這一夜。」

黃昏只剩餘韻,這次夜幕降臨沒再讓陸離躲藏起來。

他在最後的黃昏回到204病房,換上警衛服,將那串鑰匙掛在腰帶上。當夜幕降臨,壁燈亮起微弱的光,他打開房門,帶著回蕩的腳步聲來到走廊。

警衛服讓陸離可以在夜晚行走。他沒立刻去活動區守夜,在觀察護士站垂落的帷幔之後,他沿著昏黑靜寂的走廊,走向另一邊。

206……207……208……

帶著輕緩的腳步聲,陸離每經過一間病房都會拉動門把。房門無一例外地鎖著,直到轉動209的房門時——

咔嚓。

門把被按下。

陸離沒有推門,而是輕輕敲響房門。

他還要去活動區守門,「死」在這裡便曠工了。

叩叩叩——

再一次敲響房門後,陸離啟開一道縫隙。

逐漸清晰地窸窣摩擦聲傳到走廊,那些從手臂到成人大小,猶如蚯蚓的蠕蟲群散落在病房裡。

陸離停留在走廊上,沒有步入房間,也沒因此幕驚異:「你們需要幫忙嗎?」

病床上一隻與泥土為伴的蠕蟲轉向陸離,這一刻,陸離忽然清晰明白它所表達的意思——渴望土地。

陸離想到了盆栽,只是最小的蠕蟲也沒法把自己撞在裡面。

他只能暫時接下委託,關起房門,陸續嘗試打開剩下的幾扇門又失敗後,前往活動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