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小小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豎滿紙刀的慘白色紙牆推平草叢，帶起泥土枯葉的碎屑，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勁頭，猛烈的朝我推進。
彷彿要將我千刀萬剮。
香煙被點燃。
我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圈。
紙牆近在咫尺。
手腕一轉，打火機被我拋了出去。
同時，我握緊了長刀，主動沖向慘白的紙牆。
火苗在空中劃出一道藍色的弧線，撞在了紙刀上面。
薄薄的紙張，遇火即燃。
小小的火苗迅速擴大，蔓延到了握刀的紙人身上。
微微的黑煙冒起。
火苗變成了火焰，一個紙人迅速被燒光，火焰竄到了另外的紙人身上。
灰燼飄零，一個焦黑的洞被燒了出來。
洞的那頭，是一個面色慘白的老頭。
我很確定他是活人，而不是由一個竹編紙糊的傀儡人。
老頭目光閃爍不定，閃爍的火光叫他畏懼。
我叼著煙，冷冷的盯了他一眼，長刀刺進了被火燒出的窟窿里，直衝老頭的脖頸。
老頭神色一變，連連後退。
紙牆停下了。
但火焰並未停下，反而越燒越旺，朝著兩邊飛快蔓延。
我長刀向下狠狠一劈。
堆疊在一起的紙人被砍翻，更大的破洞出來。
我一步跨過，持刀沖向老頭。
老頭手裡一根長長的竹竿，慌忙抵擋。
咔！
竹竿被砍斷。
刀尖從他的身側劃過，頓時鮮血淋漓，老頭悶哼一聲，臉色大變。
朝我扔來一把紙人，不再戀戰，慌忙逃跑。
這些輕飄飄的紙人根本擋不住我，被我兩刀打走。
我腳下速度不減，緊緊追住老頭。
轟！
身後傳來紙牆倒塌的聲音。
沒了老頭的操控，堆疊在一起的紙人潰散開來，成為了最為普通的白紙，被火焰飛速吞噬。
閃爍的火光，照亮了這一片山林。
老頭的背影極為怪異。
他人很瘦，瘦到臉龐凹陷下去，褲管空蕩蕩的。
一雙腿如同竹竿子一樣細——
不對。
他的腿就是竹竿。
腳上沒有鞋，膝蓋往上都是正常的腿型，但膝蓋以下褲管空空蕩蕩。
褲腳下面，露出兩根細細的竹竿。
兩根竹竿飛快的在草叢中跨過，簡直比正常的雙腿還要靈活。
我可以確定這個老頭是人。
那種活人與死物，以及陰物的氣息，是完全不一樣的。
以竹竿為腿，好生詭異。
我緊追不捨。
但這老頭跑的奇快無比，兩根竹竿腿連跑帶跳，沒多久就跑遠了，消失在了重重樹影中。
等我追過去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李小黑立馬從我的肩頭躍下，要去追蹤。
「小黑，回來。」
吐掉煙頭，我擔心李小黑一個人跟過去會吃虧，便收住了腳步。
雖然我不知道老頭具體是什麼人。
但他的背景並不難猜測。
阻止我去雲隱宗的，要麼是仙公堂的人，要麼是雲隱宗的敵人。
當然，也有可能兩者都是同一方。
他們越是不讓我去，我越要去。
因為很顯然，這樣做對他們有害，而對我有利。
李小黑朝著遠處兇惡的吼叫兩聲過後，才不情願的跑回來，蹲在我的肩頭，非常心疼的看著我手臂的傷口。
我心中一暖，安慰道：「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但我話未說完，李小黑盯著手臂的血液，伸出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嘴唇。
「呃，合著你是心疼這些血是吧……」
「你不能再吃血了，我想辦法讓你吃別的東西……」
我輕輕拍了拍李小黑的屁股。
他戀戀不捨收回目光。
那邊的紙人已經燒的差不多了，我怕火勢太大會波及到四周的樹木，便跑回去折了些樹枝，將火撲滅。
滿地被燒壞的紙人和黑灰，火焰的餘溫尚未熄滅。
「前輩，麻煩解決了，繼續指路吧。」我對著黑傘說道。
「那邊，一直向前，很近了。」新娘的聲音悶悶響起。
「好。」
我大步朝著她說的方向前進。
走出樹林，一條大路出現在我的眼前。
但是路上已經覆滿雜草，許多時間不曾有人走過了，只能隱約看出一點蜿蜒的輪廓。
順著大路朝前張望。
不遠的斜坡上，有一個高高的山門。
荒草在風中搖晃，但山門卻巍峨不動，彷彿已經在那裡站立了上百年。
「到了。」
黑傘微微抖了抖，新娘的聲音分外低沉，包含著一些說不清的情緒。
我收起長刀，讓李小黑回到黑傘中。
打開手電筒，朝著高大的山門走去。
雙腳踏過荒草。
我來到山門下面。
石砌的門柱斑斑駁駁，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個風吹雨打，表皮脫落，長著青苔。
滿是滄桑。
我伸手放在門柱上。
冰涼，粗糙。
抬頭朝上。
古舊的門檐下，是幾乎已經看不清的三個大字。
雲隱宗。
筆力雖蒼勁大氣，卻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只留下一點曾經的威嚴。
我心中嘆息。
我收回手，打著手電筒沿著山門後面的石梯，拾階而上。
石梯一共有三重，最上面才是高大的正門。
正門後面，便是一片黑壓壓的古舊建築。
從規模就可以看出，曾經的雲隱宗有多氣派。
可惜。
現在放眼望去，頹垣敗井芳草萋萋。
風光不再。
走過三重石梯，我來到了大門口。
厚重高大的木門緊緊關閉，兩邊的祥雲纏繞的石柱。
兩個獅子頭銜著銅環，鑲嵌在左右兩扇紅漆脫落的大門上。
門後，黑暗無聲。
但那裡就是老爹的過去……
我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看了一會後，我才伸手推門。
大門竟然紋絲不動，似乎是從裡面被關上了。
「難道還有人在裡面？」我心中一驚，手電筒照向四周。
牆角的縫隙，都生出了雜草。
滿是青苔的石梯上，也只有我一人的腳印。
大門外分明就很久沒有人出現過了。
我愣了愣，伸手抓住銅環扣了扣。
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在寂靜的黑夜響起。
過了好一會。
有昏黃的光芒，從門縫中透出一絲來。
「來者何人？」
一個蒼老的不能再蒼老的聲音，從門後傳出。
我的心一下子呯呯直跳。
說不清楚為什麼那麼緊張。
「我……我找李玄。」
昏黃的光芒似乎抖了一下，門後沉默良久，才傳出沙啞的回答。
「李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