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簾門被敲響的聲音，只響了一次。
我看了下時間。
已經是凌晨1點了。
深更半夜的，誰沒事亂敲別人家的門？
更何況，兩貓一小鬼，都非常警覺的盯著門口。
我皺了皺眉。
腦子裡閃過種種猜測。
仙公堂，郝廠長的人，還是今天帶李小黑出去玩的事引來了麻煩？
呯呯呯——
敲門聲再次響起。
如果是仇敵，不會這麼禮貌吧？
兩隻貓從桌上跳下來，朝著前面的鋪子跑去了。
李小黑則是沿著天花板，慢慢的爬過去。
我也下床，手拿黑傘，走到鋪子里。
沒有馬上開燈。
兩隻貓蹲在櫃檯上。
李小黑像蜘蛛一樣，倒吊在天花板上。
都警惕的望著捲簾門。
我也被這氣氛弄的有點緊張。
放輕腳步靠近，透過捲簾門上的透氣孔，朝著外面打量。
由於李小黑的緣故，門外的路燈已經好久不亮了。
外面黑沉沉的。
透氣孔的前面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
我努力分辨。
好傢夥！
那也是一隻眼睛。
外面的人也在往裡看。
「誰？」
我緊緊捏著黑傘，叫了一聲。
外面沉默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
「臭小子！」
「還不快開門！」
「這才多長的時間沒見，竟然跟老夫擺起譜來了？」
我瞬間愣住。
「老王！」
手抓住捲簾門，剛要往上提，馬上又頓住了。
「是友軍。」
「沒事了，你們快回去。」
我把兩隻貓趕回卧室，門鎖好。
然後把李小黑收進黑傘，黑傘又收進乾坤袋。
妥妥噹噹之後，我才重新走到門口。
「臭小子，磨磨蹭蹭的幹什麼，你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再不開門，老夫就要掀店的啊！」
王瘸子儼然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來了來了。」
我打開燈，一把拉開捲簾門。
昏黃的燈光灑出去。
拉長個臉的王瘸子出現在我眼前。
我又是驚喜，又是激動。
「老王，你這些日子跑哪去了？」
「有事。」
王瘸子含糊一句，抬腿跨進店裡。
他外表還是那麼的落魄，可我隱隱感覺他有些不同了。
「餓了，弄點吃的過來。」他把拐杖擱在一邊，毫不客氣拉了張椅子坐下，指揮起我來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這個點，我只能給你煮點方便麵了。」
「也行，只怕以後是吃不到了……」老王點頭，表情里似乎閃過一抹複雜。
「什麼意思？老王你別嚇我！」
「先煮麵！」
我看了看他，走進廚房。
不多時，兩碗香噴噴的方便麵出鍋。
我加了火腿腸，滷蛋。
「可以嘛小子，知道一碗我根本吃不飽。」
當我端著兩碗面出來的時候，老王很是欣慰的一併接了過去。
「哎……」
另一碗是我給自己煮的呢。
「不錯不錯！」
「這些日子不見，其他的不說，煮麵的技術倒是漸長啊……」
老王稀里嘩啦的吃著一碗面，眼睛還盯著另一碗。
「你慢點，也不怕燙嘴。」
我坐下來看著他。
這難看的吃相，說明他還是原來的他。
但他身上又似乎有些東西不同了。
我說不清楚。
雖然他這人一向沒正形，又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
突然消失，突然回來。
都是他的一貫作風。
但這次，他消失的格外久。
我就是感覺心裡怪怪的。
「嗝——」
一口氣幹掉兩碗方便麵，王瘸子打了個飽嗝，一臉的滿足。
「舒服！」
他又朝我伸出兩根手指頭。
我摸出煙給他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根。
吞雲吐霧。
王瘸子似乎隔著煙霧在打量我。
目光慈祥的讓我不安。
但我沉著氣，沒有開口詢問。
沉默了一會。
「臭小子，你變化挺大嘛，成熟了不少。」王瘸子緩緩開口，露出個老懷甚慰的笑容。
「那可不，你不在，我一個人摸爬滾打，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我冷哼。
「你小子少來！」
王瘸子翻了個白眼。
「我看你坑蒙拐騙的本事見長，明顯過的比我滋潤多了好嗎？」
我滿臉無辜：「什麼坑蒙拐騙！不要亂說好不好，我明明是個老實人！」
「得了得了，我還不了解你……」王瘸子不耐煩的擺手，看了看我，表情有些複雜。
「不過如今，你的運勢我已然看不清了……」
「切，你什麼時候看準過？你要是算得准，也不會被顧客從街頭追到結尾了……」
「咳咳！你懂什麼？忠言逆耳，真相總是殘酷的，這世界有太多人不能接受自己的平庸，我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他們不肯相信而已……」
王瘸子冷哼。
「不過，你小子還是和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我故作輕鬆道。
「懟人的本事也長了不少嘛！」
「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你變了，也沒有變。」
王瘸子忽的釋然的笑了笑，彷彿輕鬆起來。
「也好，我也算不負你父親的交代，可以安心的走了。」
「啊？」我心頭一驚，怔怔的看著王瘸子滄桑的老臉，悲痛浮上臉來。
「老王，你不會是得絕症了吧？」
「不要放棄治療，我這陣子也賺了點錢……」
「滾滾滾！」老王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閉上你的烏鴉嘴！我的意思是，我從今以後都不再擺攤了！」
「你要去哪？」我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你不是說，自己釀成一樁大禍，為了贖罪，所以到塵世間接受懲罰……這就還清啦？」
「沒有，換了一種方式而已。」老王露出一抹苦笑，「我今天來，是向你告別的。」
「你到底要去哪？以後都見不到了？」
「不。」王瘸子搖了搖頭，用一種無比鄭重的神色看著我。
「臭小子，世間萬事萬物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但殊途同歸，每個人都會面對自己的命運。」
「不管你……走哪條道，總歸你問心無愧就好！」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話什麼意思？
他看出什麼了？
「有些事變了……」王瘸子的眼中竟然閃過一抹茫然。
「什麼是正，什麼是邪，究竟應該由什麼來判定？人心複雜，何為對何為錯，就連我也說不清楚。」
不知道他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麼。
他忽然站了起來。
「臭小子，不管發生什麼，希望再見面的那一天，我們不是敵人。」
我心頭一凜。
終於明白，對於他的到來，兩貓一小鬼那麼緊張的原因是什麼了。
他的身上多了一股威嚴的道家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