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場大火似乎燒毀了一切生機,只留下一個焦黑的殘殼。
三樓與樓下完全就是兩個時空。
這裡的一切,都保留著火災以後的樣子。
除了那張病床。
潔白的床單,與焦黑的屋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看了看,抬腿走進去把老人放到了病床上。
她的身體蜷縮著,閉著眼睛,黑傘仍然卡在嘴裡,機械的做著咬合的動作。
李小黑蹲在老人的腦袋旁邊,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指了指老人的後腦勺。
我靠近些,手電筒照過去。
老人的後頸處,花白稀疏的頭髮下面,一張黃紙露出一角。
「符篆?」
我伸手,小心的把那張黃紙扯出來。
老人咬著黑傘的嘴,頓時一松。
蜷縮的身體也不動了,變成一具正常的死屍。
我看著手裡的黃紙。
果然是一道符。
不過不是什麼好符。
這叫做起屍符。
貼在死屍的身上,死屍便會起屍,去吸活人的精氣,延續壽命。
短暫的起死回生。
吸收的精氣越多,還陽的時間就越長。
而被吸走了精氣的人,身體會急速的衰老,自然沒多少活頭了。
我眯了眯眼睛。
上樓之前,楊主任推了我一把。
起屍符就是那時候貼上去的。
死人不能呆在宿舍,必須放到三樓停屍間之類的話,根本就是借口。
無非就是想讓老人吸走我的精氣。
而且,聽楊主任那話的意思,老人死了不止一次。
想必每次都通過這樣的方法還陽。
來這裡的志願者也太慘了。
不是被一樓廁所的鬼怪害死,就是被死了的老人吸走精氣。
人沒了精氣雖然不會馬上就死,但身體變差氣運變差,容易生病容易遇上髒東西。
離開養老院以後,也是時日無多。
這就是桃嬸她們讓我天黑前離開的原因。
也是老丁讓我千萬不要來三樓的原因。
他們知道留下來的志願者過後都沒有好下場,但迫於壓力不能說出真相。
只能隱晦的提醒。
可惜了那些志願者,明明是來做善事的,卻被人害了性命。
搖了搖頭。
我又看了看起屍符,想了想,收進了口袋裡。
然後,我掀起病床的白色被單,將老人的屍體全部蓋住。
「安息吧。」
收起黑傘,李小黑蹲在我的肩頭。
我不急著下樓。
而是從口袋裡摸出了從痴獃老頭手裡拿到的東西。
一個皺皺巴巴的紙團。
我展開紙團,裡麵包著幾顆白色的藥丸。
不知道是什麼葯。
紙團上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白天給我吃。
下面有一串很長的數字,看起來是銀行卡賬號,但沒有密碼。
白天喂他吃這幾顆葯?
他明明自己有葯,為什麼不自己吃?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被白色被單蓋住的老人屍體,若有所思。
或許,他不是沒有自己吃過,只是再一次活了過來。
活著難道不好嗎?
我回想直播間的提示。
「這是一個臨近死神的地方。」
「我們都有病,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我真羨慕他們……」
「安詳的離去是一種奢求。」
「既然如此,不如反抗。」
臨近死神的地方,指的自然就是養老院。
我們都有病——楊主任說,老人們心裡有病,莫非他們做了什麼虧心事?
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我真羨慕他們,——真正死亡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安詳的離去是一種奢求——就算死了,還會被迫的活過來。
那麼最後一句。
既然如此,不如反抗。
指的是什麼呢?
我看著手裡的白色藥丸。
白天吃下,眾目睽睽之下病發而亡,或許就不會被貼上起屍符。
因為起屍符要在人死後一個時辰內貼上,才能生效。
而大白天起屍容易引起恐慌,保不齊會有人因為害怕跑出去,導致事情敗露。
所以,白天死亡才能徹底的死掉。
結束自己的生命,不給對方復活自己的機會,這就是姚國良反抗的方式嗎?
整個養老院的老人們,都是如此嗎?
我想到了白天,有糖尿病還偷偷讓護工給她吃橘子的老太婆。
或許,這也是她抗爭的方式。
從護工們的態度來看,這樣的事情恐怕不止一次兩次了。
不知道該說這些老人是可悲還是可憐。
那麼問題來了。
養老院為什麼不讓老人們死去?
楊主任是按照郝老闆的命令做事,也就是說,是郝老闆不讓老人們去死。
他和老人之間有仇?
可老人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嗎?
難道說,外界的說法只是表象,當年那場或許就和老人們有脫不了的干係?
他這樣做是為了報復老人。
但這樣也不對。
如果有仇,他應該恨不得老人們早點去死才對,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將老人復活。
讓老人活著,是為了折磨他們?
但我仔細觀察過,養老院並不存在虐待老人的跡象。
這位大老闆的動機,還真是讓人看不清啊。
但我相信,原因一定和當年的火災有關。
所以啊所以,查清火災的真相仍然是關鍵。
我用紙條把藥丸包起來,放回口袋。
然後讓李小黑藏起來,收起黑傘,準備下樓去找楊主任。
楊主任是郝老闆的走狗,她一定知道不少。
打著手電筒,走出屋子。
站在焦黑的走廊里,我忽然愣住。
手電筒散發出來的光柱里,一片片黑色的灰燼,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的飄零。
這些灰燼似乎是真實的,有一些散落到我的頭上和衣服上。
空氣里的焦糊味,越來越濃。
彷彿一場大火正在熊熊燃燒。
剛上樓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我謹慎起來。
踩著厚厚的積灰,在灰燼飄零的走廊小心的向前走。
「嗚嗚嗚。」
「嗚嗚嗚……」
黑茫茫的前方,隱隱傳來女人凄慘的哭聲。
我打著手電筒循著哭聲找去。
三樓的右邊。
一間被燒毀的房子里,似乎有個女人的身影。
湊近門邊,哭聲變得清晰了一些。
「為什麼……」
女人一邊傷心的哭著,一邊反覆的重複著為什麼。
有著說不盡的幽怨和傷痛。
我試探著把手電筒照進去。
被大火燒過的房間里,只有黑色的灰燼在光柱里靜靜的飄零。
並沒有女人的身影。
哭聲忽近忽遠。
我突的感覺後背一冷,猛然轉身。
手電筒光里出現一張哭泣的老臉。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