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沖刷不走血腥味。
老闆跪在地上,把遍布血色腳印的人皮小心而仔細的收了起來,放進隨身的皮包里。
裡面還有兩張人皮。
「我會救你們的。」
他低低的說著。
身影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他拄著大鐵鎚站起來,搖搖晃晃抬頭望向天空。
黑壓壓的沉默的天空,只有雨絲不斷飄落。
看不到任何光明。
這是一片絕望的土地。
「我會救你們的。」
老闆重複了一句,面無表情的抗起鐵鎚,粗暴的將擋路的血人推到一邊。
泥濘的地面,滿是混亂的腳印。
但那些腳印中,明顯有一串不一樣。
和血人的腳掌印不同。
那是鞋子踩出來的腳印,朝著一個方向延伸。
老闆扛著鐵鎚,沿著腳印追了上去。
黑暗逐漸淹沒他的身影……
我跑出去一段距離,感覺身後沒有動靜後,才停下來換氣。
一口氣喘勻後,我立刻又屏住呼吸。
朝著四周張望一番,我覺得藏在哪裡都不安全。
我和大兒子打鬥的動靜那麼大,老闆不可能聽不到,他一定在四處找我。
我低頭看著腳下。
泥濘中的腳印,就是最好的線索。
無論我跑到什麼地方,他都能找到我。
在細雨中追著腳印,老闆加快了速度。
他有種直覺。
那個害了他一家的人,就在前面。
他後悔愧疚憤怒。
為什麼那麼大意?
為什麼不早點弄死那些人?
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擰成一股仇恨之火,在他的身體里熊熊燃燒,灼燒著他並不存在的心臟。
豁出去一切,也要找到那個人!
老闆的腳步越來越急。
最後在一個破屋前停了下來。
腳印進了破屋,隱沒在黑暗中。
這是一所保存的還算完好的房子,雖然門板歪斜窗戶卡死,雖然屋頂的瓦片掉落的差不多了,但是——
四面的牆壁還很穩固。
老闆依稀回憶起,很多年前,建造這所房子的場景。
那時候造一個房子多麼的不容易啊。
全村的人都來幫忙。
那時候的村子多麼熱鬧啊……
老闆冷笑一下,抬腿跨進了老屋,並將歪斜的門板蓋住,卡死。
出口被封住,那人哪兒也去不了了。
屋子的地面坑坑窪窪。
到處都在滴水。
那串腳印十分明顯。
一直跑進裡屋,消失在一口潮濕腐朽的老柜子前。
老闆扛著鐵鎚快步走過去。
柜子里很安靜。
老闆盯著滿是裂紋的櫃門看了兩眼,突然伸手,猛的一把將櫃門掀開。
咚!
緊接著,鐵鎚狠狠砸了進去。
柜子轟的一聲斷裂。
但沒有一滴鮮血飛濺。
老闆愣住了。
被砸爛的柜子里,只有一雙滿是泥濘的鞋。
鞋面已經被鐵鎚砸扁,皺成一個奇怪的模樣。
彷彿一張陰陽怪氣的臉,在深深的嘲笑老闆。
握著鐵鎚的手開始顫抖。
臉上青筋直跳。
胸口劇烈起伏,老闆狠狠的掄起鐵鎚一下一下,將那雙鞋砸的稀爛。
「在哪?」
「在哪——」
他緊握鐵鎚,發瘋般的怒吼。
憤怒與仇恨撕扯著老闆的神經,他瘋了一樣在老屋裡打砸。
混亂而瘋狂的打砸聲,回蕩在村子的每個角落。
雨漸漸的停了。
樹枝上仍然掛滿水珠。
我蹲在樹杈上,抱著濕漉漉樹榦,心驚肉跳的望著下方老屋裡瘋了的老闆。
幸好我速度夠快。
在老闆追上來之前,把鞋子藏到老屋裡,然後光腳從破掉的房頂爬出來。
幸好房子旁邊就有一棵大樹。
躲在高高的樹榦上,不但讓老闆找不到我,還能避免血人的追蹤。
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下。
但我還是不敢高興的太早,仍然輕輕的呼吸。
有小黑鬼遮眼的幫助,身在高處的我,可以勉強看到大半個村子的情況。
老闆砸爛屋子的牆壁,拖著鐵鎚在村子裡,瘋了一般的到處搜尋我的蹤跡。
那些無皮血人散落在村子的各處。
天空黑暗無光,黎明遲遲不肯到來。
多麼令人絕望的畫面。
「滾開!」
老闆一所房子一所房子的找。
新的吼聲響起。
老闆站在一所老屋的門口,鐵鎚拖在地上。
「我警告你,別過來!」
「否則我就開槍了!」
屋子裡傳出一個虛張聲勢的聲音。
豪少!
他果然沒能離開。
他的聲音一響起,四周的血人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興奮的遊了過去。
老闆把鐵鎚握在手裡,抬腿垮進門裡。
「站住!」
「你別過來!」
「我開槍了啊!」
呯——
巨大的槍鳴,回蕩在村子。
山中的飛鳥被驚醒,在遠處呼啦啦拍著翅膀。
老闆頓在門口,一條腿跨進門裡,一條腿還在外面。
胸口有一個貫穿身體的大洞,冒著屢屢黑煙。
咚!
鐵鎚落地。
老闆也軟軟的倒了下去。
豪少端槍的手不停的顫抖,滿頭冷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血人逐漸將老屋包圍。
沙沙沙的腳掌聲,令人頭皮發麻。
「快走!」
細小的女聲響起。
芳芳從黑暗裡鑽出來,一把抓住傻了般的豪少,拉著他往外跑。
豪少踉踉蹌蹌回過神來,驚恐的跟著芳芳跑了出去。
才剛出門,就遇上了血人。
七八個血人,高矮胖瘦,鼻孔大大的張開,血肉模糊的臉竟然露出興奮的表情。
豪少整個人面無血色,雙腿哆嗦著邁不動步子。
「捂住口鼻!」
芳芳大叫一聲,捂住口鼻。
豪少趕忙照做。
血人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在原地頓了頓,有些憤怒,大而尖的血手在空氣中亂抓。
芳芳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拉著豪少小心翼翼避開血人,左躲右閃,竟然離開了院子。
血人們什麼都沒撈到,在原地焦躁的亂轉。
有一個血人差點踩到地上的老闆。
血腳板被一隻手擒住了,老闆緩緩的抬起頭來,陰沉的目光盯著豪少和芳芳逃跑的方向。
血人摔倒。
老闆從泥濘的地面爬了起來,抓起地上的鐵鎚,穿過無皮的人群,朝著他們的方向追去。
胸口的大洞仍在,但絲毫不影響他的活動。
老闆果然沒那麼簡單。
我為自己沒有衝動而深感慶幸。
芳芳和豪少聽到了緊追而來的腳步聲。
豪少回頭一看,魂都要嚇掉了。
「怎麼可能?」
芳芳臉色陰沉,頭也沒回,扯著豪少不停的跑。
好死不死的,兩人竟然跑到了我藏身的這棵大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