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人影散發著一身潮濕的腥氣。
是那種厚厚的淤泥被翻開的臭味。
每走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腳印。
「呃——」
他的喉嚨像是破風箱般,發出沙啞的氣聲。
啪嗒。
啪嗒。
他顫顫巍巍的走到大廳,緩慢的轉動腦袋,似乎在朝四周打量。
「呃——」
「救命……」
不知道他怎麼了,抬著沉重的雙腿,步伐踉蹌的朝著櫃檯的方向走來。
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了一點。
渾身濕漉漉的,臉色發綠。
軒少。
「救命……」
身體好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無比的艱難和吃力。
軒少拚命的挪動雙腿,撲倒到了柜子上,朝我伸出滿是水漬的手。
「救我……」
「你居然還沒死?」我很詫異。
「救我……」
「我好難受……」
喉嚨里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軒少的臉皺成一團,不斷有水滴從身體里冒出來。
「我,我喘不上氣……」
「嘔……」
軒少突然開始乾嘔。
眼珠子鼓出,嘴巴越張越大。
噗——
一股污水從他嘴裡噴了出來。
我早有準備。
黑傘打開,連連後退。
水珠從黑傘上面滾落,一滴都沒沾在上面。
「唔……」
軒少還在不停的嘔吐。
他的身體迅速的膨脹起來,像是被打了氣一樣的,鼓鼓囊囊。
水腥味以及腐爛的臭味撲面而來。
那樣子讓我想到一個東西。
巨人觀。
人死後身體還長時間浸泡在水裡,就會變成這種恐怖的樣子。
他果然已經涼涼。
才死去幾個小時,就變成這幅鬼樣子。
「活的味道……」膨脹的軒少使勁的朝櫃檯後面,伸出泡漲發皺的手。
一開口,又是一團污水從嘴裡流出。
這些水似乎有腐蝕性。
沾上水的櫃檯慢慢的溶掉。
反正已經被發現了,我索性打開手電筒照過去。
冷白的光芒下,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十分可怕。
皮膚腫脹,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從口鼻擠了出來。
渾身上下濕漉漉黏糊糊。
李小黑都嫌他噁心,沒撲上去咬,只是嗚嗚的低鳴著。
「活的味道……」
「活的……」
黏膩的手不斷的朝著我的方向抓撓,更多的污水從嘴裡以及身體里冒出來。
整個櫃檯都被污水浸濕,逐漸融化成一攤淤泥。
我觀察完軒少全身上下,才往後退。
他身上沒有傷口。
不是芳芳殺的他,是那些水漬。
或許和老闆娘一樣,水滴落進了他的嘴裡,佔據了他的身體。
但他不像老闆娘只有一張皮,身體里的血肉內臟在水滴的作用下開腐敗發酵,就變成了巨人觀。
轟——
整個櫃檯都被瓦解。
污水流到了地面,就快蔓延到地窖鐵蓋的位置。
我靈機一動。
打著黑傘上前,一把掀開鐵蓋。
寒氣森森的地窖露出。
「誰在上面?」
「爸?」
「快拉我上去……」
大兒子的聲音立刻從洞口冒了出來。
但膨脹的軒少卻像沒有聽到一樣,仍是踉蹌的撲向我。
「活的味道……」
我小心的移動位置,就站在地窖口的另一端。
軒少白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我,完全看不到別的。
一腳踩空。
嗖!
但遺憾的是,他由於身體太過膨脹,竟然卡在了洞口。
「什麼東西?」
「啊,水……」
地窖下的大兒子,聲音變得慌亂。
「活的味道……」
卡在洞口的軒少,依然是拚命的朝我伸著手。
我抓起椅子,敲打著他的身體,奮力將他壓了下去。
咚!
水球爆裂的聲音響起。
「啊——」
緊接著是大兒子的慘叫。
地窖里一片混亂。
但危機並沒有因此解除。
滴答。
滴答——
天花板不知何時開始滴水。
四周的牆壁,已經被水漬浸濕了一大半。
一張張怪臉在牆壁成形。
水珠不斷的從牆壁滑下,如同怪臉流下的淚水。
水珠落到地板,匯聚在一起,朝著四周逐漸蔓延。
空氣里的潮味越來越重。
一呼吸便是滿腔寒意。
整個房子似乎都快被水漬給浸透了。
「待不下去了,只能去外面了。」
我四處翻找,終於找到一件雨衣,連忙套上。
「幫幫我……」孕婦抱著肚子跌跌撞撞從房間里走出來,凄慘的朝我呼救。
紅色的鮮血,順著她的大腿根流下,打濕了褲腳。
血。
難不成她真是個人?
也對,人皮應該不會懷孕吧……
我想了想,過去攙扶孕婦。
「謝謝謝謝!」
孕婦捧著肚子,感激涕零。
我扶著她走到大門。
院子里卻傳來腳步聲。
透過門縫一看。
是老闆打著手電筒回來了。
糟糕!
我扶著孕婦快步後退,跑進了廚房。
廚房後面那扇小門是虛掩的。
雨絲順著門縫飄進來,門口那一塊位置已經被打濕了。
滴答滴答。
似乎到處都在漏水。
「啊……」
孕婦身子往下一墜,捧著肚子發出痛苦的叫聲。
高聳的肚子不安的蠕動,看樣子她實在走不動了。
而大廳那邊,已經傳來開門聲。
「對不住了,你先躲一躲。」
情急之下,我掀開醬缸的蓋子。
裡面竟然真的是空的,缸底有一層黃色的油脂。
我把缸放倒,攙扶著孕婦坐進去。
然後把缸推起來。
孕婦臉色慘白的蜷縮在裡面。
「如果你真的是人,如果你真的想活,那就堅持住。」我看了她一眼,蓋上蓋子。
轉身拉開小門,跑了出去。
打著黑傘,我飛快的鑽進樹林里,奔向村子後方。
「啊啊啊——」
沒多久,汽修站里傳來老闆憤怒的咆哮。
一個客人沒抓到不說,家人還全沒了。
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房子里響起叮叮咚咚的混亂打砸聲。
老闆似乎要瘋了。
此時的雨小了很多。
但那座房子卻像是泡在水裡一般,幾乎濕透了。
水漬入侵了每一寸磚瓦,每一寸牆壁。
跑出一段路回頭看,我才發現,原來房頂已經垮了。
整座房子像泥一樣逐漸融化,搖搖欲墜。
幸好及時跑了出來。
對上老闆是一回事,陷入水泥里才是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至於孕婦,我只能祝她好運。
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何談拯救他人?
我收回目光,穿過潮濕的樹林,再一次來到村子的後方。
這些老房子被雨水沖刷以後,破敗的更加厲害了。
先找個地方躲雨吧。
我沒敢去有人住的房子里,找了一個能遮雨的破房子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