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直衝天靈蓋。
鵝毛般的大雪,一片片落在雲中子的身上。
深入骨髓的寒意,將他整個人深深包圍。
「嗚嗚嗚……」
「冷……」
「冷啊……」
孩童那凄慘絕望的哭聲,猶如魔音清晰的鑽進他的耳朵,啃噬著他的頭皮。
記憶的閥門打開一條缺口。
雲中子僵硬的轉過身,滿臉驚慌。
「嗚嗚嗚,冷……」
「好冷……」
哭聲斷斷續續,孩童彷彿下一刻就會斷氣,聽到人無比的揪心。
但云中子並沒有這種感覺,相反,他本能的希望這哭聲立即停止。
好像不停止的話,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別哭了!」
熟悉的恐慌感籠罩著雲中子,他不由自主的大喊了一聲。
但那凄慘的哭聲卻更大了。
「別哭!」
「不許哭你聽到沒!」
恐懼讓他煩躁。
他想遠離這個讓他害怕的地方,可雙腿卻不受控制的,朝著哭聲來源的方向走去。
「不,不要過去……」
越是離哭聲越近,雲中子越害怕。
茫茫大雪中,他整張臉都變形了。
「我不去!」
「不,我不去!」
雙腿不聽使喚,雲中子狠狠一拳打在腿上。
疼痛清晰的傳來,可雙腿依然不停。
「該死!」
雲中子咚的一聲跪在雪地之中。
在他的身前,是一個小小的雪堆。
剛堆起來不久,個頭不大,如同一個小小的墳包。
「冷……」
「嗚嗚嗚……」
孩童的哭聲就是從雪堆裡面傳來的。
雲中子的眼睛瞪的不能再大了,紅血絲一條條的從眼球上爆裂出來。
他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莫名其妙的回到這個地方。
記憶的閥門完全打開。
罪惡的畫面一幕幕的在他眼前閃過。
哭聲停止了。
整個白茫茫的世界安靜下來,只有雪落若有若無的聲音。
「怎麼可能呢?」
雲中子無比的混亂。
安靜的雪堆讓他更加恐懼。
那裡面是他不願面對的畫面。
他想逃離。
全身都在拚命反抗。
但無形中有股力量,將他死死的釘在原地。
顫抖的雙手不受控制的伸出,插|進雪地里。
刺骨的冰涼,順著雙手蔓延到全身。
雲中子整個人都在抖,在抗拒。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甚至連閉上眼睛都不可能。
只能眼睜睜看著,雪堆一點點被自己扒開。
裡面埋葬的秘密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呆住了。
躺在雪堆里的,是被他扔掉的木雕娃娃。
木雕娃娃閉著眼睛閉著嘴,似乎被凍僵了。
「這……」
雲中子愣了好久。
竟然不是記憶里的場景。
「這他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有人在整我?」
雲中子渾身冰冷的跪在雪堆里,無比的焦躁。
「去他媽的!」
「老子不上你的當!」
「那麼多年前的事了,要報仇早來了!」
雲中子憤怒的抓起木雕娃娃,狠狠一把扔出去老遠。
他喘著粗氣,準備站起來。
目光掃到眼前的雪堆,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了。
被他扔出去的木雕娃娃,竟然好生生的躺在雪堆里。
但閉上的嘴巴張開了,露出兩個尖銳的獠牙。
「不可能!」
「假的!」
「老子不會上當的!」
雲中子抓起木雕娃娃,再一次扔了出去。
他這次清清楚楚看到,木雕娃娃在大雪中劃過一個拋物線,落到了遠處,被雪花掩埋,消失。
但他回頭的時候,木雕娃娃竟然再一次躺在了身前的雪堆里。
「瑪德!」
「老子就不信這個邪!」
雲中子鼓起勇氣,咬牙抓住木雕娃娃。
剛拿起來,娃娃緊閉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
沒有瞳孔的黑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雲中子頓時渾身都僵了。
拿著娃娃的手抖的像中風,他連把娃娃扔出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木雕娃娃就那麼幽幽的看著他,小嘴一點點張開。
喉嚨里緩緩的吐出一句話來。
「叔叔,你說要帶我去找爸爸,我的爸爸在哪裡?」
清脆的小女孩的聲音。
和記憶里一模一樣。
木雕娃娃的臉甚至也變了。
變成了一張小女孩的臉。
紅色的小棉襖,兩個小辮子從帽子底下鑽出來。
雲中子整個人都炸了。
木雕娃娃被他恐懼的甩了出去。
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能動了,連滾帶爬的朝著遠處沒命逃去。
「叔叔,我的爸爸呢?」
「叔叔,你要帶我去哪?」
「叔叔,我不跟你走了,我要爸爸……」
可那木雕娃娃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無論他跑向哪裡,都能準確無誤的橫在他眼前。
那張可愛蒼白的小臉,那清脆的童音,像魔鬼一樣折磨著他脆弱的神經。
他真的要崩潰了。
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在茫茫的大雪中到處亂跑。
「救命啊!」
「救命啊……」
風雪蓋住了他的聲音。
就如同曾經蓋住小女孩呼救聲一樣。
「叔叔,我好冷……」
「叔叔,放了我好不好……」
「叔叔,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
雲中子沒有力氣了。
這個怎麼也跑不出去的世界,讓他絕望。
他無力的倒在雪地,絕望而痛苦的望著漫天的雪花。
雪花落到他的身上,如同老天爺灑下來的葬土。
他突然悟了。
原來這片雪地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曾經犯下的罪行,逃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是逃不過老天爺的懲罰。
「我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忽然痛哭起來。
「我不該啊!」
「高利貸說我三天不還錢就要了我的命,我,我沒辦法才打了孩子的主意!」
「我聽人說孩子能賣錢,一時糊塗才起了壞心……」
「我看那孩子一個人,我以為是沒人要的孩子才給抱走了……我也沒想到啊……」
「聽到有人找她,我是害怕才把她藏進雪裡……」
「我也沒想到她就那麼死了……」
木雕娃娃就站在他的腦袋旁邊,小女孩那雙空洞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他。
雲中子痛哭流涕悔恨難當。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錯了啊,我不該啊……」
他剛才這番懺悔,已經被我錄了視頻。
但是,只是這樣還不夠。
若是讓他發現一切只是幻覺,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會認賬。
不過接下來怎麼安排,還是要看老顧的意思。
「老顧。」我看了老顧一眼。
老顧盯著躺在地上痛哭懺悔的雲中子,眼神比那漫天的大雪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