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3章 一碗水

正文卷

「終點站?」

「終點站,終點站……」

女人獃滯的歪了歪頭,不斷重複這三個字,緩緩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嘴巴向兩邊咧開,露出無比嚇人的笑容。

小男孩似乎不會說話,他的表情不像母親那樣獃滯,抿著嘴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盯著我,讓我心裡很不安。

我和林玄對視一眼,沒敢背對著母子倆,一直偏著身子,留心著他們的動作。

「終點站,終點站……」

女人只是一直這麼叨念著。

小男孩卻不一樣,他不時扭頭,看一眼坐在對面的乘客。

那邊的座位被坐滿了,有被黑袍人帶上車的乘客,也有自己買票上車的乘客,我不知道他看的是其中哪一個。

時間緩緩流逝。

倒數第二站,到了。

公交車停在了一座橋頭。

橋下是一望無際的河流,水浪聲聲。

車門緩緩開啟,有個挑著擔子的老婆婆上了車。

老的看不出年齡,臉上的褶子像枯豆皮一樣層層疊疊,身形乾瘦而佝僂,稀疏花白的頭髮亂糟糟的挽在腦後。

看起來弱不禁風,一雙小腳顫顫巍巍,看起來隨時都可能被挑子壓垮。

「婆婆,您來了。」售票員趕緊過去,從老婆婆手裡接過挑子,態度恭敬有加。

不但是她,就連白袍人和黑袍人也起身,態度很好的對老婆婆做了一個揖,尊稱一聲婆婆。

還把座位讓給老婆婆。

老婆婆只是不在意的擺擺枯枝一樣的手。

「幹活吧。」

「小的這就去辦。」

售票員立刻拿著提起一個竹筐,踩著高跟鞋,跑向乘客,從裡面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碗,讓乘客把裡面的水喝下去。

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無一例外。

喝過水的乘客,似乎都變得暈暈乎乎,雙目獃滯,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很快,售票員就來到我和林玄身邊。

竹筐里只有一個碗,空碗放進去重新拿出,碗里就多了滿滿一碗水。

無色無味,連碗底都看的清清楚楚。

瓷碗伸到我的面前,售票員臉上帶著一絲壞笑。

「我不渴,謝謝。」我尬笑著擺了擺手。

「每個上車的乘客,都必須喝。」售票員似笑非笑,眼神里充滿幸災樂禍,把瓷碗硬塞到我的手裡。

我端著瓷碗,就像是手裡捧著一塊千年寒冰。

瓷碗里透明的水,模糊的倒映出我的影子,有一股奇怪的魔力,吸引著我喝下去。

可我理智上,又很清楚的知道,這水萬萬喝不得。

雙手堅硬的上抬,完全不受我自己的控制,捧著碗送向嘴邊。

「誰說每個乘客都必須喝,有例外的。」林玄突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臂,然後抬頭看著售票員,把一直緊握在手裡的牌子,放到售票員眼前。

那是一個木牌子,上面就一個字。

差。

「這個……你們是?」售票員大吃一驚,不再為難我,匆匆把那碗水收了回去,提著籮筐往後。

「沒事了,風哥。」林玄對我點了點頭,迅速把那塊牌子收了起來。

「謝謝。」雖然很好奇,但我沒有多問,心裡很清楚,這塊牌子是他敢於登上車的最大依仗。

並且也是助我們回到現實世界的東西。

寶貝不可輕易示人,多問,就顯得不懷好意了。

「啰嗦什麼,快喝!」

身後突然傳來售票員的低喝。

扭頭一看,濕漉漉的女人正捧著碗,死活也不肯喝下裡面的水。

「終點站,終點站,我要到終點站!」碗到了嘴邊,又被她生生的壓了回來,哐當一聲摔在地上。

碗沒碎,但水灑了一地。

「你,你,你……」售票員瞪大眼睛,緊張的話都說不出來。

車頭處的老婆婆和白袍人,以及黑袍人,都扭頭朝這邊看過來,看到碗落在地上以後,白袍人臉色一下陰冷無比。

售票員從地上撿起碗,手足無措,看那表情都快哭了。

小男孩的臉上又露出一抹邪笑。

「怎麼辦事的?」白袍人立刻快步走過來,狠狠的瞪著售票員,「今天盡出岔子,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冤枉啊,七爺!」售票員嚇的直接跪在地上,「是那個水泡子,她不喝,還把碗給打翻了!」

白袍人看了一眼濕漉漉的女人,頓時眼神一變。

「我記得車上只有一個水泡子,現在怎麼變出來兩個?」

「啊?」售票員身體一震,捧著碗愣在了原地,卻始終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一個,還是兩個?」

「廢物。」白袍人罵了一句,望了一眼窗外的滾滾河流,「不管他們有票無票,扔下去餵魚!」

「是!」

售票員把碗高舉頭頂。

白袍人收回了碗,提著竹筐回到了老太婆身邊。

「婆婆,是下人辦事不力!還勞煩您老人家,再給一碗水。」

老婆婆身上並無任何危險氣息,但白袍人黑袍人卻對她十分敬畏。

「罷了,都是可憐人,何必再為難他們。」老婆婆淡淡道,伸手接過瓷碗,重新往竹筐里一放。

再重新拿起來之時,又是滿滿的一碗水。

「繼續吧。」

老婆婆把水交給白袍人。

「我聽說今天路上出了不少岔子,小七,你親自去。」

「是,婆婆。」

白袍人提著筐端著碗,走向濕漉漉的女人。

面相兇惡的黑袍人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

「婆婆心善,再給你一次機會。」

瓷碗再次伸到女人面前。

女人獃獃的捧著碗,發白的眼睛盯著裡面的水,嘴裡不停的嘀咕。

「終點站,終點站,我要去終點站!」

她再次失控,又要把碗扔掉,但在她動手之前,黑袍人就按住了她的肩膀。

一層寒霜在女人的肩上迅速凝結,她頓時就動不了了。

寒霜沿著女人的手臂,一直蔓延到雙手。

咔嚓咔嚓——

手指僵硬的捧著碗,朝嘴邊送去。

「我要到終點站,我要到終點站……」女人發白的眼睛大大睜著,蒼白的臉不停的顫抖,拼盡全身力量的拒絕。

然而,就像蜉蝣撼大樹一樣,她的反抗微不足道。

瓷碗被送到了嘴邊。

「媽媽!」小男孩終於說出上車以來的第一個詞,他著急的抱住母親被冰凍的雙臂,卻半分也掰不動。

情急之下,居然用手捂住了母親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