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太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
「沒多少時間了，我們邊走邊說吧。小白，讓外婆送送你。」
「外婆，我不走，我就要留在村裡陪你！」穆白使勁的搖著頭。
「小白，你從小就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再聽外婆最後一次好嗎？」穆老太太愛憐地說道，露出慈祥又凄然的笑容。
「不，外婆，我不能走，我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了……你真的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嗎？」穆白哭道。
「你說過，要看著我長大，結婚，生孩子，為咱們穆家續香火……」
「傻孩子。」穆老太太搖了搖頭，「你以後就會知道了，世界很大，會有人陪你走過後面的人生。外婆有你這麼個孝順的孫兒，這輩子值了。」
「別耽擱時間了，快走！」穆老太對我使了一個眼色。
「邊走邊說。」我把穆白往村口拉。
水井距離村口並不遠，站在這就能看到那棵巨大的老槐樹在陰暗的天幕下搖晃。
只不過，老槐樹原本枝繁葉茂生機勃勃，這才一晚的時候，葉子幾乎快掉光了。
「你們聽著就好。」
穆老太跟在我們的後面，或者飄。
「村民們決定殺掉蛇仙，但又不敢親自冒險，就蠱惑外來的陌生人動手。」
「這個陌生人正好也是為了蛇仙而來，很輕易的就中了看似淳樸的村民的圈套。」
「村民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可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問題就在他們的女兒身上。」
「兩個女孩都喜歡上了外來人，不想他被村民利用，便把一切都告訴了陌生人，還自願跟著陌生人私奔。」
「可惜，陌生人並不願意離開，似乎有難言之隱。」
「沒辦法，兩個女孩只好冒險，偷偷跟著陌生人一塊進山。」
「這一幕，正好被村中一個少年看見，便把這事告訴了女孩的父親，女孩的父親卻說，女孩好好在家養病，罵少年胡說八道。」
「然後，背地裡一起追進大山，把兩個女兒綁了回來。」
「兩個女孩憤恨之下，跳進了村中那口井裡。」
「陌生人也一去不復回，不知死活。」
故事講到這裡，我們已經走到了村口，停在了那顆巨大的老槐樹之下。
風一吹，樹葉便如同下雨一般紛紛揚揚的落下。
四周灰濛濛的一片，東方漸漸露白。
天就要亮了。
我的心情無比急躁。
「穆白，好好生活。」穆老太花白的頭髮在風中飄舞，她眯眼看著自己的孫兒，有萬般的不舍。
「當初，我沒有保護好你的媽媽，讓她被陌生人騙了，當我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我不希望你重蹈他的覆轍。」
「孩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穆老太伸出透明的快要看不見的手指，輕輕在穆白的額頭一點。
穆白像是觸電一般，痙攣的抖動幾下，片刻後恢復平靜，但就像是突然被人定住了一樣，眼神獃滯一動不動。
「帶他走。」穆老太看了我一眼，「這個被詛咒的村子，就要毀了。」
「好。」
我預感穆老太要動手了，趕緊背上穆白，朝著村外跑去。
「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穆老太站在巨大的老槐樹下，緩緩的朝我們揮手，臉上的笑容愈發凄涼。
許許多多個小紙人，從她的手上跳下來，飛往村子，如同流星一般，帶著火點忽然墜落。
點點星火掉進村中，就像是爆炸了一般，騰的燃起巨大的火焰。
只片刻間，整個村子都變成了火的海洋，隱約之間，似乎有慘叫聲從裡面傳來。
叮！
手機發出一聲脆響。
我身子一頓，停了下來。
放下穆白，拿起手機看了看，直播已經自動結束。
任務完成！
繃著的一顆心終於鬆緩下來，我也沒想到，並非我親手殺人也算完成任務。
仔細一想，直播的任務只是說，天亮前殺死真正被詛咒的人，但並未說需要誰來動手。
心中一片慶幸。
我回過頭，村口那棵老槐樹的樹葉已經掉光，光禿禿的樹榦變得焦黑，像只不甘的手伸向天空。
穆老太的身影已經消失。
村中熊熊的火光把半個天空都映紅了，滾滾黑煙，甚至遮擋住了陽光。
「嗷！」
一聲低沉磅礴的獸鳴，從大山盡頭處傳來，帶著說不盡的不甘和怨恨，回蕩在整個山谷之中，久久不能平息。
我坐在地上，一直等待村中的一切化為灰燼，穆白才從定格中醒來。
黑煙散去，明媚的陽光重新照在山中。
穆白久久的凝視著只剩焦土的村子，良久，嘆息一聲，似乎準備轉身離開。
一扭頭，他看見了我，表情立刻變得驚訝，彷彿根本不認識一樣。
「請問你是？」
「你不記得我了？」我愣了愣。
「我們認識嗎？我好想沒見過你吧。」穆白想了想，對我搖頭，眼神之中的陌生不是能偽裝出來的。
難道，穆老太最後那一指，讓他忘記一切？
「哦，我可能認錯了，你和我一個朋友長的很像，不好意思。」
「沒什麼，這地方早就荒蕪了，平時很少有人來，我也只是有點意外而已。我要不是為了祭奠親人，也不會回來。」
穆白露出陽光的笑容，從路邊推出摩托車，對我擺了擺手。
「再見。」
摩托車啟動，穆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上。
望著他的背影發了一會愣，我笑了笑。
村中還有很多秘密沒有解開，陌生人尋找蛇仙的目的是什麼，穆白噩夢中的女人到底是誰，那塊立在蛇洞中的墓碑到底是真是假……
但對於穆白已經不重要了，有時候遺忘的確比記得更好。
比起背負著沉重的秘密壓抑的活著，穆老太更希望他的孫兒，像現在這般，輕鬆自在的生活。
穆白的故事已經結束，而我的還在繼續。
搖了搖頭，我轉身離開。
在不遠處的樹林里找到車子，我坐上去喝了點水，休息片刻。收起直播間的手機放進背包，卻意外的發現裡面多了一件奇怪的東西。
一塊巴掌大小的墨綠色蛇鱗，在陽光下泛著幽幽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