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白露, 雨水一層一層的落下來,蟬鳴聲漸歇,炎熱的夏天才算真正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緣故, 溫舒窈小兔的習性越來越明顯。

白天總是犯困,能一口氣睡完下午。到了晚上就開始纏著孟鶴眠要出去玩、要教孟鶴眠做點心、要孟鶴眠摸摸抱抱揉揉。

孟鶴眠評估風險後一般都會答應。

然而她不是總有時間陪溫舒窈。

「想去店鋪那邊逛逛。」

臨近開業了, 溫舒窈總是惦記著小店,三天兩頭黏上來想讓孟鶴眠帶她去。

孟鶴眠正忙著和食材供應商談訂單, 騰不出空。

她敲著鍵盤, 頭也不抬道:「今天太晚了, 明天再去。」

聽著是在警告,實際上她的聲線偏軟,再加上那雙漂亮乾淨的眼睛,根本沒什麼氣勢。

陶瓷碎片濺落一地,嬌嫩的花朵從中折斷,被泥土埋沒。

男人輕佻地吹了個口哨,並沒有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溫舒窈吧唧一口親她耳朵上, 隨後輕快地蹦躂起來,穿上外套出門。

然而他下一秒就垮了臉,額頭冒出冷汗。

溫舒窈揣著兜, 一路走來沒看見幾個行人。她不僅加快了腳步,想快點逛完免得孟鶴眠擔心。

眼看快到目的地,卻突然停下腳步。

溫舒窈有點怕, 但更擔心他們是要做什麼壞事。

才下過雨, 街道的石磚被淋濕了,淡淡霧氣又讓光線昏暗幾分。

最後一個驚恐瞪眼,默不作聲地往後退。

樹與房屋的倒影之間, 有幾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在店鋪前晃悠。其中一個瘦高的男人朝著店門前的監控甩了甩棍子。

來人嘴一歪,趔趄著後退好幾步,暈頭轉向地捂住臉。

瘦高的男人明顯被這聲音嚇了一條,肩膀一聳,轉頭發現是一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

他到這兒來就已經做好了被關幾天的準備,反正雇他的人付了定金,出去就能拿尾款。

木棍落地。

反倒給人以色厲內荏的感覺。

溫舒窈還以為他是來幫忙的,於是下意識地使出貓小姐教她的貓貓拳,正中目標。

「大哥!」又有一個混混沖上來。

附近的治安還算良好, 自己也不該總是拘著她。

可溫舒窈沒動,還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昏暗的燈光模糊了她的臉,看不清神色。

哢嚓,帶著些許難以描述的尖銳,彷彿能讓人想像到那種骨頭碎在血肉中的痛苦。

男人見她不走,瞬間來了氣。

誰知眼前的少女伸手,準確地捏住男人的胳膊,輕輕往外一擰——

在安靜的夜晚裡,所有人都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掂起身邊的月季花盆,猛地砸在溫舒窈腳下。

用力一甩,棍子丟出去正好砸中監控。電光中夾帶著火花,機器掉下來摔得四分五裂,徹底報廢。

男人熱血上頭,破口罵了句髒話,隨後想要去撿地上的木棍。

她皺眉:「你們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大鍋、這人豪凶!」他說話含糊得不行,一個大男人差點沒哭出來。

溫舒窈眸光晃了晃,不自覺地捏緊拳頭。

「不晚,都還沒到十點,」溫舒窈可憐巴巴地戳孟鶴眠的肩:「我不麻煩你陪,可以自己去。」

溫舒窈意識到這群人是故意來搗亂的,脾氣一上來就更不想後退。

男人拎著木棍吊兒郎當地走到溫舒窈面前,突然抬手揮過去。

好在路邊雖然沒有開著的鋪面,但附近有好幾戶人家, 都還亮著燈。

他頓時有了底氣,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一邊去,少管閒事。」

最後勉強同意:「那你快點回來, 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噠噠的鍵盤聲暫停, 孟鶴眠垂眸想了想。

於是輕手輕腳地上前, 驀然出聲:「你們在做什麼呀?」

男人手臂無力地垂落,表情還停留在剛才,嬉皮笑臉的不正經。

他本來只是想嚇嚇她的。

「喲,膽子還挺大啊,多管閒事幹什麼!」

可溫舒窈比他更快,拿起棍子就往人身上快准狠地砸。

哢擦一聲脆響,這次碎的是木棍,一屁股坐回去的是混混。

另外兩個都驚呆了,看她好像在看什麼怪物。

小兔妖不會打架,只會出拳。

她收起往常的笑容,上前一步出拳,打中混混腹部,後者原地下跪。

隨後握著拳看向最後面的那個,那人渾身抖如篩糠,腿卻像灌了鉛。

這其實是塗山袖在溫舒窈身上種下的術,任何企圖傷害她的人都會動彈不得。

溫舒窈生氣地走到他面前,朝著眼窩出拳。

這一次淒厲的慘叫聲衝破天際,街坊鄰居紛紛開門查看情況。

穿得像街溜子、染著五顏六色頭髮的三個大男人,呲牙咧嘴地圍著個乾乾淨淨的漂亮小姑娘。

小姑娘非常「無措」地站在那裡,腳邊是碎了一地的花盆、斷掉的長棍、以及碎裂的監控。

當即有阿姨大聲呵斥:「你們幾個男的在做什麼!」

男人頂著紅腫的半張臉:「不是——」

民眾群情激憤:「還把人店門口的監控給砸了。」

混混們想要解釋:「但——」

但鄰居們一窩蜂湧上來,把剛站起來的混混按倒在地:「這得報警!趕緊報警!」

「姑娘你沒事吧?有沒有傷著,趕緊打電話給家裡人。」

溫舒窈一聽,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這怎麼能讓孟鶴眠知道?孟鶴眠會愧疚自責一個晚上,就不肯摸她了!

但耐不住有人辨認出溫舒窈的身份,招呼道:「哎,這是孟家的店,這小姑娘是不是經常和小孟一起來著?」

溫舒窈被圍在中間脫不開身,只能跟著他們走。

眼瞧警局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慌張,怎麼辦,待會兒如何才能安撫家裡那個脆弱人類的情緒。

一群大爺大媽押著三個混混,一路「送」到警局,把值班的警衛嚇了一跳。

溫舒窈都還沒說什麼,他們就已經七嘴八舌地將來龍去脈補充完了。

有熱心腸的給孟鶴眠打電話,轉頭買了飲料遞給溫舒窈。

她親切地開口:「壓壓驚,小孟馬上就來接你了。」

溫舒窈乖巧道謝,手卻捏緊瓶子,小臉格外蒼白,瞧得大媽又憐愛幾分。

實際上溫舒窈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想像孟鶴眠來時的場景。

嗚,又要讓孟鶴眠擔心了。

正想著,警局的門被推開。

孟鶴眠神色冷如寒潭堅冰,眼眸黑沉沉的,周身氣壓低至冰點。

有人明明說好早點回家,哪知再見面就是在警局了。

她掃了眼亂七八糟的眾人,迅速地鎖定住自己家的小兔。

在長椅上瑟縮成一團,似乎被嚇到了。

孟鶴眠匆忙走上去,牽起溫舒窈的手,低聲道:「有沒有受傷?」

溫舒窈搖頭。

旁邊骨折、捂肚子、眼窩已經腫了的三兄弟:?

離譜,這些人看不見他們身上的傷嗎?

只有值班的警/察隨口問:「你們這是怎麼搞的?砸人家店砸自己身上了?」

溫舒窈趕緊出聲:「是他們自己摔的。」

她緊張地握拳,盯著那幾個混混,生怕自己被暴露後給孟鶴眠添麻煩。

實際上這樣直勾勾的視線,落在那幾人眼裡就變成了赤/裸的威脅。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們自己掂量著辦!亂說話出去就揍你。

誰會相信,一個柔弱小姑娘能把三個大男人揍得滿地亂爬。

到時候問他們要證據,可監控已經被他們自己砸了啊!就算真去驗傷,也保不準被這恐怖的小姑娘報復。

為首的甚至顧不上疼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鞠躬。

「對、對,是我們自己絆倒花盆,不小心摔的!」

幾個小弟跟著瘋狂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孟鶴眠:「.」

她回頭,溫舒窈垂眸揪住她的衣袖,只敢揪一丁點,看起來可憐極了。教人捨不得責備。

孟鶴眠冷靜地詢問:「我可以先帶家裡人回去嗎?」

「也行,做個筆錄,商量一下賠償方案就可以走了。」

後續的事情並不複雜,又在警局耽擱了一小時搞清楚事情的經過。

那幾個混混一口咬定是他們自己無聊,想要找點樂子才去砸店,沒想到踩到花盆摔成這樣。

打架這事提都沒提,還嚷嚷著可以賠錢。

孟鶴眠很有禮貌地向鄰居們道謝,承諾改日登門送上一盒點心,才牽著乖得一聲不吭的小兔回家。

回到家裡,孟鶴眠剛送開手,溫舒窈就怯怯地拉住她。

「你別生氣啦,我沒有受傷。」

孟鶴眠面無表情:「我沒生氣。」

溫舒窈怎麼會相信,小小聲地抱怨:「可你臉黑得像是要去殺人。」

孟鶴眠不禁抿唇,嘗試讓自己放鬆下來。

天知道她接到鄰居電話的時候有多害怕。

恐懼和緊張像潮水一樣把她淹沒,跑在路上時她常常忘記呼吸。如果溫舒窈在今晚出事,她不會原諒自己。

她歎了口氣:「我要氣也應該氣自己。」

「窈窈。」

溫舒窈連忙上前,親親孟鶴眠的臉頰。

「以後這種事情——」

溫舒窈直接堵住孟鶴眠的嘴,啄了幾口。

然而孟鶴眠偏頭,堅持要把話說完:「不要輕舉妄動,我怕你——」

溫舒窈這就開始掀她衣服了,手像小魚一樣滑進內裡,去解她的內衣扣。溫熱的手指過處帶起過電般的酥癢。

孟鶴眠連忙按住溫舒窈不太老實的手,臉上寫滿無奈。

「我怕你出事。」

溫舒窈努力把自己貼上去,爭取兩人之間毫無縫隙:「我可厲害了,一拳打三個。」

「那也不能——」

溫舒窈這次直接打斷:「為什麼會有人來找你麻煩?」

感受到胸`前的柔軟,孟鶴眠深呼吸,只好順著她回答。

「哦,因為最近得罪人了吧。」

不用問那幾個混混,孟鶴眠猜的出是誰幹的。

能做出這種不動腦子的事情,除了他那個氣急敗壞的爹找不出別人了。

溫舒窈蹭了蹭:「那需不需要我幫你想想辦法?」

小兔首戰告捷,現在自信心膨脹,自覺應該讓孟鶴眠狠狠誇她,順便摸摸!

孟鶴眠哭笑不得:「我自己能解決,不麻煩小兔仙。」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

孟鶴眠不假思索:「明天就去。」

否則難以安心放溫舒窈出去玩。

她抬手揉了揉溫舒窈的頭,語調溫柔:「今晚早點休息。」

說完就準備洗漱去了。

徒留溫舒窈獃獃地愣在原地。

她剛才其實想問,孟鶴眠什麼時候可以和自己澀澀。

她食髓知味,最近越來越想,想與孟鶴眠毫無保留地擁抱、親吻。哪怕只是尋常的撫摸都足以激起濕漉漉的慾念。

可惜。

小兔握拳,可惜孟鶴眠怎麼就那麼能禁慾呢!

孟鶴眠第二天早起的時候溫舒窈還在熟睡。

像八爪魚一樣纏著人,她努力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讓溫舒窈鬆開手。

她留下張便簽貼在最現眼的地方,告訴溫舒窈自己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隨後出門打了輛車,直奔市裡最好的醫院。

她在VIP病房前報上名字和身份,護士有些驚訝:「你說你是他女兒,可是那位先生姓李啊。」

孟鶴眠滿不在乎:「我隨母姓。」

「稍等,我去詢問一下。」

護士匆匆離開,而後又回來,領著孟鶴眠去病房。

孟鶴眠獨自走過待客廳,不急不緩地來到最裡面的房間。

病床上躺著個瘦削的男人,狀態看上去很差,鬢角的頭髮已經白完了,比記憶中蒼老了至少三十歲。

他見了來人,拍拍身旁的小男孩:「鶴鳴,你先出去,我和你姐姐說會兒話。」

「姐姐」兩個字咬得極重,惹得小男孩多看孟鶴眠兩眼。

他一走,孟鶴眠漫不經心地鎖上門,自顧自地站在窗前看病歷。

半晌,扯出一聲嘲諷的笑來:「我還在想為什麼你突然沒腦子了。原來是癱瘓在床,所以急了?」

脊髓受損導致下半身癱瘓,外加不同程度的內外傷,估計短暫的後半生他都得在輪椅上渡過。

這種言論明顯刺激到了當事人,他悶咳幾聲,手重重拍在床上。

「鶴眠,我都不知道當初那點事,能讓你恨我這麼久。我好歹是你親生父親!」

孟鶴眠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翹著腿,嘴角勾得十分愉悅,一副落井下石、大仇得報的模樣。

「你說得對,我記仇,道德低。那你還在指望什麼?」

溫舒窈不會知道她有這樣一面,剝開那層冷靜的外在,裡頭全是經年累月生長的荊棘。

否則她不會用工作把生活堆滿,一次次加班到深夜淩晨,放任自己生病不去治療,清醒地看身體一點點垮下去。

她那時就像冰冷燃燒的火,連自身都可以作為燃料。

孟鶴眠愉快地點點腳尖,閒聊般:「前段時間的事情鬧這麼大,你一定很焦頭爛額吧?否則也不會急得把自己送病床上。

她壓低聲音:「聽說你這些年來一手包攬廠裡的事務,那些親戚沒分著半點羹,現在你還在妄想他們能白白幫你忙?」

男人死死地盯著她,已經把床單揪出了褶皺。

忽地,孟鶴眠話音一轉,傾身向前慢悠悠道:「或者,我來幫忙。」

「好在我還是你名義上的女兒,只要你出點什麼事,我就能成為弟弟的合法監護人。」

她拍拍手,似乎覺得這方案特別好,而男人額頭繃起青筋,差點沒咬碎一口牙。

孟鶴眠挑眉:「你猜到時候你兒子能拿到多少家產?」

這是已經挑明的威脅。

男人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你、你——」

他傲慢太久,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在什麼時候羽翼豐滿,已經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而現在,這個曾經不被放在眼裡的女兒扼住了他的命脈。

她完全有能力攪混這灘水,讓他多年努力付之東流。

孟鶴眠還在悠哉悠哉地說:「外面那麼多人虎視眈眈盯著,你捨得大權旁落,捨得你親兒子到頭來什麼都得不到嗎?」

「勸你還是早點把廠賣出去,至少還能拿得到錢不是?」

「否則……」

她話沒說完,也不需要說完,該明白的人自會明白。

男人猛烈地咳嗽起來,似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可孟鶴眠只是看著,冷漠且無動於衷。

許久,日光靜靜地透過窗簾照耀到人身上,金碧輝煌的裝飾卻不知為何顯得老舊而衰敗,房間裡只剩下粗重的喘熄。

男人似乎又蒼老了幾分,聲音喑啞:「財產會有你的一半。」

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嘶吼道:「但我要你簽協議,不是你的東西分毫不能動!」

「成交,」孟鶴眠答應得相當爽快,走前還不忘「善意」地提醒:「在你兒子成年前,你可千萬別死。」

身後又是一陣激烈的喘/氣聲,如同破破爛爛的抽風機,抽得快要散架了還不肯停。

只不過之後他怎樣都與孟鶴眠無關了。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中途還拐彎去菜市場買了今天的菜。仔細思量著要怎麼給自家小兔補充營養,已經把上午的事情拋之腦後。

她領著新鮮的蔬菜水果,剛到家就被一個毛茸茸的身影撲了個滿懷。

「孟鶴眠,我好想你!」

溫舒窈墊腳,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抱著孟鶴眠不撒手,努力想把外面的氣味蹭掉,一邊問:「事情還順利嗎?」

「還好。」

孟鶴眠還不知道為什麼溫舒窈今天如此興奮。

哪知懷裡人下一句話就是:「那我們來做吧。」

「……」

這下可好,之前發生的事徹底從孟鶴眠的腦子裡抹掉,什麼算計什麼威脅通通忘光。

她道德水準瞬間拔高了好幾個檔次,整個人都變得笨拙僵硬,只會輕輕推溫舒窈。

「這、不太行,天還亮著……」

溫舒窈蹙眉不解:「為什麼,人類不可以在白天澀澀嗎?」

「不是白天不行。」

在溫舒窈期盼的注視下,孟鶴眠憋了許久,自己把自己燒紅了,終於憋出句:

「是我白天不行。」

作者有話說:

兔兔:能不能想辦法改寫孟鶴眠的程式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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