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孟鶴眠堅持把人抱到浴室門口放下來。

不是溫舒窈重, 是自己這小身板實在脆弱,做起力氣活來遠沒有面上那樣輕鬆。

她見溫舒窈站穩了,正眼巴巴地瞅自己, 好像自己不說她就不動了。

一時覺得好笑,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收拾完早點休息, 有什麼事情改天再說。」

語氣是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輕柔。

溫舒窈耳朵尖又紅又燙,低頭摩挲自己手指上纏著的創口貼。

「好吧.」

她乖乖進浴室, 關門換衣服, 在浴缸裡放滿水。

然後把自己沉進去。

頭頂的燈光明晃晃, 水流從指尖滑過, 溫舒窈這才有了劫後餘生的鬆弛感。她半張臉沉在水下, 忽又蹙眉:「糟糕.」

孟鶴眠做點心還行, 做飯還停留在小朋友水準, 只會餃子和麵條。

這種差別哪怕再滾幾圈也無濟於事,反而燥得自己暈乎乎,從脖子根紅到了耳朵尖。

隨後轉道貓咖,把貓罐頭和碎鐲子都奉到白貓面前。

可她不想離開孟鶴眠。

這是碗普通的面,連澆頭都沒有,可溫舒窈吃得無比滿足。

溫舒窈羞恥地自我吐槽,下一秒就變成小兔,整隻趴在了衣服上。

「我好變/態。」

溫舒窈長舒一口氣,把鐲子用手帕裹著、捧在手裡,匆匆奔向下一個地方。

孟鶴眠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否則不會對她的突然出現如此淡定。

她確實餓得厲害,小心翼翼地端著託盤進屋,往桌子上一放、迫不及待地開吃。

泡澡和淋雨雖然都會弄濕,但完全是兩碼事。

溫舒窈滿臉期盼:「貓小姐,可不可以.」

話頭止住,她昨天才發誓,以後再也不說孟鶴眠壞話了。她貓小姐說話算數,才不會做違背承諾的事。

她把臉埋衣服裡嗅了嗅,卻只能聞到孟鶴眠的氣味,而沒有孟鶴眠的體溫。

白貓矜持地舔著爪子,眯起湛藍的貓瞳。

託盤裡有一碗醬油麵,金黃的麵條上鋪著鮮亮的小白菜,還冒著騰騰熱氣,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藝。

「算了喵,看在她救你的份上,我勉強幫她一次。」

於弱小的妖怪來說,修得人身已是至幸,少有奢望能過雷劫的。

還沒到門前, 她就發現了地板上的託盤。

碗底還壓著張字條:「吃飽再睡,記得吹頭髮。」

她晃晃尾巴,拿肉墊踩住碎鐲子。

她特別好養,哪怕天天吃孟鶴眠做的麵條,都不會覺得膩。

「咕——」

孟鶴眠是怎麼想的呢?她會不會是想改天開誠佈公地談一談,然後委婉地讓自己走?

或者維持現狀, 兩人繼續做普通朋友。

隨著一聲嗚咽,水面上又冒出幾個泡泡。溫舒窈兔腦超載,恍恍惚惚地洗完、穿衣, 趿拉著拖鞋回房。

在麵湯裡泡了許久,煎蛋已經飽蘸湯汁,入口柔軟、一咬就是滿滿的蔥香和醬香。

卻沒想溫舒窈吃飽喝足,抱著偷來的衣服,已經在床上滾了三圈。

溫舒窈還沒吃到嘴裡,就覺得胃裡熨帖、心裡暖和。往孟鶴眠的房間看,能從門縫裡瞥見一線光。

她循著記憶找到埋荷包的地方,左看右看無人,才拿出小鏟子鏟掉上面的薄土。

孟鶴眠以己度人,自己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最有安全感,就覺得膽小的兔子也是這樣。

後天似乎就是孟鶴眠的生日,無論如何,她都要送孟鶴眠一個驚喜的禮物!

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她仍舊心有餘悸。

路上的泥漿還未被洗淨,到處都是被風雨折斷的斷枝殘葉,可見昨晚遭了好大的一場雷雨。

過生日,送碎鐲子寓意不太好,她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存款去寵物用品店買了一大盒上好的貓罐頭。

*

想到自己的計畫,溫舒窈興奮得半宿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來直奔公園。

咕咚咕咚, 水面上冒出好幾個泡泡。浴室熱氣氤氳,沐浴露的香氣宜人,催人入眠。

可溫舒窈不僅過了還沒缺胳膊少腿,哪怕把自己送給孟鶴眠都不足以報此大恩。

「區區人類也配——呸呸呸!」

筷子一探到底,把麵條伴勻的同時還帶出一個金黃的煎雞蛋。

荷包髒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但好在裡面的東西安然無恙。

柔和的靈力被注入到鐲子中。

如同變魔術一般,原本碎成三塊的玉鐲轉瞬恢復如初。

鐲子本身是上好的和田玉,溫潤光滑,還有一層細膩的包漿。

可見原本的主人對它是有多愛護,時時放在手中把玩。

「謝謝,」溫舒窈小心地把玉鐲放進禮盒裡,甜甜地笑道:「以後貓咪小姐的罐頭我都包了。」

「哼,這還差不多。」

白貓高傲地揚了揚頭。

溫舒窈又泡了杯香茶,拐進後面小院。

塗山袖正倚著欄桿喂池子裡魚,聽到動靜後斜斜地睥過來,桃花眼顧盼生輝。

「袖姐,」溫舒窈將茶送到塗山袖手邊,乖巧道:「我找點春坊給你訂了件銀硃色的旗袍。」

點春坊是妖怪裡有名的繡坊,塗山袖最喜歡它家的綢緞旗袍。

塗山袖呷了口茶,輕哼:「我不是說過,沒解決『孩子』的問題別回來。」

最不想面對的事情被驟然點出來,溫舒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她其實能感覺到,自己受到的影響越來越重了。

她緊張地背手,磕磕絆絆地解釋:「很快,很快。」

接著逃一樣的躥出貓咖,都不敢回頭。

忙完這些已經是下午了。

溫舒窈仔細給禮盒繫上緞帶、貼上精緻漂亮的生日賀卡。

奇怪的是,孟鶴眠今天也沒有來和她談身份上的問題。她從早上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吃飯也只動了幾筷子。

溫舒窈問起,她就只是淡淡地答:「沒什麼,明早我有事出門一趟,中午飯不用等我。」

「嗷,好吧。」

溫舒窈心裡覺得奇怪,卻沒有多想。她低頭刨飯,對於明天的安排已經有了打算。

*

次日,溫舒窈起了個大早。

她趁孟鶴眠還沒醒,輕手輕腳地把禮物盒放進了孟鶴眠的包裡,只要拿東西就能看見。

小兔對自己想法很滿意。

這樣孟鶴眠第一時間就能看見這個禮物,不用去參加她爸舉辦的生日會了。

餘下的時間,自己還能在孟鶴眠到家前準備一個生日蛋糕。

溫舒窈在廚房裡哼著歌,把培根和午餐肉放到切好的烤麵包上,做成方便攜帶的三明治。

「叮咚~」是門鈴響。

誰會這麼早來拜訪?

溫舒窈不解,但還是小跑著地去給人開門。

來人紮著頭毛躁的馬尾,十分自來熟。不見外地道了聲早安後,溜溜達達地進屋。

萬羨魚盯著桌子上的三明治,嘴都笑咧開:「真好,還有早飯。」

「你沒有自己家的早飯嗎?」

孟鶴眠剛收拾好就看見有人在對溫舒窈做的早飯意圖不軌。

她二話不說,將一塊吐司麵包猛地塞進萬羨魚嘴裡。

自己則拿起三明治,頷首朝溫舒窈溫和地道謝:「辛苦了。」

隨後冷著臉催促萬羨魚:「動作快點,我不想和那個人撞上。」

萬羨魚狠狠咬下一口麵包。

雙標!太雙標了!這種朋友哪還能要?

她來得急,走得也很急,還差點忘記隨身的紙袋。

溫舒窈替她遞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瞄到了裡面的東西。

滿滿一紙袋的白玫瑰,剛從枝頭上剪下來的,還帶著剔透的露水。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兩人會帶上花,便問:「白玫瑰,是送給誰的?」

「送給阿姨,」萬羨魚解釋道:「今天是孟鶴眠媽媽的忌日。」

忌日。

溫舒窈懵了。

萬羨魚沒察覺身邊人的異樣,餘光掃了眼不遠處滿臉不耐煩的孟鶴眠。

她壓低聲音:「孟鶴眠應該沒告訴過你,她的生日和阿姨的忌日是同一天,所以她不過生,只會去墓園陪一陪她媽媽。」

末了還不忘說壞話:「你看今天這人,脾氣差得很!」

溫舒窈順勢望過去,正好瞧見孟鶴眠抱胸等在外面,眉眼冰冷。

她慌了神,那自己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

可生日禮盒已經來不及取出來了。

溫舒窈耳邊響起嘈雜的嗡鳴,連萬羨魚之後說了什麼都聽不清。

眼眶更是一熱,酸澀得快要落下淚來。

她想跑上去解釋,可孟鶴眠那冷漠的眼神閃過腦海,手腳便僵硬得不能動彈。

「砰!」

小兔身子一顫,眼睜睜地看著門在自己眼前關上了。

*

城西的墓園背靠青山,潺潺江水從前流過,是上好的寶地,當然也價格不菲。

但其實這塊墓地是孟鶴眠外婆買下的,用來安葬她最疼愛的女兒。

照片中的女人駐留在最美好的年紀,笑靨如花,眼波溫柔地看著來人。

萬羨魚將白玫瑰放在墓碑前,自己站遠。

她沉默地看孟鶴眠拿出軟帕擦拭墓碑和照片,拿出自己做好的點心擺放好。

風吹山崗,萬壑松聲恰如故人輕語。

孟鶴眠垂眸,繼續摸她帶給母親的禮物,摸出一個——

系著相當浮誇的大紅蝴蝶結、寫有生日快樂的盒子,在黑白灰構成的墓園裡無比顯眼。

孟鶴眠:

萬羨魚:???

什麼怪東西混進來了?

孟鶴眠皺了皺眉,打開盒子,卻怔在了原地。

紅絲絨布上躺著枚白玉手鐲。

萬羨魚好奇地探過一個毛茸茸的頭。

「這個是」

孟鶴眠拿起玉鐲仔細打量,在陽光下,手鐲的玉質渾然一體,沒有絲毫的裂縫。

半晌,她嗓音低啞地開口:「是我媽媽的鐲子。」

「怎麼可能?」萬羨魚眼睛瞪得滾圓:「這應該是另一隻,被你那混帳爹放進來的吧?」

孟鶴眠搖頭,仔細把鐲子放回盒子裡,態度已經萬分肯定。

鐲子上其實有一道不顯眼的破損,是她小時候調皮不小心磕壞的,剛才她摸到了。

「不,那隻的紋路和我的不一樣。」

萬羨魚嘴張得能生吞雞蛋:「啊?」

孟鶴眠多少已經猜到了來龍去脈:「回去了。」

「不是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人蒙在鼓裡。

然而前面的人自顧自地走,絲毫不管萬羨魚的死活。

萬羨魚狠狠咬牙,什麼謎語人!這種朋友哪還能要!

*

孟鶴眠「委婉」地拒絕了萬羨魚蹭飯的請求。

她想回去好好和溫舒窈談一談。

直到拿到鐲子,她才明白為什麼溫舒窈要冒著生命危險跑出去。

怎麼會有這樣單純的小兔妖。

差點丟了命,只是因為偶然聽到了自己與萬羨魚的對話,想送自己一個生日禮物。

要說她半點沒有動容是不可能的。

站在自己家門前,孟鶴眠心跳忽地有些過快。

她盡可能平靜地開門進屋,陽光穿過落地窗,大片大片地灑在地板上。

也灑在溫舒窈淡褐色的頭髮上。

兩人視線相對的一瞬間,溫舒窈眼眶紅了。

孟鶴眠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小兔一聲嗚咽,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嗚——」

她伸手想去抹淚,卻越抹越多:「孟鶴眠,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媽媽的忌日。」

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手指滑落,沾濕她的臉和衣服。

孟鶴眠從來沒見過人能哭成這樣,好像要把心都哭出來給她看。

溫舒窈還在抽抽嗒嗒地哭:「我騙了你。」

情緒發酵了一上午,生怕自己會被孟鶴眠丟掉。

她現在完全沒辦法控制住自己,什麼話都在往外蹦,只想向孟鶴眠解釋清楚。

「我其實是、是一隻兔子。」

溫舒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紅成一片,心也揪成一團。

她想去拉孟鶴眠的衣角,又害怕地縮回手,轉而去攥自己的。

委委屈屈地詢問:「可不可以不要趕我走。」

孟鶴眠心跳得越來越快,好像再不做點什麼就要超載。

她抽了張紙巾,手足無措地去擦溫舒窈的眼淚,嘴裡溫聲細語的哄。

「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為什麼要趕你走。」

溫舒窈聽不進去:「可我是一隻兔妖,我只會做飯和家務。」

孟鶴眠:「我知道。」

一張紙都濕透了,面前人還沒哭完。

「我吃得特別多,每頓要吃三碗飯。」說完,甚至哭得更凶了。

孟鶴眠哭笑不得:「沒關係,我養得起。」

溫舒窈忍不住撲進她懷裡,把眼淚全抹孟鶴眠衣服上。

「我、我還變成兔子蹭摸。」

孟鶴眠任由她蹭:「問題不在你,是我非要摸的。」

她耐心到了極致,頓了頓,緩緩伸出手抱住溫舒窈,像是抱住了一隻大兔子。

也只有這只哭唧唧的傻兔子,會冒著雷暴為她取回來母親的遺物。

日光斜斜地照在兩人身上,溫舒窈的抽噎聲漸歇,轉而努力地回抱住孟鶴眠。

孟鶴眠拍拍背:「現在冷靜下來了?」

溫舒窈哭夠了,仰起小臉,把孟鶴眠映在眼裡。

她脫口而出:「嗯,我喜歡孟鶴眠。」

孟鶴眠:「……」

好像還沒冷靜。

溫舒窈忽地站起來,她扒拉了一下自己領口,露出雪白的皮膚和精緻的鎖骨。

她羞澀地垂下眼睫:「我要以身相許。」

事情的發展超出預計,孟鶴眠滿臉懵:「不是、等等——」

「我還騙你說那是睡衣上的裝飾,其實.」

溫舒窈咬了咬下唇,撩起自己的衣擺,將自己細瘦的腰肢擺在孟鶴眠的眼前。

然後轉身給孟鶴眠展示自己的尾巴。

動作快得孟鶴眠來不及捂眼睛:「你等等!」

溫舒窈直接忽略孟鶴眠的要求,悄聲道:「其實這是我的尾巴,可以給你摸。」

「等等等等等——」

孟鶴眠心跳出嗓子眼,現在情緒崩潰的換成了她。

毛茸茸的尾巴在她眼前閃現,太過清晰,CPU處理器直接爆炸。

她「啪」地捂住自己眼睛,那清脆的聲音像在打自己的臉。

但她只有一雙手,捂住眼睛就沒辦法堵住耳朵。

溫舒窈的聲音直直傳進來:「我是你的小兔了,你想怎麼摸都可以。」

某人這輩子那見過這種。

她放下手,眼睛還閉著,震聲質問:「誰教你這麼以身相許的?」

作者有話說:

塗山袖:本狐教的。

覺得卡在中間不太好,所以就直接把這段寫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