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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聞聲則喜

正文卷

第249章 聞聲則喜

一陣腥風撲面而來,張紀達避開封喉利爪,強忍心中悲痛,提劍直刺,貫穿面前一頭饕獸的咽喉。

滾熱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張紀達眼前視野,那頭饕獸被長劍釘在地上,猶自掙扎不斷,雙臂揮動,將他衣物撕扯得處處裂痕,劃傷臉頰。

張紀達咬著牙握劍橫切,劍氣一發,幾乎削斷饕獸半條脖頸,連帶著地面也被划出一條溝壑。

饕獸鮮血迅速將溝壑填滿,張紀達先是脫力般向後坐倒,然後猛地撲向那頭氣絕喪命的饕獸,淚水混雜著血水,不斷滴落。

看著兒子那張仍然保留著生前瘋狂且痛苦的扭曲面孔,張紀達恨極怒極,雙眼通紅,聲嘶力竭地朝四面大喝:「是誰害了我的孩兒?!是誰!有種的給我滾出來!!」

此時的姑蘇聽雨樓已經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處處廝殺聲、尖叫聲、碰撞聲,無人理會張紀達的悲痛嘶吼。

片刻之前,一群足生羊蹄、頭頂劣角的饕獸毫無徵兆地出現,逢人便殺,而且動輒以利爪開膛破肚,生嚼五臟六腑,轉眼間便讓聽雨樓滿地血腥。

張紀達環顧四周,彷彿身處噩夢之中,他根本不清楚這些半人半妖的饕獸從何而來,只記得不久前看著渾身是傷的兒子匆匆趕來,說是附近田莊出現一群妖物,自己寡不敵眾,前來求援。

可緊接著,張紀達便眼睜睜看著兒子全身血肉由內而外撕裂扭曲,變成那同樣貪殘狂暴的饕獸,直接在聽雨樓內橫衝直撞、大開殺戒。

這些饕獸雖然矯健敏捷、力大如牛,但是與張紀達相比,也談不上多高明,奈何對上自家兒子,張紀達幾次三番不忍心下手,還因此負傷。

眼看兒子實在無可挽救,張紀達不得已,只能咬牙出劍,此刻抱著兒子屍體又哭又罵,全然沒有往常風度。

「喲,張樓主,你怎麼哭了?搞得如此狼狽。」

一旁傳來輕鬆話聲,與周圍慘烈廝殺格格不入,彷彿是賞玩山水風光的文人雅士。

張紀達抬眼望去,就見來者一身湖青色錦繡襕袍,腰懸環首橫刀,雄闊奇偉,臉上似乎一直在笑,只是顯得有些虛偽。

「昭陽君?」張紀達嘴巴打顫,帶著哭腔膝行靠近:「昭陽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些妖怪從何而來?!」

「唉,我正是一路追蹤這些妖怪來到此處,可惜來遲一步。」饕餮搖頭嘆息,裝出一副無奈模樣:「我猜測這些妖怪應該是逆黨以邪法操控,然而他們來去如風,難以剿滅。」

「可不止如此啊!」張紀達痛哭流涕,指著身後饕獸屍體:「那是小人的兒子,他在我面前活生生變成了妖怪啊!」

看著張紀達以手捶胸頓地,嚎啕大哭,饕餮心中大喜,只覺得張紀達這番狀況比那些青樓妓院庸脂俗粉要美麗得多、動聽得多!

「樓主!不好了!」此時院外一名聽雨樓弟子匆匆趕來,身上也帶著大片血跡,慌亂叫喊道:「我們看見有妖怪衝進了北院,夫人他們怕是……」

「快、快去救人!」張紀達強撐著起身,朝饕餮言道:「昭陽君,小人求您出手相助,救救聽雨樓!」

饕餮忍著笑意點頭:「唉,你也是不容易,那我就幫你這一回。」

二人往北趕去,就見幾頭饕獸在一片庭院中四處遊盪,已經有人遭其殺害,胸腹被剖開,饕獸正大口啃食其中腑臟。

張紀達見狀慘叫一聲,地上死屍顯然又是他的親近之人,看他奮身揮劍,使出一通狠辣殺招,幾下便將饕獸砍翻。

但最後一招用勁太過,長劍卡進關節縫隙,一時間抽拔不出,未等張紀達試圖脫身,屋中又有饕獸破窗衝出,身上還披著破爛不堪的女子衣物,朝著張紀達撲來。

「伱們——」

張紀達一眼認出那是自己的妻妾,她們竟然也化為妖怪,不顧劍法招路,當即發了瘋般亂揮亂砍。

看著滿地饕獸屍骸,斷肢碎肉、橫流鮮血,張紀達彷徨呆立,他想不明白,為何突然會有這無妄之災,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

「張樓主武功不錯嘛,也不用我出手。」饕餮在旁鼓掌。

「我、我……」張紀達欲哭無淚,抬眼四望間,忽然看到一頭饕獸爬到屋頂,猛然朝著那位昭陽君撲落。

「小心!」張紀達本能驚呼。

饕餮動也不動,那頭饕獸穩穩落到他一旁,不再發作,而是像小貓小狗般蹲坐,如果不看那兇惡猙獰的面容,可稱得上模樣乖巧。

「嗯,真聽話。」

饕餮抬手拍拍眷屬的腦袋,隨後這隻饕獸眷屬好似吹皮球般,身形迅速壯大,毛皮之下發出連串咔咔悶響,內中血肉筋骨似在迅速撕裂、重組,轉眼長成一丈多高,兩條手臂筋肉虯張,比男子腰還粗,彷彿隨便一掄就能把人打成肉泥。

「你、你……」

張紀達嚇得腿軟跌坐,連連撐著身子後退,嗓音尖破:「為什麼……怎麼會……」

「別怕嘛。」

饕餮揮揮手,那頭巨大饕獸原地一蹦,朝著遠處繼續殺戮為害,輕而易舉撞碎了一幢屋宅,激起無數瓦片到處亂飛,自然也免不了有許多尖叫慘嚎此起彼伏。

「嗯,不錯、不錯,習武之人中氣足,叫起來比凡夫俗子更有勁。」饕餮好似精通音律一般,連連頷首,同時腳踏鮮血,一步步靠近張紀達。

「你不是昭陽君,你到底是誰?」張紀達已經徹底被嚇破膽,兩手抓著劍,試圖趕走對方。

「差別有這麼大嗎?」饕餮一撇嘴,張紀達手中長劍自行斷成七八節,四處亂飛,其中一截碎片直接射入張紀達左眼,迸出血花和慘叫。

饕餮一抬手,捂臉打滾的張紀達被隔空攝起,五指按在小腹丹田,絲絲氣機被強行抽出。

張紀達慘叫聲越發凄厲,他這回徹底領教到何謂真正的「抽骨吸髓」,一身生機精氣、武學功體,盡數為對方吞噬。

僅僅過去十餘息,張紀達的身體便肉眼可見地枯瘦下去,他的口中再也聽不到慘叫聲,只有破風箱一般的細微出氣。

輕輕彈指,張紀達殘軀落地,儘管尚有一線生機,但那副灰敗形容與死屍相比也沒多大差別了。

「嗯?有趣。」

饕餮將張紀達功體生機吞噬乾淨,隨即察覺一絲異樣,甩手催逼,一股三陽真氣從手上散逸而出,化為肉眼可見地火焰,那是程三五先前度入張紀達體內的真氣。

感受著火焰焚灼,饕餮笑而不語,手上皮肉剛一燒傷又轉瞬恢複如初,直到真氣徹底散逸不存。

「程三五啊程三五,如果你只有這點伎倆,那我可就要傷心了。」饕餮搖頭而笑,隨後閉上雙眼,抬腳踏地。

無形震波向外擴散,聽雨樓方圓萬物隨之映射於識海之中,饕餮有所感應,縱身飛掠,來到一處湖池岸邊。

「就是這了。」

眼前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園林湖池,雖說是聽雨樓幾代人營建而成,但充其量是老樹垂蔭、石板苔綠,談不上有多精美。

就見饕餮朝一旁抬手虛攝,老樹受無形之力摧折蹂躪,一塊樹心木料被隔空剝出。

木屑紛飛,最終只剩一根短木樁落入掌中。饕餮抬手虛引,天上竟有紫電轟落指端,凝一點雷火之威,如毫筆染墨,在木樁四面寫下符篆。

雷火書符,如烙如炙,神乎其技的手段,放眼世間也無幾人可比。

書符完畢,饕餮看著滿布玄奧符篆的短木樁,很是滿意地點頭,誇讚道:「安屈提的確有能耐,羅天網地、森羅萬象,當初要是讓他成功了,未來怕是不可限量。」

說完這番話,饕餮一垂手,短木樁自然落入水中,卻沒有引起半點漣漪,彷彿沒入一片虛空之中,直貫而下,去往不知名的深處。

做完這一切,饕餮笑著轉身離開,臨走之前像是記起某事,再次來到張紀達身旁。

這位聽雨樓之主此刻已經奄奄一息,隨便來個人踢一腳就能斷氣,饕餮言道:「你可不能死,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壞人。」

言罷抬手一指,張紀達枯瘦殘軀瘋狂抖動抽搐,骨肉異變,一頭瘦弱饕獸降臨世間。

「去吧,自己找東西吃。」饕餮擺了擺手,完全就像是對待自家圈欄里的牲畜。瘦弱饕獸聽懂了,邁著遲緩步伐遠去。

做完這一切,饕餮心滿意足地離開聽雨樓,沿著溝渠河道緩緩漫步,一路欣賞兩岸嫩葉初吐的垂柳,緩緩往蘇州治所吳縣而去。

然而此刻的吳縣早已陷入混亂,遠遠可見城內焰光衝天、黑煙翻滾,成百上千的流民、役夫、水賊,瘋狂湧入城中,四處殺人放火、打造搶掠。

江南承平多年,本地官民不識兵戈已久,宵禁鬆弛、關防懈怠,守城兵士見此情形,早已嚇得逃竄四散,甚至無人主動去關上城門,使得城內亂象越發激烈。

「說是逆黨舉事,然而真到了實處,不過就是一群流民賊寇搶掠府庫、恣意逞凶罷了。」

饕餮一路面帶笑容,身影在人潮中穿梭,如同魚群中一條不起眼的魚,發現他的人若是稍不留心,轉眼就會失去他的蹤影。

任意漫步,饕餮來到城內一家上等酒肆,不見店家堂倌。二樓臨街雅間中有一桌酒席,餘溫尚存,想必是原來的顧客見到城內亂象,未及下筷便匆匆離去。

饕餮哈哈一笑,乾脆落座自斟,望著外面混亂景象,十分開胃。

用餐半途,忽然有人來到二樓,饕餮扭頭看去,是一名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普通到移開目光便足以忘記其相貌。

中年男子徑直來到雅間門外,拱手問:「在下孔一方,不知是否有幸與閣下同席對飲?」

饕餮眉頭一挑,哈哈笑道:「請坐!反正這桌酒席我也沒花錢。」

孔一方臉色平淡坐到饕餮對面,瞧了瞧外界亂象,不遠處有一大幫人成群結隊經過,聲勢浩大,嘴裡喊著:「聖王下降,重開新天!」

「這是要造反啊。」饕餮呵呵笑道:「就不知這位聖王是什麼人物,又是否能重開新天?」

「恐怕不能。」孔一方冷笑說:「此次江淮大亂,幕後策劃之人是內侍省在江南東道的監察總管張肅。所謂『聖王』,乃是張肅暗中收養的廢殤帝之子,這番讖語也不過是擺弄口舌罷了。」

「哦?孔兄台倒是對此十分熟悉。」饕餮微露訝色。

「慚愧,我有一名手下,就是在張肅身邊辦事,因此消息靈通一些。」孔一方舉杯道:「可惜最近這位手下突然斷了消息,讓我不得不親自來跑一趟,看看究竟發生何事。不曾想在此處遇見閣下。」

饕餮很是意外:「厲害啊,你的人甚至能夠安插到內侍省里,虧這幫傢伙還成天自誇,彷彿耳目遍地、爪牙無數。結果跟你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閣下謬讚了。」孔一方仰頭喝酒。

饕餮給他斟了一杯:「你知道嗎?原本有人以為,這次江淮叛亂是你搞出來的。」

「我如果要做,就不會是這種手筆。」孔一方直截了當道:「張肅空有志向,但對天下局勢欠缺理解,以為靠著暗中行事、陰謀算計便能改變大局,我只能說,他白活這麼些年歲了。」

饕餮不禁放聲大笑:「這話要是讓他聽到了,定然是暴跳如雷,說不定直接當場氣死。」

「那閣下呢?」孔一方問:「我倒是很好奇,閣下今番重現世間,又有什麼宏圖大略?」

「宏圖大略?我沒那種東西。」饕餮毫不在意:「人嘛,何必活得那麼辛苦?該吃吃、該喝喝,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為何偏把自己困在樊籠之中?」

「人?」孔一方首露猜疑之色。

「不然呢?」饕餮示意自己:「我現在就是活脫脫的人啊,你們拂世鋒本領大,居然真能把我變成人,不僅徹底陶形易質,連心智都變成常人一般。真的,我確實佩服你們。」

「閣下知曉我的來歷?」孔一方問。

「怎麼?在我面前,還想繼續裝下去?」饕餮放下杯子,肅殺氣氛籠罩四周:「懷清掌令……不,我該稱呼你——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