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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天塌地陷

正文卷

第243章 天塌地陷

看著手指上的血污,輕輕甩去,饕餮冷笑道:「搞半天,原來你也沒成仙嘛。不過是仗著周天仙衣作威作福,真論法術造詣,還不如安屈提高明。」

說這話時,饕餮抬腳踢了踢無攖子的臉,極盡羞辱之意:「我算是明白聞邦正為何要急著動手了,你們這幫貨色一代不如一代,如果繼續拖下去,怕是連封印都守不住。」

無攖子滿臉鮮血,緊咬牙關,身體微微顫抖,強忍痛楚,一言不發。

「呵,倒是硬氣。」

饕餮看著他這副模樣,正要繼續動手,孫靈音不顧兇險,發了瘋般撲來,用自己身體護住無攖子,早已哭成淚人。

師尊冷峻孤高的身影,讓孫靈音仰望的同時深深傾慕,她顫抖著手,輕輕拭去無攖子臉上血污,聲音斷斷續續,哽咽道:「求求你、求求你……」

「啊?」饕餮俯下身子,將手掌立在耳邊作傾聽狀:「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我知錯了。」孫靈音不敢抬頭直視饕餮,心智幾近崩潰,聲音顫抖:「我不該冒犯你,求求你別再傷害師尊。」

「冒犯我?你什麼時候冒犯我了?」饕餮一臉茫然,隨後一拍額頭,好像恍然大悟:「哦,你是說剛才的戰鬥?那是程三五的事啊,他是否怪罪你,我可說不準,眼下也找不到人去問。」

「我什麼都可以做,只求你放過師尊……」孫靈音仍是重複著此言,內心絕望的她,根本不清楚要如何勸服眼前大凶。

「瞧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指望你能給我做什麼事啊。」饕餮一副稀奇表情。

這時無攖子開口道:「放過她,我的性命……任你處置。」

聽到這話,孫靈音最先反對,瘋狂搖頭:「不、不不不——我求求你,我只剩師尊了,你要殺就殺我吧!」

「嘖嘖嘖,師徒情深啊。」饕餮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俯身低頭看著孫靈音:「你這是喜歡上自家師尊了?」

孫靈音心頭大亂,目光閃躲:「我、我……」

饕餮眼珠一轉,露出充滿惡意的笑容,猛然湊近至孫靈音面前,低聲問:「你知道程三五為什麼殺害你孫家滿門嗎?」

孫靈音木然搖頭,饕餮嘿嘿一笑,說道:「當年程三五代替你其中一位兄長,到幽燕邊鎮參軍,立下的功勞全都記在你兄長頭上。

「可是等他回到河陽鄉下,收養他的程家父女,卻被你那位兄長害死。那個程家女死得可凄慘了,你的兄長帶著一幫混混,將她蹂躪得不成人形,我從未見過程三五那麼生氣。」

聽到這番話,孫靈音瞳孔劇震,身體僵住不動,饕餮見狀難掩喜色,一張詭異笑臉如同夢魘。

「原來你不知道?他……」饕餮示意無攖子:「他沒跟你說過此事?你居然連自己父兄是何等人間敗類都不清楚,就急匆匆找程三五報仇了?不會吧?」

「你、我……」孫靈音心中紛亂無比,有口難言。

饕餮看到孫靈音這副模樣,只覺得滿心歡喜愉悅,原來人心痛苦竟然這般充實美味!

「你既然知曉饕餮,想必了解拂世鋒,也清楚他們一直暗中監視程三五的一舉一動。」饕餮興緻勃勃,語氣卻是幽幽回蕩耳邊,宛如鬼魅之音: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年程三五殺害你孫家滿門時,拂世鋒的人就在附近冷眼旁觀呢?就不知當初是誰將你及時救走呢?」

饕餮雙眼似有某種吸力,引著孫靈音將視線一併指向無攖子。

「不、不……」孫靈音心中似有什麼事物崩潰瓦解,她發狂般糾扯頭髮,甩得青絲散亂:「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在騙我!你休想騙我!!」

「拂世鋒為了達到目的,一貫不擇手段,世上其他人的死活對他們來說,比地上塵泥還不如。你不相信我,可以去問他啊,他的作風你總該比我明白吧?」

饕餮說話之際,緩緩繞到另一側,腳步輕得沒有半點聲音,轉而對無攖子言道:「又或者說,是我弄錯了?還請這位大仙家為我指點迷津。」

無攖子抿唇良久,最終吐出寥寥數字:「是,當年我就在附近。」

「啊、啊……」

聽到這個回答,孫靈音雙眼猛地睜大,瞳孔擴散,過往人生所遇所歷、一切種種,此刻盡數變成荒誕笑話。眼中流出兩行血淚,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昏死倒地。

「這就受不了了?」饕餮瞧了孫靈音一眼,揮手將她掃開,然後一腳踏在無攖子胸膛:「你們蓬萊一脈擇徒傳法的水平也是越發不堪了,真是什麼弟子都收啊?你該不會是看中這小姑娘年輕貌美吧?那我可是更加看不起你們了。」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刻意羞辱?」無攖子情況慘烈,卻仍是一身傲骨,沒有半點屈服之意。

饕餮眉頭一皺,緩緩抬腳,然後猛然踏落,地陷成坑,炸起一圈氣浪,磅礴罡勁肆虐無攖子一身。血霧自周身各處孔竅迸出,染紅了白髮雪衣。

「廢你修為,讓你此生無緣仙道!」饕餮語氣森冷:「我不殺你,我偏偏不殺你。我就是要將你們拂世鋒一個一個折磨得生不如死,讓你們為過去千年罪孽付出代價!」

無攖子再無言語,此刻的他命懸一線,額外風吹草動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你的徒弟我帶走了,她不適合仙道,我來給她指出另一條路。」饕餮捻指輕彈,憑空造物,一襲湖青色襕袍穿戴整齊,然後抬手一招,將孫靈音抱在腋下,另一手將遠處龍樽方壺也一併收走。

端詳幾眼,饕餮正要離去,忽然望向一側山頭,似有所感,嘿嘿一笑,卻沒有過多理會,抬腳邁步,轉眼離開翁洲島。

……

猛然縮回石頭之後,胡媚兒心驚膽顫、喘息不止,她不敢冒頭再看,一溜煙般奪路狂奔。

來到事先約定的匯合地點,了緣上人等三妖見她來到,急切詢問道:「胡道友,剛才究竟發生何事了?」

了緣上人原本也想去窺探一二,但接二連三的氣機激蕩和天地異象,讓三妖無比戒備。

他們這些妖怪行走在外,所仰仗的從來不是如何擅長爭鬥廝殺,而是趨利避害、通曉進退。如果只知一味猛打猛衝、放縱本性,那在世人眼中與為禍作害的野獸無異,要面對無數誅戮討伐。

尤其是在俗世見識多了,妖怪們也知道不是什麼秘密都能窺探的,招惹到高人更是大大不妥。

「出大事了。」胡媚兒俏臉發白,難掩恐慌神色,回頭看了一眼,確認並無別人追來,於是說道:「顧連山死了,但眼下情況很複雜,我要回湖州報知芙上使!」

三妖彼此對視,了緣上人問道:「那我們……」

「一起去!」胡媚兒神色凝重:「我如果沒猜錯,江淮地界可能要出大事了!」

……

日沉月升,翁洲島上濤聲依舊。

歷經幾番激戰,原本海灣碼頭早已變成一片廢墟,連一座矗立建築也看不到。

但見兩道光芒從遠處飛至,在戰場中央落地現身,正是聞夫子與洪崖先生。

聞夫子沒有理會周遭景象,快步來到一處淺坑旁,看著滿身血污、重傷瀕死的無攖子,當即俯身按掌,精純真氣度入其中。

然而無攖子全身經脈無一完好,再深厚精純的真氣也無從度氣護元。

「我來吧。」洪崖先生面無表情,上前言道。

聞夫子臉色鐵青地點頭,看著洪崖先生取出一個泥塑人偶,五指緊握,將其碾碎成無數粉塵,揮手灑落無攖子身上,重構經脈,然後勾招天地之氣,維繫那脆弱至極的一線生機。

無攖子微微張口呼吸,聞夫子輕聲言道:「我之前說了,不必繼續監視程三五。你往常一心仙道,本就不喜俗務,為何要這麼做?」

無攖子沒有答話,聞夫子見狀難得發怒,一拳砸地:「你倒是說話啊!」

「孫靈音若想一窺仙道,須勘破此劫。」無攖子聲音嘶啞,氣息短淺,連凡人也不如。

聞夫子聽到這話,極為失望地唉聲長嘆:「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你們覺得饕餮之禍即將根除,一個個便開始自作主張起來。在你眼裡,即便是饕餮,也不過是用來勘破修行關障……你這未免自視甚高了!」

無攖子沉默許久,方才言道:「饕餮也說過類似的話。」

聞夫子眉宇一挑,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神色,隨後望向洪崖先生:「他的傷勢如何?」

「別指望了,此生已廢。」洪崖先生語氣沒有半點遮掩:「就算重塑一身經脈,但生機命元遭到重創,壽數不多了。」

聞夫子面露難色,掃視無攖子一身,又問:「周天仙衣呢?」

「被饕餮毀了。」

聞夫子滿臉愁容,按捺憤怒:「你那個徒弟修為尚淺,她敢找程三五報仇,定然是有所依仗……你把哪件法器借給她了?」

「東海龍樽。」無攖子如實回答:「此物想必已落入饕餮手中。」

「孫靈音呢?」

「也被饕餮擄走。」

「擄走?」聞夫子微微一頓,然後正色道:「無攖子,鑒於你妄自干涉,導致形勢失控,我就此廢黜你掌令之位,你可服氣?」

「我無話可說。」無攖子回答,一如既往冷淡。

「你的太一令還在蓬萊?」聞夫子問道。

「是。」

「我稍後會去取。」聞夫子對洪崖先生說:「你先將他送回東海,至於其他事情……容我慢慢計較。」

「饕餮重現人間,你打算如何處置?」洪崖先生質問道。

聞夫子撓著頭說:「還能咋辦?只能拼一拼了。」

洪崖先生環顧四周:「他的實力,你也看到了,無攖子有周天仙衣護身,照樣敗下陣來。」

「你別忘了,我現在有兩道太一令。」聞夫子說:「你送無攖子回蓬萊,順便將他那道太一令帶來給我。」

洪崖先生緊盯著聞夫子:「你真要這麼做?」

「不然呢?天塌下來,只能我上去頂了。」聞夫子抬頭仰望,揪著頜下鬍鬚:「我現在最大困惑是不知程三五有什麼後手。」

「你確定他有後手?」

聞夫子苦笑說:「真要論心機,我們拉一塊都未必能保證勝過他。我不信饕餮重現是意外,程三五必定留了後手……不行,我要去找長青聊聊。」

「眼下江淮即將大亂,饕餮可能藉此生事。」洪崖先生提醒道。

「不是可能,是一定!」聞夫子縱身一躍,化光而去。

……

一座農家小院中,程三五正坐在屋前空地曬太陽,無所事事。

「安屈提,我記得你的家鄉,也有不死不滅的魔神?」

程三五一開口,安屈提便匆匆從屋中走出,戰戰兢兢稱是:「確實……尊者要問什麼?」

「那些魔神可曾有變化成人的事例?」程三五問道。

「這……」安屈提斟酌再三,誠懇解釋說:「其實這些不死不滅的魔神,原本究竟是怎樣的面目,哪怕是葬儀教團的先祖,也未曾親眼見過,僅僅是在研習法術時偶爾感應到。

雖說後來有人將這些魔神形象繪製成壁畫,但小人覺得,那不過是根據現實生靈族類所化幻覺,加上後人刻意修飾而成。不死不滅的魔神應該沒有原本面目,祂們或許是開天闢地、世界創生的殘響餘音。」

「殘響餘音……好個殘響餘音。」程三五望向安屈提:「僅憑這番話,放眼寰宇,眼界見識能與你比肩者,不超過三人。」

安屈提連忙躬身:「尊者謬讚了。」

「像你這樣的人,被我三拳打死,很不甘吧?」程三五雖然嘴角帶笑,但表情仍是冷漠淡然。

「小人不敢。」安屈提哪裡敢心生怨言,轉而問道:「不知尊者眼下為何在此?」

程三五直截了當回答說:「我被砍了腦袋,半身已入死境,肉體暫時由饕餮主宰。」

安屈提聞言大驚失色,一時間咋舌無言。但程三五卻是淡定非常,安坐陽光之下,悠閑無事,望向遠方道:

「來吧,且看這世上之人要如何應對此番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