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嗶哩小說 > 言情小說 > 負春風 >

第二十二章 壽宴

正文卷

謝當家去宮裡走了一轉,徹查芝蘭殿鬧蛇的官員霎時精神抖擻,非常迅速查出了真相。

這天大早,李唐親自前來,讓蘇言到芝蘭殿,說是皇上有請。

小月愁眉苦臉,小日子耷拉著腦袋,都知道這一趟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蘇言倒是神色自在,簡單梳妝後便隨李唐出了瓊華殿。

她心下好笑,忍了幾天,蘇家二小姐也是時候發難了。

果不其然,一踏入芝蘭殿,就隱約聽到蘇賢低低啜泣,似是滿腹委屈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

前殿早已攆走了所有的宮侍,只得君於遠、蘇賢與宮香怡三人。

顯然,這芝蘭殿鬧蛇的事,新帝將其歸為家事,並不願對外宣揚。

一見蘇言,蘇寶林哭得更為凄楚,泣不成聲。

御女宮香怡也適時蹙起柳眉,低吟一句「請皇上明察」。

君於遠見蘇言一臉坦然,鎮定地行禮,由始至終不見任何慌亂,故意板起了臉:「蘇采女,你可知罪?」

聞言,蘇言跪在地上,沉靜地答道:「臣妾愚鈍,不知何罪之有,還請皇上明示。」

新帝雙眼微眯,一旁的李唐會意地上前冷然道:「蘇采女幾日前贈與蘇寶林千年人蔘的錦盒底下鑲有隔層,裡面裝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經太醫院查驗,卻為蛇最喜的藥材,有引蛇之效。」

言下之意,是懷疑她要加害蘇賢,於是把粉末藏於隔層,好引毒蛇來芝蘭殿咬人?

蘇言心底略顯錯愕,原先想以這御賜人蔘為餌,離間寶林與御女的關係,免得兩人聯手,將矛頭指向她一人。

因而,她才會在宮香怡送來禮物時,轉眼就讓小日子送去芝蘭殿,又不經意地提起這是君於遠所賜之物。

如今蘇言略為出乎她所料,結果卻倒是沒甚區別。

她定了定神,如實答道:「那日宮御女將此物送來,臣妾想起蘇寶林受驚未好,便立刻派人把人蔘送去了芝蘭殿,連錦盒亦未曾打開。」

君於遠深深地看了蘇言一眼,轉向了芝蘭殿的宮侍總管,他矮胖的身形忐忑著跪在另一側,滿額冷汗,卻不敢胡亂張口。

最後,他只得斟酌著回了一個蘇言派人送禮過來的約莫時辰。

既不附和蘇言,也不算是當面拂了自家主子的話。

聽罷,君於遠不置可否。

宮香怡卻率先跪下,急呼一聲「冤枉」。

如今這蘇言開口推脫,這事情便得落在自己身上,御女是又驚又恐。她上門試探,好心帶上三株難得的千年人蔘,而今卻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生生給自個惹了禍端。

蘇言不語,安安靜靜地跪在地上,等候君於遠深沉的目光在幾人身上一掃而過。沒有做過的事,她滿心坦蕩。

可是這位宮御女,怎麼看也不會傻到自己動手。

只是,不管是否她所為,這樣慌慌張張地高聲叫冤,卻是不妥。

這不就是常言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蘇賢在一群宮娥中哭哭啼啼的,絲毫不理會這邊的暗涌。

無論哪一個獲罪,最終的贏家都是她這位寶林。

在後宮少一個對手,蘇家二小姐就多了一分上位的勝算。

此時此刻,她只需繼續裝裝樣子,博取同情,就能在一旁冷眼看著事態的發展。

李唐又帶了幾位經手過錦盒的宮侍,分開審問,的確證實蘇采女之言。從瓊華殿到芝蘭殿,這錦盒完完整整的,沒有半點被拆開的痕迹,更勿論是動手腳了。

另一方面,御賜人蔘分明經過太醫院驗明後送與御女的端德殿。經手的宮侍繁多,又在殿中放了數日。

這一來,事情完全不利於宮香怡,讓御女百口莫辯。

但是並沒有在端德殿搜出所謂的粉末來,卻也不能就此定罪。

君於遠並不願此事鬧大,幸好蘇賢也僅僅受了驚嚇。

宮香怡只被降為八品采女,又需得禁足在端德殿面壁思過一個月。

這事也就如此不了了之,算得上是雷聲大雨點小。

不過此事一起,嬪妃之間再也不敢胡亂送禮,免得惹禍上身。

宮香怡在貼身宮婢的攙扶下,幾乎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地回到了端德殿。

好一會兒,才從打擊中回過神來,滿腔的怒火卻眨眼間涌了上來。

她狠狠地一推身旁伺候的宮婢,厲聲道:「出去,都給我出去!」

見自家主子不悅,眾人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地迅速退了出去。

宮香怡用力撕扯著榻前的輕紗,彷彿那是站在她面前的仇人。扯得七零八落,還不解氣,恨恨踩了幾腳,這才氣喘吁吁地坐回了床頭。

原先的七品御女,如今卻要和那蘇言平起平坐,讓她如何不恨?

可是,分明是蘇賢暗示她試探蘇言,宮香怡這才登門造訪,查探虛實。

沒想到,卻被蘇寶林擺了一道。

那三株千年人蔘,宮香怡起初是命人偷偷送去芝蘭殿,好孝敬蘇賢。誰知不到片刻,卻被退了回來,說是蘇言的身子弱,這些人蔘卻是極好的補品。

尤其是,這些都是新帝特意賞賜的,意義非凡。

宮香怡素來聰慧,一點就通,明白蘇寶林想要她壓一壓那位蘇采女的氣勢。

也怪蘇賢平日過於友善,又加上平凡無奇的面容,讓她疏於防範。這一次,險些還得賠上自己的性命——偏偏,宮香怡還無憑無據,不能將蘇寶林供出來。

蘇賢做事向來滴水不漏,那放葯的人,估計早就死無對證。而她又是暗地裡送去的,除了心腹並無人知曉。

於是,這一道暗虧,宮香怡即便不願意吞,也只能硬著頭皮咽下去。

忿恨一過,她也冷靜了下來。

那兩位奉儀身家背景並不出色,後宮這一段日子,也就餘下蘇言與蘇賢兩姊妹爭寵。

待禁足結束,這兩人說不準已是爭得頭破血流。

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總是對她有利的。

思及此,宮香怡唇邊緩緩揚起一絲明媚的笑意。

瓊華殿內,小月捂著胸口,仍是心有餘悸:「若是那些錦盒還留在殿內,主子可就得危險了。」

「主子,要不我們在殿外灑上雄黃,防範於未然?」小日子也是一臉擔憂,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蘇言搖搖頭,同樣的招數再用第二次,那便是下下策了,冷不丁要被人揪出來。

這樣的傻事,看怕宮中不會有人會做。

只是那御女,分明是被人當了棋子使,卻又讓她反駁不得。

能驅使得動宮香怡的人寥寥無幾,蘇言笑了笑,她似乎是太小看那後宮中的幾位大家閨秀了。

原來平日知書達理,膽小怕事又無害的兔子,轉身也能成了兇狠而能傷人的豹子,實在令蘇言不得不刮目相看。

六月,正是新帝的壽辰。

皇宮內張燈結綵,喜慶洋洋。彷彿日前芝蘭殿的鬧蛇事件,並沒有一絲痕迹留下。宮侍眉開眼笑,來來回回忙碌非常。

反觀瓊華殿內,一片靜謐。

蘇言喜靜,除了讓小日子按規矩掛上紅燈籠,又將寢殿內外打掃一新,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雖是炎夏,她的一雙手卻依舊透著涼意。捧著溫熱的茶水,坐在涼亭下甚是舒適。

眼下宮內歡歡喜喜的,卻不曾有人想過,這位不受寵的七皇子歷年來,其實一次都沒有慶賀過壽辰。

只因,這是君於遠降臨人世的日子,也是多年後,他的生母被加害致死的那一日。

可惜,他早早過繼於謝皇后,那位出身卑微的生母又如何會被人想起?

這番大肆慶祝新帝壽辰,在蘇言看來,反而像是莫大的諷刺,一場冠冕堂皇的戲台。在這之上,人心百態,朝臣外戚各自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一群帶著精巧面具的人歡聚一堂,不過是一場無意義的鬧劇。

「主子,皇上壽辰在即,這壽禮方面……」小月不能不擔心,個把月來,蘇采女在瓊華殿安心靜養,根本沒有這樣的意思。其它各殿的主子都早有準備,連被禁足的宮香怡也讓人備下的厚禮。若是壽宴時無法拿出得體的壽禮,輕則被其他人嘲笑,重則惹怒了新帝,怕是近日難能可貴的一點恩寵也要消失殆盡。

望見宮女憂心忡忡的神色,蘇言笑了笑:「平常的壽禮,又如何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我心裡有數,你且退下罷。」

小月口中答應,遲疑了一會終究不再提起此事了。

壽宴那晚,月色明亮。

蘇言挑了一件君於遠送來的大紅衣裙,綢緞輕紗,柔滑的布料極為貼身,曼妙的身材一覽無遺。

綰起烏髮,選了一支素凈卻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精緻玉釵。

在眾人或驚艷,或吃驚的目光中,徐徐走入燈火通明的殿堂。

君於遠攜著蘇賢一併而來,在所有人面前凸顯了對寶林的重視——也是對謝家的看重。

有眼色者,有疑慮者,終歸是放下了心頭大石。

原先以為新帝登基,立下了幾道聖旨,約束了世家,是有意打壓,再出手取締之。如今看來,不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稍微壓一壓世家如日中天的勢力。

蘇賢隨君於遠坐在上首,伺候在側,儼然是上回蘇言坐在的位置,不由滿心歡喜。不經意地側過頭掃向下首,謝當家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仍是對她不甚在意。

另一面,蘇言卻是安安靜靜地低著頭。一身華麗的衣裙依然出色,卻也只是一朵供人看賞的壁花。在蘇賢看來,新帝自走入,從頭到尾沒有向那位采女瞥上一眼。

她相信,君於遠之前也不過是看上了蘇言的那張皮囊。時日久了,便要索然無味。

畢竟蘇賢在蘇家多年曉得,蘇言只是個病懨懨的無趣之人。

待酒過三巡,壽禮一一上呈。

有稀世珍寶,有罕見的名家墨寶,有預示福祿的鳳雀,甚至是千嬌百媚的各色女奴。

君於遠只是淡淡的笑著,沒有歡喜,沒有失望。揮揮手,李唐便盡數安排收納。

兩位奉儀呈上一併綉出的牡丹圖,引來一片由衷的讚賞和驚嘆。

蘇賢亦是贊口不絕,忽然疑惑道:「李大人,怎麼少了姐姐的壽禮?」

李唐尚未回答,卻見蘇言抱琴而出,朝上首福身道:「臣妾請李大人將壽禮安排之最末,好為皇上奏上一曲。」

堂堂帝王的壽禮,只一曲了事,看怕是前所未聞。

殿內一眾人面色各異,蘇寶林卻饒有興緻地道:「皇上,臣妾也許久沒有聽姐姐彈琴了。當年天分極好,多為先生讚賞,此時怕是要更上一層樓了。」

「據說有人一曲能令百雀歸來,不知姐姐是否也會有這樣的境界?」

蘇言無語,這蘇寶林果真信口開河。不說能否能百雀齊飛,這皇宮內外連一隻蒼蠅都要飛不進來……

若是以前的蘇家小姐,這琴藝才學了一年,卻因學得刻苦,每每給先生誇獎,而讓蘇賢心生怨恨,裝作不小心地摔壞了唯一的一張琴。

以蘇家小姐的窮困,再買新琴是不可能的了。這學琴,也就如此擱下了。

此事乳娘不知提起了多少次,暗自嘆息落淚。

蘇言沉默地坐下,焚香凈手。

原想匆匆奏一曲,便能完事,悄聲退下。最多被眾人評一句中庸,又或是技藝普通,如此她並不在乎。

鋒芒過盛,將會招來如何的後果,蘇言心知肚明,自是不會傻了的去犯險。

可是被蘇賢在大庭廣眾下一激,她難得的一點年少氣盛居然涌了起來。

指尖落在熟悉的琴弦上,蘇言一雙眼眸褶褶生輝,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不過一瞬,卻足以令人愣了身,迷了眼。

好一個蘇賢,終究是逼得她不能不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