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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被關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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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天牢里對著那個小小窗口看,不是期待著什麼自由,只是開始懷念起外面的天空。我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小心翼翼,只要自己無所求,就可以站在一邊看戲,只可惜,一直都忽略了其實我和那些人一樣,都是氈板上的魚。

我知道有許多人都私下來看過我。上官可憐一直都在天牢附近徘徊,我一直都知道,甚至連小謝也躲在暗處保護著我。

朱允炆每次都只站在外面,卻不敢見我。他一直都對我抱著愧疚。其實他大可不必愧疚,死的那個是他的兒子,而我不過是一個族妹。而我最同情的是賢妃,表面看來,她受盡榮寵,可有誰會去同情她呢?後宮里見不得她好的,大有人在。她的孩子死了,我這個可能是兇手的人卻活得自在,即使身在天牢過的依舊是安全無憂的日子。

李律也來,能進到天牢的,估計這邊都有些人吧。他大概七天會來看我一次,每次都會挑和朱允炆錯開的時間。他只會溫柔地親吻我,也只有他看出我的不安。不安什麼呢?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不是擔心會死,而是一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冷意,讓我手腳冰涼。是因為知道自己可能再也離不開了嗎?

這天夜裡外面下著大雨,天牢內昏暗,只有一盞帶微弱光線的燈,我聽著外面偶爾傳入的雷聲對著窗口發獃。牢房的門忽然傳來開鎖的聲音,我以為是李律來看我,回頭,卻看到了李律的妹妹李惠兒,也就是惠貴妃。

她身上穿著黑色帶帽子的披風,帽子蓋住了她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臉,黑夜裡不注意看的話,是認不出她的。

「娘娘來此有什麼事嗎?」我朝她笑了笑。看熱鬧的話,不用來這裡吧?

李惠兒拿掉帽子,看著我許久露出嫵媚中帶著嘲諷的笑。她走到我面前,道:「來看看當初意氣風發的郡主啊!這天牢還待得習慣嗎?」

我斂眉,看來她這會兒是衝著我來了。要論嘲諷和笑裡藏刀,我絕對不輸人。再抬頭,睨著她,露出久違的嫵媚的笑:「何必呢?」

李惠兒臉色大變,取而代之的是那久違的怨恨。她也怨恨我,從開始到現在已經好幾年了,前兩年,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怨恨我,後兩年,我就明白了。那不過是嫉妒罷了。

「何必呢?你居然有臉說何必呢?」李惠兒怒及反笑,也不再掩飾自己對我的怨恨。

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聽她泄恨。

「如果不是你的話,大哥怎麼會到現在還放不下心離開?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現在又何必待在這吃人的後宮?如果不是你的話……如果不是你的話,也許我可以過得很快樂。」李惠兒說著說著,淚流滿面。

我收起笑,悲憫地看著她。「你應該感謝我,你以為你為什麼能從那個偏僻的院落搬到主屋?如果不是我對李律說我喜歡和睦的家庭,你能得到他少得可憐的關愛嗎?原本那就是你的命運,與我何干?我不過是同情你,憐憫你,卻不想你今日如此可悲。」

「居然是因為你?哈,我還可悲地以為是大哥被我感動了,所以才接我回主屋。」李惠兒跌坐在地上,「可是為什麼?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你?」

「你何必拿自己和我比?因為你們是兄妹,所以註定你們無緣。而你的母親害死了李律的父母和姐姐,你能期待他拿什麼眼光看你?沒有讓你自生自滅已經很仁慈了。」我無奈地嘆氣。

眼前的女子才是這場家庭鬥爭中最可悲的一個人。她的娘親因為愛上的李家老爺,所以不擇手段地懷了她,而李家老爺愛的人卻只有他夫人一人。她的娘親因愛生恨,然後才有了那年大年初一的那場悲劇。李律雖然恨她,卻依舊拿她當自己的妹妹,她卻愛上了李律,我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她怨恨的對象。

我其實很佩服她,她之所以會進宮,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吧!不顧李律的反對,執意進宮,是為了報復李律,不就是想用自己一生的痛苦來讓李律後悔嗎?只可惜,她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

腦海忽然一片空白,難道她是陷害我的人?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頭,整個人朝床上趴倒下去。不,也許是我多疑了。

「娘娘,夜深了,你還是回宮去吧。我這兒可不是你這麼高貴的人待的地方。」

李惠兒怒瞪我的後腦勺許久後終於離開,我回頭,看著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天牢嘆氣,這局面果真夠亂啊!

轉眼,我被困在這天牢已經足足三個月,三個月下來,根本就沒有人來提審我,也沒有人敢動我,除了地方不一樣,我過得還是一如從前般舒適。

雖然身在天牢,可是我的消息靈通度還算高。外面的看守每天都會大聲地聊此案的情形,敢那麼大聲,是朱允炆示意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安心。今天聽到的消息還真是讓我驚訝。外面的看守居然說李惠兒成了嫌疑犯了,只因為她來這裡看過我,還和我說了那些話。再加上她身邊的宮女指證說她對我心存怨恨,朱允炆軟禁了她。

我對外面的守衛說我想見朱允炆,讓他們給我去通報一聲,然後不再理會他們。

冬夜很寒冷,可天牢是一個幾近密封的地方,所以外邊的寒冷沒有影響到我,而且裡面還點著火盆。我安靜地坐在床上,雙手抱膝而坐。我在等,等著朱允炆來見我。等到三更一過,我聽到了牢房被打開的聲音,鐵鏈摩擦發出清脆的聲響。我雖然沒有看向門邊,卻知道是朱允炆來了。

「鳳兒,」朱允炆走到我身邊坐下,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有什麼事嗎?」

「你打算一直都不見我嗎?」我一直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坐著,眼光直視前方,沒有看朱允炆。

朱允炆沉默了一下,苦澀地開口:「你一天沒從這裡出去,我就一天沒臉見你。」

「允炆哥,其實一切都不會是惠妃的錯,你放過她吧!」我嘆了口氣。他為什麼要沒臉見我?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是因為她是李律的妹妹嗎?」朱允炆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終於看向他,有些無奈。「和她是不是李律的妹妹無關,只是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樣被人陷害。」

「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我不會讓她四處走動的。」朱允炆變相地向我保證不會動李惠兒。

「允炆哥,如果我能夠從這裡出去,可以讓我回燕王府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留在我身邊有什麼不好嗎?是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為什麼你的心不會為我停下飄浮的步伐?」他看向我,本該溫和平靜如水的眸子滿是不甘心。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出他的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啊,為什麼我一定要待在這天牢里?可是我沒有能力救自己,因為我身旁這個權傾天下的男人都沒有能力救我。

冬日的冷月在寬闊的天空中緩緩移動,月光從外面透了進來,銀白色的皓月映出了這個牢房的昏暗,冰冷地揪著我們的心,我和他,相對無言,亦沒有古人說的淚千行。因為我們都太明白,萬般皆是無奈,更不論我和他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不可能。

「允炆哥,你該回去休息了。」

我躺到床上,拉好被子蒙住頭後閉上眼睛。許久之後,傳來牢房上鎖的聲音,清脆的聲響過後,徒留下一屋子的茫然和冰冷。

接著又是過年。完全沒有感受到外面過年的氣氛,安靜得像與世隔絕。四個多月的牢獄生活讓我想起了古人所說的隱居於山林。稍微有些奇怪的是,外邊的看守似乎漸漸沉默,再也沒聽到他們在討論些關於我的事情。李律也沒再見到,朱允炆也少來了,一切變得很安寧、很平和,似乎多了一種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地,我應該住在這裡嗎?

想想,待在這裡倒也清凈。這四個月下來,我什麼都沒多想,安分地待著,閑來無事會彈彈琴。上官可憐和小謝進不來,偶爾彈琴是為了告訴他們我很好,不用多擔心。一來二去,琴藝又精進了不少。

朱允炆這個時候怕是驚喜到沒空理會我吧?想必這個年,有戰勝的消息會過得比去年熱鬧吧?我還記得,這年的十二月,燕軍攻東昌,為盛庸所敗,燕軍主將張玉戰死,朱棣痛失助力。比起現在的戰爭,一個孩子的小生命似乎顯得輕了些。

年三十那天晚上,看守的給我送上了一桌好菜,我自己一個人坐著吃,冷清得讓我想哭。往年,總會有一些人可以陪在我的身邊,而今,卻只有自己一個了。一個人的年夜飯吃起來當然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幾口,便讓人將那些飯菜給收拾走。夜裡躺在床上想像著那些燦爛的煙花,想像著那些西樓歌舞,還有,那許久不曾在腦海中盤旋的從前。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劃過溫熱的臉頰,徒留下冰涼。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迷糊中看到了那對不負責任的爸媽,還有那永遠邋遢的干姐姐……

爸爸手上的筷子碰到我最愛的紅燒蹄膀後縮了回來,放下筷子嘆了口氣:「如果阿朵還在的話,那該多好?」

媽媽和坐在一邊的干姐姐紅了眼眶。

「明天,我們去看阿朵吧。」媽媽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我的女兒啊……」

干姐姐也是一副要哭的樣子,她拍了拍媽媽的背,輕聲說:「乾爸乾媽,我也是你們的女兒。我相信朵兒希望你們能開心地活下去……」

到了最後,三個人哭成了一團。

我掙扎著想靠近他們,想伸手去觸摸他們的臉,卻總是靠不進。

從夢中驚醒過來,大概是三更的時候,外面還隱約有歌舞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拉緊了被子,將自己抱成一團。伸手摸過臉龐,驚覺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那些許久未曾夢到過的人,其實一直都留在了心底最深處的某個地方,悲哀的是那些熟悉的臉,永遠也不會出現在身邊。

大年三十的夜晚,該幹些什麼?看著炭盆里那微微跳動著的炭火,心中有一個念頭形成。

為爸媽守歲,為所有我愛著和愛著我的人們守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