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警惕歸警惕，岡本池九並沒有太擔心。
技巧難度這個東西，很難去非常系統的量化。
就好像兩首都很難，難點不一的鋼琴曲，很難具有可比性。
炫技類的鋼琴曲技巧也一般是都會有，不會說A只有輪指，B只有大跳。
只是會各自有側重。
所以，演奏者反饋也不一，有的覺得A更難，有的覺得B更難。
這就是因為每個人擅長的東西不太一樣。
有的人覺得大跳好難，但輪指好簡單。
有的人就覺得輪指好難，但四隊三八對六的這種節奏差好難。
這就是世界的參差。
如果說「他彈的好，我卻彈不了」這種層次的差距，那也沒有比的必要。
岡本池九走上舞台。
微微鞠躬，微笑著開口說道。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很厲害啊，鋼琴界的未來充滿了光明。」
台下的觀眾們目光看向李少傑，並且為岡本池九的發言鼓掌。
好話都愛聽，何況是誇自己本國的天才。
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這個老頭會說話，請多說兩句。】
直播間的水友們笑呵呵的發著彈幕。
「像李君這麼強的後輩，我也真的很難用後輩的眼光去衡量了。」
岡本池九笑著搖了搖頭。
「在我的心裡，李君就是我同輩的演奏家，甚至比我更強！貴國有一句話說的好，叫做達者為師，而且更有一句話，叫做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
「這一次的交流會，當真是來對了！華夏人傑地靈，果然人才輩出啊！！」
啪啪啪啪！
這一席話，說的台下觀眾們鼓起了掌。
也忍不住看向李少傑。
李少傑心裡腹誹著。
老油子，真有你的，這一下我就很難從輩分上還擊你了。
他都這麼說了，自己總不好意思去拿輩分再說話吧。
說是技巧上同輩，但如果我顯得自傲，很多人就只會覺得我不尊重前輩。
好奧。
完美的利用了人類的雙標之餘，還大聲喊出了「我愛華夏」的財富密碼。
老陰驢登的。
這句話如果翻譯一下，很可能才是岡本池九的內心想法。
【小崽子你是真裝啊！！老夫必須掐死你了！！】
【實話實說，也就你這地方的人能養出你這麼個裝B犯了！】
【學學勞資啊，謙虛一點能行不？！我可是你前輩！！】
於是，李少傑連連揮手，滿臉都是「不敢當不敢當」的謙虛樣子。
這一幕的前後輩相互謙虛，令人看的很是舒適。
但一肚子的彎彎繞繞，也只有少數人知道。
王宗平差點直接就微笑著冷哼了出來。
「我個人的技藝，也已經很久未曾有過突破了，但今天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岡本池九微笑地看向李少傑。
「後輩總歸是會超過前輩的。」
「而且，面對如此的強敵，我也有點躍躍欲試了，希望可以和李先生您進行一次友好的切磋。」
嘩！！
「嗷嗷嗷！」
台下的觀眾激動了起來。
年輕一代同輩無敵手的天才VS老一輩資深知名演奏家！！
這樣的對局，讓無數的觀眾們期待了起來！！
「來一個！來一個！！」
不少不知道內情的觀眾們興奮了起來。
看到周圍如此反應，李少傑似乎又學習到了東西。
這老傢伙！！
先下手為強，而且還藉助大勢，抬自己一手，卻將他的姿態放的很低很友好。
還真就是沒人看到你剛來時的樣子。
你不是「喜清靜」嗎？
吃個飯都能閉目養神的，怎麼現在支棱起來了？
這老傢伙不像好人吶！
而且，抱著這樣想法的人也確實不少。
就像是尹智洙，早已大大的翻起了白眼。
呵，骯髒的霓虹人，果然喜歡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而且裝的特別禮貌。
呸！
……
氣氛越來越熱烈。
李少傑站起身，拿著麥克風道。
「前輩誇張了，中華大地人才無數，我又算什麼呢？」
「大家都在路上，彼此多交流，才能更進步，前輩真的是給我們立了一個好榜樣！」
【我們人才多了，不是你這井底之蛙能見識到的。】
【你特么也沒學到位，廢物！】
【等會好好看好好學，別說爸爸沒提醒你！】
非常謙虛的笑了笑，然後走上台，與岡本池九握手。
然後很禮貌很鄭重的鞠了一躬。
「前輩剛剛的誇獎，是真的太抬舉我了，這讓我受寵若驚。」
李少傑的說話非常禮貌得體，並無半分驕傲，給足了岡本池九的面子與尊重。
「交流談不上，但希望我可以從前輩身上學到那麼一星半點，那可就太好了！」
這一幕是那樣的友好。
但聽在岡本池九的耳中完全不一樣。
【你誇得很對，繼續誇不要停，我愛聽！】
【既然誇的這麼好聽，爸爸我就來教教你。】
【交流？說的好聽，我能從你身上學到那麼一點東西，那都算你水準過關！】
懂得這些深層含義的岡本池九眼神的深處更加陰翳，但卻慈祥的微笑起來。
「李君，那我們開始吧！」
圖窮匕見！
說著最客氣的話，下著最狠的手！
反正，自己的這一頓操作，不說後續如何，起碼名聲或許可以在中國的古典音樂圈子裡火上那麼一把。
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應對的再好，也阻止不了我圈錢不是？
「嗯！前輩，您請先。」
李少傑又是一鞠躬，看起來充滿了尊敬長者的風采，卻神采奕奕，並無任何的諂媚之色，這小感覺，簡直看的呂秋兒大呼完美。
這些話，如果翻譯一下的話，就非常簡單直接了。
「小崽子們都不行，只好我這個老傢伙出手了！！李少傑！我讓你裝！！你看我不打死你的？」
「我就裝！這麼廢物呢，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還站出來炸刺兒，你看我撅不撅你就完事兒！」
「你就是個小輩！」
「小輩咋了？！有種你滾！」
「我就不！！我就不要老臉，今天必須辦了你！！」
「就你？有種你來啊？我就看你籃子里到底是有啥爛蘋果碎棗子的！！」
「少BB！！開打！！」
「老傢伙，我先讓你三招！！」
旋即，李少傑站在一邊，離得稍遠。
彷彿是想仔細看大師演奏，但又怕驚擾到大師演奏的樣子。
一時之間，新老的「友好」對決，讓觀眾們的興緻滿滿。
剛剛三哥帶來的無聊，頓時便消散無蹤。
很快，岡本池九開始了演奏。
不得不說，岡本池九的技術真的很厲害。
雖然難度上很難進行比較，但岡本池九無疑比他的弟子更會表現。
尤其這種表現力，非常的圓潤，並且契合樂曲的主題。
而且，這種表現力，並沒有刻意賣弄的感覺，不生澀僵硬，非常的圓潤順暢。
李少傑瞳孔微微一縮。
也不知道岡本池九的這種表現力是現學現賣還是原先就是如此。
但無論哪種，都足以證明，這人不簡單。
想到這，李少傑不由得覺得慶幸。
還好自己準備的充分。
如果真的是一不小心的一波膨脹裝B。
很可能就直接變成了薩比。
岡本池九的演出非常的流暢，那複雜的技巧變成了靈動的雙手，看的台下觀眾一陣發愣。
再加上美妙的旋律，驚艷的和聲。
一點都不簡單。
靈動的樂曲彷彿被授予了靈魂。
雖然「炫技」上照比李少傑仍舊略有不足。
但表現力上似乎更甚幾分。
多出了一個普通炫技曲很難有的東西。
樂曲的戲劇張力！
是的，樂曲有「故事」！！
尤其是岡本池九對樂曲的解讀，情緒的注入，許多因素的疊加，確實在欣賞的時候，能更有欣賞音樂的體驗。
李少傑依舊謙虛的看著，但心裡一陣陣的卧槽。
【卧槽！還好勞資機智，不然真就要遜色一頭】
【不過，任你人老成精姦猾似鬼……】
【但你萬萬不會想到，我既么得道德，也么得良心。】
很快！
一曲演奏結束，收穫的掌聲完全不會遜色於之前的李少傑。
啪啪啪！
「太厲害了！不愧是國際級別的演奏家啊！！」
「這老頭真牛啊，這小伙可能危險了。」
「太猛了，真的就是半斤八兩。」
「是啊！兩個人真的都好猛，這種交流太刺|激了。」
觀眾們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而不少演奏家，則也是略顯震驚。
岡本池九的演出當真讓人感覺意外。
王宗平的臉色都有點黑了。
李少傑或許不是很了解，但王宗平知道，岡本池九以往的風格與剛剛並不一樣。
當真就是現學現賣！！
果然，受到了觀眾們的青睞。
這種學習能力與臨場反應，當真嚇人！！
演奏結束，岡本池九站起身，對著觀眾鞠躬。
然後微笑地看向李少傑。
只不過，這種微笑，讓李少傑總想上去把他的鼻子打的更塌。
「大師的演奏當真令我受益無窮。」
李少傑滿臉的驚喜，看上去彷彿是真的學到了什麼東西。
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非常謙虛地說道。
「那……大師，到我了，可以請大師您指點一下嗎？」
「指點談不上，您請。」
「呵呵，那……大師，我就獻醜了！」
兩人假笑著在台上撕B。
在觀眾看來，可以說是相當的友好了。
非常友好。
簡直可以傳出一道佳話！
但這些話聽在呂秋兒的耳中，那就完全不是一個聲音了。
就像是……
「就這？你特么就這？笑死，根本不慌，看爺爺教你彈琴。」
「裝你嗎，你來！」
「來就來！廢物，給爺睜大眼睛看仔細了！！讓爺告訴你啥叫鋼琴演奏。」
看了一眼台下其他的觀眾那萌萌的表情與興奮的happy。
呂秋兒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李少傑一點都不慌。
微笑的坐在鋼琴前。
大大方方的對著岡本池九點了點頭，像是在笑著說。
【廢物，好好看好好學！】
岡本池九這樣的人，本就是李少傑最討厭的人。
雖然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但實際上，在器樂彈奏里，老師很少有見到「藏一手」的人，大多數真的都是傾囊相授，恨不得直接塞你腦子裡。
畢竟，很多東西教了，別說能不能做好了，能不能做到都是一回事。
李少傑不是沒見過藏一手的老師，但那隻能說學生實力沒到的情況下，涉及太高深的東西對練習會有害罷了。
岡本池九呢？
別說藏了一手，甚至刻意的帶歪自己徒弟！！
生怕自己的徒弟超過自己，於是，便引導徒弟一頭死扎在所謂的「技巧」之上，對於之後的提升方式完全住口不言，甚至進行錯誤引導。
將徒弟打造成只聽自己話的賺錢機器。
不齒！！
李少傑非常的不齒。
利用了霓虹本地長幼尊卑之間等級的嚴苛，去控制自己徒弟。
這哪裡是為人師表的樣子？！
幸好選對了樂曲，可以在你剛剛最自得的地方打擊你。
李少傑撇了撇嘴。
如果說，李少傑的《鍾》，是單純且極致的炫技，用最強烈的炫技最直觀的引發觀眾們的欣賞體驗。
那麼，岡本池九的的演奏，就是降低了一些技巧難度，但在故事性上下了文章，利用鋼琴的高音與低音營造出一種「對抗」的戲劇性，欣賞體驗截然不同，令人耳目一新。
搖了搖頭，放空內心雜念。
李少傑看向了台下觀眾，然後聳了聳肩。
「今天，我遇到了一個非常糟心的事情。」
嗯？
台下的觀眾一愣，旋即若有興趣地等待著李少傑說下文。
「……今天……在翻看譜子的時候，從包里掉出了一塊錢鋼鏰。」
「突然的驚喜，好開心！」
「但是……」
李少傑撓了撓頭，一臉的懊喪。
「一個沒拿穩，鋼鏰就掉地上，不知道彈到哪裡去了！！」
「我超煩！超憤怒！！」
李少傑滿臉的怒火，看上去多少有那麼點滑稽感。
「一塊錢！！一塊錢！！！」
「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的觀眾瞬間就被逗笑了。
「你們還笑！」
李少傑當的一下就按住了鋼琴的低音區。
看起來就要抓狂了。
「你知道我有多憤怒嗎？！」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更大了。
李遠志只感覺臉上臊得慌。
滿臉通紅。
恨不得抽皮帶上去就給李少傑練一頓。
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呂秋兒一愣，也感覺有一種強烈的社死感。
這什麼鬼！！
什麼鬼！
「我快要氣死了！！」
李少傑揮了揮手。
觀眾們都笑哈哈地等待著李少傑接下來的話語。
「所以，這種憤怒，讓我寫了一首曲子！」
「哈哈哈哈哈！！」
觀眾們又一次的綳不住了。
外面正在直播的濤哥撓了撓頭，感覺很是荒唐。
剛剛還覺得李少傑是個年輕的藝術家呢。
這次一看？
你管這叫藝術家？！
這個世界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看了一眼直播間的彈幕。
水友們看起來都笑瘋了。
【哈哈哈！我丟了一塊錢！我超憤怒的！！】
【氣死我了！！我氣炸了！！一塊錢！！】
【你們還笑？你知道我賺一塊錢有多難嗎？！】
【有多難啊？哈哈哈哈！】
【我必須等上那麼一秒鐘！！】
「所以！今天就給大家帶來這首鋼琴曲，來抒發我的憤怒！」
李少傑的胸膛氣鼓鼓的。
是的，這一刻，傑哥真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好像真丟了一塊錢。
有點難受。
「曲兒名就叫《丟失一塊錢的憤怒》！！」
「哈哈哈哈哈！！」
觀眾們樂的哈哈大笑，忍不住紛紛鼓掌。
直播間里的水友更是不斷的發著彈幕。
【哈哈哈哈！丟了一塊錢，氣的我原地哼了一波小曲兒。】
【曲兒，哈哈，這個兒話音要標重點。】
【你怎麼生氣就作曲兒啊！要不你多生生氣？】
【哈哈哈我笑不活了。】
【你管這叫藝術家？！】
不少觀眾們大跌眼鏡。
當真，李少傑這一群人出場的時候B格滿滿。
特別的高大上。
尤其是演奏的時候，充滿了一種「高級」的感覺。
哪怕是後來李少傑的炫技，大家接受程度很高，也只感覺牛B帶閃電。
666666的。
看看身邊，其他人。
抒情，故事，高端。
一種藝術家的感覺。
再到後面，那非常霸氣的宣言。
那種無與倫比的驕傲。
更是讓不少觀眾們忍不住仰視。
很多人甚至下意識的覺得……這人是一個非常傲氣嚴肅的藝術家。
完全沒想到。
剛剛還是一種充滿貴族禮儀感的「高端」藝術家……
下一秒開的玩笑就天雷滾滾。
但此時，不知道為啥，李少傑似乎有些接地氣了起來。
剛剛被營造出來的那炫酷的人設完全消失不見。
卻偏偏讓很多觀眾感覺到了親近。
就好像彈幕里不斷飄過。
【哈哈哈！好煩！今天我也丟了一塊錢鋼鏰。】
【哈哈哈我也想到了我以前丟了一塊錢鋼鏰的憤怒。】
【我覺得不用彈了，咱們大家一起憤怒吧。】
【哈哈哈哈你們都住哪啊？讓我去撿鋼鏰好嗎？】
【不是愛錢，主要是很喜歡撿東西，帶我一個好嗎？哈哈哈哈哈！！】
就在水友們開著玩笑的時候，李少傑也氣哼哼的準備演奏。
那生氣的樣子，又是惹得台下傳來一陣大笑。
尚且還沒演奏，戲劇性的衝突感就已經被拉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