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苦深之殤（24）：真相的腳步
頓時，緋紅的激光宛若在半空觸碰了無形的三稜鏡，變幻為了濃郁而紛繁的色澤，像是造物主在構建這個世界時開闢混沌而綻放的絢麗花火。
僅一秒的愣神，卓里伊戈的利爪便向達克抓來。
刺啦！
即便現在身為最初等級的【引亂者】，身體的敏捷度和反應力已比正常人類，甚至是失落者要強數倍，但如此混雜了龍族記憶和力量的攻擊，加上剛才短暫的迷惑光線，使得達克躲閃不及，被利爪劃破了脖子和左邊臉頰，且被氣流沖飛，沉重地摔落在地。
當沃夫亞扣動扳機，攻擊卓里伊戈的心臟和眼球這兩個脆弱部位，羅捏凝聚「械靈之光」轟擊其手掌，勉強將其逼退時，達克才緩慢從地面爬起。
好在，強化過的敏捷度還是拯救了自己的生命，卓里伊戈的利爪攻擊的深度稍淺了一點，並未劃破達克的頸部動脈。
不過，火辣的疼痛感還是讓他短暫地有些意識模糊、站立不穩。
加上周遭極端濃郁的「殤」的不斷侵蝕，讓他感覺大腦中多了許多揮之不去的痛苦、難過、黑暗、不甘和憤怒的負面情緒。
幾秒後，他艱難地走到了沃夫亞和羅捏的身後，在雙方氣喘吁吁，嘗試恢複體力的短暫關口，他竟看到濃稠的如同瀝青般的物體取代了殷紅的血液，從他的傷口處滲出。
但足夠弔詭的是，「瀝青血液」並未向下滴落，或是正常地沿著他的皮膚流下，而是呈現不規則狀態，如樹杈般向上延伸、發展，竟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變成了無數蠕動的漆黑的，像極了某種「異種怪物」或是未知的遠古生物般癲狂的手指。
幸運的是，當達克涌動起身體內屬於水源的魔源力後，他下意識地伸手試圖揪掉這些不屬於身軀的奇怪之物時，那些手指表面的皮膚紛紛脫落、剝離，變成了無數乾枯的，如煤炭般的塊狀物浮起至大廳頂端，在幽藍的火焰中湮滅了蹤跡。
「這些，是古舊神明的力量嗎？」達克疑惑地喃喃自語，再度摸向自己的脖子。
奇怪的是，剛才的傷口已不復存在，存在的只是在按壓下略感疼痛的，已然結痂的正常傷口，而且，滲出的血液在揉搓下也只呈現出正常的殷紅，並無任何異樣。
彷彿，剛才那些看似不容置疑的，黑暗而卑劣的衍生之物從未真實存在過，只是在「殤」和魔源力的影響之下產生的視覺誤差而已。
見此情景，卓里伊戈發出了狂躁而瘮人的大笑，緊跟著說道：
「這是『最下方的下方』滲出的污染物的影響。這個世界並非只有我們肉眼所見的大陸和星空，還有一處隱遁於大地之下，懲罰罪孽之人的冥界。據說，冥界是造物主在觀賞完祂自己創造的古舊神明後突發奇想之物，當然，在某些認知中，尤其是契丹里斯的宗教里，那裡是人類最後的審判之所。」
「冥界，真的存在嗎？」達克疑問道，上前半步。
「克魯斯德神秘學最初的架構中，就有人類世界－龍境－宇宙－古舊神明領域－冥界這五類。當……」回答提問的卓里伊戈面部猛地扭曲了一下，便迅速恢複正常。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
「人類破壞自然之前，魔源力足夠充盈，人類能夠以肉體自由出入，自然能夠隨意利用『冥冢之力』。沒錯，你剛才傷口處的異常便是『冥冢之力』的結果，但似乎，你曾與神明接觸，某種我無法言說的力量抵消了它的負面作用。
「你們知道嗎？我的『冥冢之力』並非直接從冥界獲取的，而是被強行灌入的。如果我不放棄身體的控制權，將記憶和認知授予龍族，我便會被『最下方的下方』內滲出的『冥冢之力』變得癲狂。當年，伊凡二十二世不僅賦予了我如此雄壯的身軀，還強行以裝置灌入那些討厭、恐懼、折磨的來自冥界的悲哀和苦痛。
「我被賦予了使命，好在剛剛我完成了它，我找到了闖入其中的『純潔之人』，我的生命終將消亡。」卓里伊戈苦笑著，昂首仰望大廳頂端，道：
「信奉正主教的克魯斯德皇帝常說人間是帶有原罪之人的煉獄，但實際上，『苦深遺迹』才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地獄，克魯斯德的歷代祖先皇帝們的推測是正確的，『最下方的下方』，的確是冥界與地獄最邊緣的結合處與人類世界的連接點。」
「連接點？」達克疑惑道，略感茫然地看向卓里伊戈。
「沒錯。」卓里伊戈頷首道：
「曾經，【秩序者】伊凡二十二世曾向地底進行過挖掘，試圖將我們所處的星球挖穿，建造一台可以飛躍至月球的『宇宙電梯』。」
「『宇宙電梯』？這些奇怪的科學辭彙……的確是聞所未聞，也只有伊凡二十二世那個足夠繁榮和開放的年代才能創造出來的極具未來感的辭彙吧。」沃夫亞忍不住讚歎道，將「北域熊」手槍槍口朝下，擺出克魯斯德文化中經典的短暫的停戰姿態。
「帝國的『宇宙部』科學家曾製作過一個足夠顛覆魔法認知的模型，他們認為，只要在極寒特區內找到一處足夠高的地點，向下挖掘貫穿地幔與地核，就能抵達傳說中遙遠的『南部冰境』。」卓里伊戈繼續解釋道：
「無論是普托亞的上主教經典、我們的正主教書籍，還是契丹里斯豐富的混雜了神話傳說的歷史文獻，都記錄過在遙遠的瑟斯亞海（至遠末海）以南，閃電與烏雲狂風密布，巨浪翻騰的境地之外，是一處只存在純潔之生靈和無盡並不苦寒之冰雪的『理想鄉』世界。
「倘若普托亞曾經發現『風暴之角』的貴族航海家們通過『尋秘六分儀』推測的地理位置正確的話，【秩序者】伊凡二十二世陛下在『苦深遺迹』打下的洞窟，將會在那片潔白大陸之中鑿開出口。
「如果能夠藉助那裡純潔之神明的聖潔力量，加上自『時元』後歷代時間更替時積攢的光明系魔源力，克魯斯德帝國便能真正完成『環大陸航行』，衝破古舊神明領域那些令人壓抑和不安的漆黑污濁海浪的阻攔，將古舊之領域納入帝國的統治範疇。」
「不過，我曾了解過一些克魯斯德科學家遺留的手稿，他們提到過，每向下挖掘一千米，溫度便會升高 6度，如此一來，當設備抵達星球的核心時，其溫度將會比肩太陽。即便是邀請火焰至高之神明『永赤之主』的相助，僅憑人類的身軀，依然無法抵達那裡。」羅捏拋出了疑問：
「這個計畫，在這個時代，哪怕是下個時代也並不具備任何可行性。人類的歷史在過去不算漫長，但於未來會足夠久遠。伊凡二十二世的很多行為，是不是過於急躁了？所以才導致了現在的災難性後果？」
「也許吧。」卓里伊戈不置可否道：
「當年的挖掘工程實際上才進行了幾周，便連接了一個令人足夠膽寒的異位面世界。它或許屬於我們這個世界，或許屬於造物主創建的數之不盡的紛繁世界中的一員，但實際上，當時並不僅是因為令人戰慄的痛苦嘶吼，伊凡二十二世才停止了工程。」
「難不成，那個所謂的……屬於冥界的異位面，你……進去過？」達克推測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下意識地揉搓著已逐漸癒合，但泛著灰黑色的傷口，問道。
「的確。」卓里伊戈承認道：
「我的魔源力類似屬於火焰，曾受到過『永赤之主』和『龍族』在夢境中的賜福。神明們向我宣告，人類世界的一切火焰都無法灼燒我的肌膚，我的身軀在火焰面前將會如最緊密的金屬一般堅固。
「但事實上，那片領域並非龍境，卻被紅得發紫的天空所籠罩。當我踏入其中時，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焦灼味道，像極了帝國最大的鋼鐵廠開足馬力生產時泛起的灼浪夾雜的氣息。
「我所站立的腳下是人類的軀殼風化後堆砌的岩石陸地，但不遠處便是近乎無盡的，飄散著無數空蕩航船的血紅的海洋。它的盡頭是無法窺視其頂端的金屬圍牆，似乎是要將那些掙扎著、蠕動著、哭嚎著、哀怨著的，口中發出著屬於人類聲音的扭曲、矮小、醜陋的近似生物的傢伙們永恆地囚禁在那裡。」
「所以，那裡就是所謂正主教宣揚的地獄？就是『苦深遺迹』內持續不斷的『殤』的發源之地？」達克追問道，雙眸死死地盯著卓里伊戈的血色寶石般的眸子。
「當然。」卓里伊戈承認道：
「從異位面回歸人類領域的第二天，我的身軀便開始朝向不屬於人類的方向退化，要不是伊凡二十二世陛下通過同樣受到『冥冢之力』影響的『比祖尼之淚』的『第一位用途』釋放了『龍族的靈魂』創造了我現在的這幅身軀，我恐怕早就受到正主的降罰了。因為，我試圖窺伺不可視見之域。
「不過，這件事情或許加深了陛下內心對未來帝國發展的不安，迫使其採取了最為極端的行為，造就了這個災難紀元。
「值得慶幸的是，『純潔之少年已臨此地，寂焰之時代自此終結。重啟之頌鍾開始敲響，輪迴之命運已然抵達』。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你們，雖屬於『不純之人』，其實已經沒有懲罰的必要了。」
正當三人在細細體會卓里伊戈的話語，試圖拼湊出某種可怕的，但已可以預見的真相時，卓里伊戈·弗拉迪米爾·魯里克的龍族身軀卻在頃刻間分崩離析，化作了一攤無法揚起的，似乎永遠無法恢複生機的破碎石片。
而三人的面前，則出現了一張十數米高的雕刻著單色圖畫的「序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