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苦深之殤（15）：水潭（下）
「未來」動作的幅度很大，雙腳借力的地面飛濺出幾團如液體毒物般的紫色虛影。
憑藉地面給予的反作用力，「未來」竟然騰空而起，翻轉身體的同時，在空氣中虛踏了幾下，竟像是踩在了真實的地面之上，凡是借力改變衝擊方位的地方，都形成了一團圓形的幾何圖騰。
緊跟著，當他距離「半機械蜈蚣怪物」不足一米時，他的四條赫子觸手陡然頂端變得異常尖利，像是拓寬了些許的尖刺般全數扎入怪物那顆散發著深紅暗光的，超越了人類認知的巨大頭顱。
撲哧！
赫子扎入，殷紅的象徵生命與可怖的液體頓時向外飛濺，怪物的巨大頭顱內部壓力足夠強大，致使殷紅液體形成了一道仿若永遠不會下墜的湍急水柱，徑直衝擊著鋪制在牆壁之上的，雕刻著克魯斯德皇室專屬的「向日葵花紋」的石磚。
受到黑暗系魔源力和古舊神明力量的影響，殷紅液體混合著令人作嘔的腥味濺在他白凈的臉龐時，他竟不自覺地伸出舌頭舔舐了一番。
緊跟著，他的雙眸由深沉的漆黑轉變為左眸紅，右眸黑的狀態，他的嘴角露出了陶醉與興奮混合的扭曲表情，他的心臟猛烈泵動了一下後，他的全身皮膚表面的血管開始變得格外明晰起來。
「『未來』，……你，不要緊吧？」見到「未來」的模樣，感受著他體內的力量開始扭曲、異變，「殤」的氣息略顯濃郁，洛卡出聲提醒道。
他親自主導過「普拉米尼之斧」的形成，見識過不少錯誤沾染非凡魔物而異變、死亡的聯邦士兵。離開了人類的城市，任何事物，哪怕是一花一木，一水一草，冰寒酷熱，狂風驟雪中都蘊藏著令人癲狂的能量。
他們要麼是「無心人病毒」，要麼是「非凡物質能量」，要麼是「古舊神明之力」，無論是哪種，即便是經驗豐富，曾於夢中見識過「暗夜之主」的「冰刃」，也會恐懼，掙紮好幾天不能休息，更不用說他一個少年了。
因此，洛卡選擇極力剋制內心的癲狂，用力呼吸讓自己意志變得堅定，緩解精神力受到干擾造成的影響，同時，他儘可能與「未來」保持溝通，以保證在「苦深遺迹」的戰鬥中，他們的「人性」不會流逝。
人類有人類的聲音，野獸有野獸的聲音；野獸通過聲音來表達獸性，而人類則是使用聲音喚醒人性。
很快，「未來」一隻眸子中的紅色褪去了大半，他的嘴角依舊保持著得意的瘮人微笑，精神依舊亢奮，雙腿再度發力，騰空而起，四條赫子頂端長出細小的濕潤絨毛，在他的身軀抵達空間最頂部後，吸附在其上，滲出膠狀物質，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此刻的「未來」狀態形似蜘蛛，洛卡並不懂得生物學，但從感性來思考，蜘蛛與蜈蚣，或許有某種共通的令人厭惡之處，才讓「未來」以這樣「奇妙」的姿態等待攻擊。
很明顯，「未來」的魔源力屬於黑暗系，等級接近序階 4巔峰，在昏暗的「苦深遺迹」中與周遭環境天然相性。
「暗夜之主」曾流傳一段廣為人知的豪言：凡是光明微弱之地，黑暗力量便會充裕。神明不會吝惜將其黑暗賜予，畢竟人類是敬仰光的種族。
而面前的怪物，從氣息上判斷，與克魯斯德聯邦在《異種怪物等級劃分手冊》中的規定的 A級「怪物」相當，屬於「極危險級別」。
通常情況下， C極「怪物」，相當於一般具備異能的「無心人」，單體作戰沒有威脅，一顆子彈就能解決。 B級怪物能抵抗得了普通子彈的攻擊，會一些基礎的魔源力技能使用，具備初等智能，比如「未來」曾操縱的「融異體」。
而 A級及以上「怪物」能夠抗住普通火箭彈和低威力火炮攻擊，要麼體形碩大，破壞力和威力很強，難以解決，且擊殺後處理困難，污染較重。要麼就是具備十足的異能，但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一些癲狂的失落者偶爾會被列入其中。
但無論是哪一等級的「異種怪物」，都有一個最為基礎的判斷，那就是既失去了屬於人類的外表特徵，又無法正常溝通交流。
眼前的「半機械蜈蚣怪物」，雖然不清楚背後的操縱力量屬於哪類，但被「未來」重擊創傷後，僅是掙扎了一分鐘不到，巨大腦袋錶面便生出肉芽，傷口處的皮膚迅速黏合，恢複如初。
甚至，那「怪物」的頭顱表面竟迅速生成了一層堅固的黝黑金屬，呈現魚鱗狀態，那些通紅的眼球有一半迅速凹陷下去，變成了一隻只向外探出些許的圓柱槍管。
很快，恢複過來的「半機械蜈蚣怪物」刻意忽視了他面前不遠處站立著的，沒有使用絲毫魔源力和武器的洛卡，無數屬於聯邦【戰士】的拼接於主幹軀體的肢體部分集體行動，向一旁轉身，沉重的身軀使得地面震顫起來。
緊跟著沒，那顆巨大頭顱先是輕微不規則地搖晃了幾下，之後竟生出了如嘴巴般的裂口，發出沉重、可怖的連綿低吟：
「卡……帕……赤……賓……」
「卡帕赤賓？」洛卡重複著「怪物」吟誦的唯一單詞，忽然，他想起了「冰刃」曾帶給他的那本描寫航海者在「新大陸」見聞的《古舊遊記》，那上面記錄了很多屬於古舊神明控制的，從未被人類劃入已知範疇進行研究的遠古生物。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卡帕赤賓」就是其中一個沒有實體的，但會誕生於人類集體的至高恐懼之中，操縱他們變為內心所最為懼怕的怪物的「生物」。
有正主教的牧師稱呼它為「與赤紅為伍」的古舊神明，自從人類將其從黑暗、潮濕，危機重重的大陸中帶入人類賴以生存的世界時，它便悄然留在了這裡。
還沒來得及繼續回憶，洛卡便聽到了「未來」口中發出的屬於少年的癲狂笑聲，「未來」體內的古舊神明力量與「半機械蜈蚣怪物」身上的力量產生了些微共鳴，只是片刻，「未來」的赫子觸手寬大了一圈，且紅黑條紋深刻了不少，連帶著整個觸手的顏色都暗了幾分。
但出乎意料的是，或許是洛卡剛才的溝通起了效果，或許是之前使用「古舊神明」的力量透支後讓「未來」內心有些擔憂，他竟從懷中掏出了一把聯邦制式手槍，塞入幾枚極其珍貴的雕刻著複雜花紋的「銀制子彈」，塞入其中，對準了「怪物」巨大腦袋之上的眼球，扣動扳機。
砰！砰！砰！……
十二枚子彈盡數打出，紛紛以最為精準的姿態沖向眼球們，「未來」的戰鬥經驗加上黑暗系魔源力能夠讓他隱約察覺出「怪物」的薄弱部分，子彈衝擊之處，眼球紛紛爆裂，炸出無數細小的黑色顆粒，散落在地面的石磚上，化為煙霧消散而去。
很快，更多的黑色霧氣從眼球消失的缺口中散出，攜帶著少量殷紅液體，發出「噗噗」的令人不適的聲響。
幾秒後，似乎是力量耗盡，「半機械式蜈蚣怪物」的肢體紛紛失去力量，猛然匍匐倒塌在地，向外擴散一圈嗆人的灰塵。
而依舊處於亢奮狀態的「未來」並未停止攻擊，選擇出口逃離，而是輕柔地跳躍至那顆巨大腦袋之上，流著涎水，嘲諷道：
「我以為你多麼強大呢，『蜈蚣怪物』。很多人，包括我那可憐地掙扎著的，無法死去的哥哥都說過，『苦深遺迹』濃郁的『殤』會炮製出無比令人戰慄的強大魔物。
「看樣子，同屬黑暗的子民的我們，力量上也有涇渭分明的差別呢。」「未來」說著，用力踩踏著「怪物」，雙臂握拳，繼續說道：
「只是，我是被黑暗選中之人，被古舊神明關注之人。而你，只是一隻小蟲子，阻礙我們探尋遺迹內部，找回失去之物的小小絆腳石罷了。
「你很幸運，見識到了比你高級許多的黑暗力量，我已經到達了序階 4的頂峰，還差一步就能接觸序階 3，只是可惜了，我無法像那些『無心人』一樣吞噬你們獲取能量。
「我不想教壞你面前的小孩洛卡，我只想徹底發泄掉現在莫名的狂躁和憤怒。我敢相信，即便是『暗夜之主』他老人家來了，我也能與神明作戰……」
「未來」的話還沒說完，「半機械蜈蚣怪物」已沉寂下去的巨大腦袋處迅速竄出兩條紫紅色的藤條，「嗖」地直插他的胸腹。
「噗……」「未來」的口中嘔出一團黑紅色的血液，但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擊，剛才生成的幾十根圓柱槍管紛紛對準了他的腦袋，打出了屬於聯邦軍用工廠生產的子彈。
砰！砰！砰！……
密集的開火聲不僅掩蓋了「未來」的哭嚎，甚至激起一團團閃耀的火光和黑色煙塵。
在外圍的洛卡試圖上前幫忙，但他的魔源力並不夠強大，且火焰的威力在這裡受到足夠壓制，他只能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型手炮，艱難地向怪物打出幾發炮彈，便因為反作用力而摔倒在地。
待攻擊聲停歇，煙塵散去，洛卡才發現，「未來」的嘴角掛著血跡，胸口和腹部的皮膚已被紅液所侵染，雙手處殘留著閃爍的用以抵擋攻擊的臨時盾牌，兩條赫子觸手已被打斷，斷裂的部分不知所蹤，只是斷口處在滴淌著黑色的液體。
略微向前兩步，洛卡發現，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身為失落者的「未來」身體素質還算強大，即便遭到重創，他的身軀依舊在緩慢恢複著傷口，只是即便如此，洛卡依舊能夠看到森森的白色骨骼。
「『未來』？你……還好嗎？」洛卡難以置信地呼喊著。
似乎是聽到了洛卡的呼喚，「未來」的手指略微動了幾下。
接著，他的雙眸猛地睜開，用凌厲的純黑眸子掃視一番剛發出致命攻擊的「怪物」後，他苦澀一笑，雙手抓住束縛著他的紫色藤條，用力拉扯，竟掰斷了足夠拳頭五倍粗的部分，而後輕柔地躍起，略感沉重地落在了洛卡面前。
深呼吸口氣，「未來」問道：
「剛才……這怪物似乎提到了『卡帕赤賓』？我注意到了，洛卡，你聽到這個名字後在思考，對嗎？」
「沒錯。」洛卡承認道。
「既然你聽說過他，那麼，你知道它的弱點嗎？」「未來」用力壓抑著胸腹傳來的劇痛，追問道。
「他操縱的是人類的恐懼，被極致的恐懼恫嚇而亡的人類，會成為他創造怪物的原料。」洛卡回答道：
「『冰刃』大哥似乎提到過，面對它時，首先不能展露出恐懼，其次就是，想辦法消解那些已亡之人生命尚存時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