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亡者的蘇生（下）
新元歷557年6月29日，克魯斯德聯邦，極寒特區，A區（舊亞霜區），「混亂組」與「領悟教」共同營地。
「未來」感覺自己的身體如大雁般翱翔，輕飄飄地，像是被束縛在一團團無邊無際，無法觸碰到堅實實體的棉花中。
這種感覺並不似真正飛翔那般俯瞰向地面感到驚慌與刺激，更不像潛入水中，能夠自由沉浮。
如果用一種真實的屬於人類的情感來形容的話，更像是墜入了瑰麗、魔幻的迷惘之境中，體會著隱藏於其間的那種若隱若現，無法用任何單詞和短語來形容的恐怖奇誕。
「未來」微微抬頭，發現天空微藍，絲毫看不到任何雲層，只有一輪明亮但被暗淡的光暈包裹的姑且稱之為太陽的東西高懸其間，隱隱照射出冰寒的光線。
低頭俯視，無盡而茂密的森林散發出一股悶熱潮濕的質感，使他想要呼喚風之神明，求得片刻的貪婪的涼爽。
穿行於青翠之地間的河流泛著可怖的星點微光，滿是污穢的植物構成了一道允許醜陋野豬通行的橋樑，人類日常活動的聲音蘊藏著氤氳的不真實感，如同混亂、無序的幽靈一般，將不可名狀的氛圍瀰漫在他的周圍。
直到某種來自火焰的力量焚盡了維持他飛行的「棉花」般的托襯，讓他墜落在一片一望無垠的田野附近。
「這是……哪裡？」「未來」疑惑道。
他的喉嚨中發出疊加了空靈的高昂與陰森的低沉的嗓音，就像是經過了無數遍糟糕的錄音設備存儲後播放的扭曲產物，但似乎，他的認知的缺位短暫填補了這一隱隱的錯亂，讓他的精神與周遭逐漸變換的幻境一道墜入毛骨悚然的景象之中。
抬頭望去，空中的太陽散發出令人感到暈厥的暗紅之色，擴散而出的如血般的緋紅，抵達不遠處的低矮民房時，只剩下了令人絕望的深紫和漆黑。
周圍的建築布局大體是第二紀元中前期的傑作，地面鋪設著暗紅磚塊，與周遭的青石一同構成了這片宛若鄉村之地通往農田的階梯。
沿著布滿嫣紅燃料的斜坡從容向下，在農田入口處，「未來」「看見」了一株只有細長花蕊，向內不斷捲曲的藥材植物「MB-1035：因弗魯斯之花」，其附近一片有限的光禿禿的地面上遍布著動物破碎的骸骨以及貌似人類的頭顱碎片。
蹲下仔細觀察，「未來」不難發現，這片看似孕育著美好與恬靜的境地中蘊藏著多麼陰森的扭曲與恐慌，這些骸骨中散發的「殤」令他這位失落者感到不適，微微閉目，能勉強讀出他們臨死之前慌亂地逃跑的緊迫。
不過，進一步觀察，這些碎骨即便拼接起來也大得出奇，根本不是一般人類所能擁有，「未來」推測，如果不是現在近乎銷聲匿跡的異獸（半獸人）或龍族，那一定屬於誤入此地的「異種怪物」。
起身，「未來」看到不遠處陡然升起一隻正在緩慢運行的，具有日涅與普托亞交界地之色的風車，雖說在暗淡的環境下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濾鏡，但好歹可以看出其屬於被譽為「風車之國」的那個古老王國。
細微的「沙沙」的屬於風的聲音划過「未來」耳畔，一條筆直向前的鄉間小道出現於他的視野之中，這似乎是挖去了前面一長串的地面，鋪上了一隻筆直的，近乎延綿至大陸盡頭的堅固岩石長條。
正當「未來」準備踩上時，一股蘊雜了植物芬芳、動物腥臭、骨骸腐臭，以及礦物粉塵的獨特氣息的風吹入他的鼻孔。
頓時，面前的農田迅速變成一股滾燙的熔岩，遠處的風車變成一隻巨大上古生物的頭顱，周圍的道路迅速變成了如黑曜石般堅固怪異的存在，轉身望去，一隻巨大的，由鋼鐵製成的，雕刻著龍族圖騰的巨門迅速打開，透露出內部屬於「躍遷陣」的混沌之色。
……
「呼！——呼！」從夢中驚醒的「未來」猛然坐起，雙手死死掐著自己喉嚨的同時，儘可能地大聲喘氣。
在確定了周遭世界的真實性後，「未來」緩緩將手放下，儘可能地捋著胸口，慢慢平復呼吸。
正在此時，穿著厚重棉衣和簡易護具的洛卡推開新焊接的小鐵皮門而入。
看著眼前手持聯邦自主研發的「冰薔薇」制式狙擊步槍，勉強算得上「全副武裝」的洛卡，以及站在他肩膀上，露出孤傲的俯視姿態的納哈卡，「未來」看了看床頭機械手錶的時間。
還好，現在才早上七點，就算「混亂組」和「秩序會」這幫人想要開始一些重要任務，通常也不會選在這個「初見晨曦」的時刻。
邊慢悠悠地換著衣服，等待洛卡關門坐下後，「未來」緩慢地用略感沙啞，但保留著一分不協調稚嫩的嗓音說道：
「這次，我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洛卡感到有些驚訝，將步槍放在一旁，撐著桌子，頭向前湊近，問道：
「是『苦深遺迹』下方的地帶嗎？」
「我想……大體是的。」「未來」頷首道：
「原本我想嘗試用梅麗娜爾編寫的『希望教會』的手稿中的方法進入『灰濛之夢』，那片『迴響者』精神化身存在的祭壇，再向他詢問有關『苦深遺迹』的信息。畢竟，他與龍和舊日有關，那裡也與龍和舊日有關。
「你知道的，洛卡。我的力量多數來自舊日神明『暗郁之緋』，表現為黑暗系魔源力。這使得我天生與舊日相性，能使部分靈魂走入與之相關的空間。」
「這我相信。」洛卡表示認可道。
「可似乎……屬於『灰濛之夢』的祭壇被人為關閉了，我只是盤桓在祭壇頂部了幾分鐘，並未看到任何人，也沒有任何可以靠近或是落腳的機會，就被送入了新的軌道。」「未來」繼續說道：
「之後，我看到了類似契丹里斯的風貌，我知道那是每個人進入這裡時呈現的與之內心相關的幻覺，但真正落地後，那片田野之地，我敢肯定屬於龍族。」
「為什麼？」洛卡疑惑不解。
「我的記憶深處曾留下有閱讀過一份來自艾溫特萊的文件，它來自一個古老的民間組織——『古老神秘調查所』。據說是由原炎火帝國的皇室將軍，後來流落至艾溫特萊避難的蒂莫德組建的。
「實際上，炎火帝國上靈帝開啟的『龍慶』過後，大量的龍族退化為『半龍人』異獸，從被稱作龍境的囚籠中被放出，流落至大陸各地，或是與當地貴族融為一體，或是憑藉異能受到重用，或是像聯邦委員會這次釋放的亞達羅尼一般，始終堅守著龍族身份。
「對了，那位在卡農城加入『古老神秘調查所』的萊特名叫萊特·海恩，不是『迴響者』的人類稱謂萊特·蘇格拉，那位萊特·海恩應該就是傳聞中亞達羅尼一直在尋找的故人。」
洛卡聽到這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問道：
「那麼，『未來』，那份……艾溫特萊有關……『古老神秘調查所』的文件，講述了什麼內容？」
「龍境，以及曾流浪於炎火帝國和艾溫特萊的真正至高的龍族少年……有關他的一點歷史。那位少年的契丹里斯名為葉明遠，或是夜明遠，他的艾溫特萊名為克萊特。他曾與亞達羅尼一樣被囚禁於龍境之中，只是亞達羅尼更長一些。」「未來」講述道：
「有關亞達羅尼的資料你的大哥『冰刃』肯定更清楚，畢竟你也知道，聯邦委員會戰略團里到處都是你們的人。通過亞達羅尼的資料和一本名為《我在炎火中》的回憶錄，以及上面我提到的資料對比，它們所描述的龍鏡與我剛才看到的一切不能說是毫無關聯，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推測，當時的人類五大勇士，包括伊諾羅斯在內，他們清楚根本無法徹底消滅龍族，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用五種封印物聖器創造柔和與嚴酷疊加的境地囚禁他們。
「而且，我的靈魂力量所作用的範圍應該不會超過『人造湖』，換句話說，那個傳聞或許是真的。『苦深遺迹』下方，大概真的存在通往地獄的場景，但那不是屬於人類的地獄，而是龍族的。」
「屬於龍族的……地獄嗎？」洛卡一時有點難以接受這些複雜的信息，呢喃道。
「那些舊帝國記錄中挖掘時存在的痛苦哀嚎應該不屬於人類，試想一下，人類已足夠具備靈性，他們發出的聲音尚且不能穿透幾層岩石，先不論脫離肉體的靈魂是否真實存在，即便存在，他們的力量也會更加弱小罷了。」「未來」分析道：
「龍境，這種亞空間的存在本身就是虛幻與真實的疊加產物，或許前段時間那個『感知隱置』的竊取者，真的就是一隻龍……不，半龍人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