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不穩定的「殤」（下）
一個黑影閃現而來，攜帶著冰冷的風，推開了洛卡，擋下了這致命的一擊。
待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漸漸散去，洛卡的視野從模糊中逐漸恢複過來時，他才看到了那兩隻勉強能算得上粗壯的標誌性赫子般的觸手。
「未……『未來』，你怎麼進來這裡的？」洛卡掙扎著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跡，問道。
處於力量博弈狀態下的「未來」無法抽出力氣回答洛卡的問題，此刻的他將全部的魔源力傾注在兩隻泛著鋼鐵色澤，並淡淡向外散發象徵著黑暗魔源力的斑點的觸手。
很明顯，「未來」因借用舊日神明力量遭到的反噬尚未完全恢複，即便屬於他的力量本身足夠強大、神秘和非凡，但與那雙近乎能砍到一切的利斧來比，只有抵抗之力，毫無還手之功。
漸漸地，一滴滴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原本活躍的蘊藏黑暗之力的印記逐漸變得暗淡，而他那相對瘦弱得多的身軀，也在「普拉米尼之斧」的蠻力之下緩慢後退。
「洛卡。」一旁緩過勁來的「冰刃」見此情形，急忙喊道：
「用你的槍，打『怪物』的眼睛，現在這是他最脆弱的部分！」
「好！」洛卡喊道。
緊跟著，他如精練的武術家般在地上打了個滾，撿起了掉落的手槍，迅速採取半蹲姿態，閉眼、瞄準、扣動扳機，一氣呵成。
如星點般的子彈迅速劃破空氣，衝散了部分飄蕩的黑暗魔源力，徑直打入「普拉米尼之斧」毫無防備，相對薄弱的眼睛。
瞬間，那隻如雙拳大小，若紅寶石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迅速退去了血色，留下了奇幻、怪誕的潔白部分。
一秒後，伴隨著血液迅速迴流，那隻眼睛如氣球般迅速膨脹起來，在神明也無法準確把握的尋常半秒內，炸裂開來。
恐怖的混合著通紅液體的血液流出後，原本屬於眼球的部分有一半耷拉了出來，泛著令人不適的微光。
飛濺的污穢有部分潑灑在「未來」白凈的臉上，為他增添了一抹真實的屬於失落者的「陰間」妝點。
隨著力量因疼痛減弱，「普拉米尼之斧」帶來的壓力迅速減弱，此消彼長之下，「未來」終於成功推開了利斧般的巨角，用觸手接連不斷地擊打眼前怪物的頭顱。
直到，他與怪物同時失去了力氣，一人收回觸手半蹲下來，一怪物徹底趴下，再無力氣支撐身體站起，只剩下緩慢、沉重的吐息之聲。
壓抑著內心短暫的傷感，儘力克制著快要湧出的淚水，「未來」背對著洛卡，回答道剛才的問題：
「那兩個留守在這裡的『混亂組』成員太弱了，我並沒有十分刻意隱藏氣息就走到了鐵門下。之後……只是藉助魔源力閃入廠房區域，便成功躲避了他們的偵查。
「哈哈，『冰刃』，你雖然很強大，但你的手下，普遍太弱。」
「用不著你操心這個。」「冰刃」沒好氣地反駁道。
冷笑一聲，「未來」繼續略帶嘲諷道：
「如果將我們這些失落者組織排名的話，『秩序會』是至高無上的第一。『混亂組』、『領悟教』，還是『偷竊團』，亦或是足夠隱秘的『日冕協會』，都無法與我們抗衡。
只可惜，不團結的『執掌者』終究會帶領我們走向分崩離析的結局，就好像從形成之初就出現裂紋的冰蓋，只要太陽向它潑灑哪怕微不足道的光輝，它都會在頃刻間瓦解。」
「強大有強大的精彩生命，弱小有弱小的存活方式。廢土紀元，從來不在乎存在時多麼絢爛，人們所能記住的，唯有一路跟隨這該死的世界到最後的那些人。」「冰刃」反駁道：
「從歷史來看，『秩序者』就如同你面前的『風礦』一樣，再無回到過去的可能。你們的失敗和滅亡不可避免，只是，如果可能的話，我更希望像你，『未來』這樣的孩子能親眼看到【秩序】真正的誕生。」
「【秩序】……真正的誕生？」「未來」先是一吃驚，起身回頭看向「冰刃」，又搖了搖頭，露出苦澀的微笑，問道：
「的確，如果你指的是邪神『迴響者』的話，我倒不認為這是個玩笑。但一個邪神，即便按照『手稿』中的描述，確乎是【秩序者】，現在的我，又如何去接近他，得到他的領導？」
「如果這幾年，你，『未來』，一直在如冰臨城的那些人類據點的話，我們不可能知曉任何有關你的動向。但只要在極寒特區，這片冰雪荒原之中，你的一舉一動始終會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知道，你一直在調查『迴響者』與『普拉米尼』的一切關聯。」「冰刃」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抬頭與「未來」對視一眼，又偏頭瞟了眼「普拉米尼之斧」。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冰刃」認為，「風礦」是標準的利己主義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存活或者手中的權力，所以，大多時候會將「迴響者」有關的一切刻意歪曲表述，引導包括自己人在內的一切知情者產生誤判。
而他，則可以在一切水到渠成之後，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的某一時刻，突然衝破風牆的束縛，搶先拜倒在【秩序者】腳下，成為其最忠實的奴僕。
然而，「未來」則足夠勇敢和堅持，是值得與「混亂組」合作的對象。
「不可能。」「未來」難以置信道：
「暗迷之觸，灰濛之夢，弒殺神明，這些力量也是束縛著『迴響者』和『普拉米尼』的組成部分，無論是誰，只要試圖接觸其中任何之一，都會立即瘋狂，自我了斷。『風礦』哥哥，不會這麼愚蠢，也沒有這個能力。
「無論你們如何詆毀他，我都會保留內心的一份信任，直到他徹底變為一隻野獸，只會殺戮的機器為止。
「剛才你們的對話我其實聽得一清二楚，只要能傾注任何一份力量，我都不會容忍『殤』蠶食『風礦』哥哥的身軀。在我眼中，沒有不可逆轉的過程。」
拭去眼角不經意間流淌的一滴淚水，「未來」轉過身軀，雙手合十、緊閉雙眼，調動起身體中全部精神力量的同時，口中吟誦著用於結靈的咒語：
「執掌光明的女神。」
「把握暮夜的主人。」
「締造大陸的異面者。」
「陷入永恆沉睡的創世神。」
「請您傾聽，請您諒解，請您容納我的過失。」
「『暗郁之緋』並非帶來決然的黑暗。」
「永恆的光耀下，亦有舊日的補充。」
吟誦之音落下，站在「未來」身後的洛卡和「冰刃」同時看到，一圈圈宛若彗星般拖著金色尾巴的光團從他額頭的蘊含黑暗力量的印記中走出。
一共七隻，環繞著他那瘦弱的身軀不斷運動。
它們越來越快，帶來的光線也越發從微弱、昏暗，走向柔和與明亮。
很快，它們的速度到達極致，竟環繞著「未來」的身體形成了一層光環。
屬於聖潔的、溫暖的光亮開始逐漸靠近柔和的金黃，幾秒內，竟變成了宛若夕陽一般的光耀。
「這就是『執暮者之光』。」「未來」的聲音甚至變得有些空靈起來：
「這是我所崇拜的『暗郁之緋』所擁有的部分能力，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便賜予了我。
「他對我用古神之語說道，舊日之神並非全然黑暗的存在，這世間也不存在完全的黑暗之物，即便是執掌暮夜的神明，也會發出如黃昏般美麗、絢爛的光照。
「這種力量，的確對於戰鬥沒有絲毫作用，也不能如草木系魔源力那般給予人類以肉體上的拯救。但它足夠吸納過多的『殤』，彌補丟失的精神力，並給迷惘之人以救命的希望。
「它能讓狂躁之人安然入睡，能讓混亂之人明確方向，能讓痛苦之人感到溫暖，能讓赴死之人看到曙光。『風礦』……哥哥，我知道你只是被無盡的『殤』與死亡擠佔了有限意識存在的空間，請你重新認識和發現你自己，即便你的外表已成怪物，但你的『理智』依舊足以支撐你……我們，找到『普拉米尼』與【秩序】。」
伴隨著「未來」溫柔的語氣，孩童般的嗓音，包裹著他身軀的光環金屬碎裂，化作了一顆顆中心七彩，邊緣金色的光球。
它們如同一個個孩子幼年時做過的美麗夢境般，如普托亞童話中暫不具備形體的精靈，飄蕩著、飄蕩著，落在了「普拉米尼之斧」的身軀之上。
很快，他那破裂的眼球開始長出嶄新的肉芽，通紅的血液逐步流回心臟，甲片間隙處滲出的螢石般的光輝逐漸暗淡，就連體表淡淡的火焰也與金色光球融為一體，一同化作了如黃昏般金色的光輝，向外擴散而去。
終於，當最後一縷拖著長長尾巴的金色之光消失在「未來」手中時，「普拉米尼之斧」終於徹底安靜下來，任由鐵鏈重新長出將他束縛，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