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於火焰下徹底綻放
安靜、寂靜、出奇地靜默。
第一輪仿若毀天滅地般的轟炸過後，瀰漫著焦土、血液和機油氣味的臨時戰壕附近除了如幽靈鬼魅般還在掙扎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外，只有一灘化為焦炭和半液態金屬的「無心人」殘破的身軀，以及少量的並未完全炸裂的軍用金屬。
彷彿剛才的一切是另一個時空所播放的幻燈片，與現實看似毫無關聯。
實際上，這場小型戰鬥的發起者、新風鎮的鎮管長官莫倫，以及他身後的沃夫亞和達克都明白，如煙花般劇烈爆燃的「鋁熱燃燒彈」已徹底消滅了剛才發起進攻的「無心人」。
只在頃刻間，所有人都未完全做好心理準備的間隙，令人恐怖的舊帝國的科技產物便如執掌烈火的神明般宣告了這場戰鬥的初步勝利。
站在兩人身後的達克並未感受到消滅敵人帶來的愉快和激動，相反，濃郁的恐懼和驚慌剎那間佔領了他的全部思維。
那股如風暴般陡然而生，又似種子般潛伏於最深處的記憶頓時充斥於他的精神和肉體。
閃爍而過的明亮畫卷如一把尖刀劃開了他的顱骨，正用最殘暴的方式攪動著裡面「本就渾濁」的腦組織，當駭人的感知到達巔峰，達克發覺自己已然置身於一片被紅灼粘稠液體侵染的水塘附近，身後是巍峨的仿若沖入雲端的層疊山巒。
「臨塔」頂端的「軍事瞭望台」在達克眼中迅速升起，彷彿瞬間與他的身軀相融，他低頭向身體看去，與人類有關的部分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高達十米的怪獸般的身軀。
一雙如墓穴中生出的鋒利之爪，被岩石色骨骼裹挾得顯得十分修長的大腿，一副仿若蘊含了無盡能量的飽滿金屬胸肌，加上一條長滿細小絨毛，節節相連，卻如舊帝國最負有盛名的數學家繪製的立體幾何圖塊般的方正尾巴。
毫無疑問，達克「看」到了自己身為「異種怪獸」時的真實體態，如拼湊而成的惡鬼，更似地獄中走來的奇怪混合體。
短暫間，不堪回首的往事記憶清洗了他的大腦，讓他短暫墜入了可怕的思維凝滯。
直到，他看到周圍升起一顆顆人類架設的火炮和導彈發射車中發射的炮彈騰空而起，又宛若流星般裹挾著難以忍受的高溫和衝擊向他那顆劇烈跳動著的藍色心臟襲來！
轟！
轟！
轟！
……
「達克？」驟然的如岩石般厚重的聲音將他徹底從危險的回憶中拉出，緊跟著，周圍的一切恢複了平靜。
「沒事吧？」沃夫亞關切道。
淺笑著，達克搖了搖頭回覆道：
「還好，就是不太適應這樣的爆炸。」
「快結束了。」莫倫的聲音從他倆前方傳來，「明面的敵人已經消滅了90%，暗處的敵人還得由『秩序會』那幫人復刻的風信子火炮『來打擊。不得不說』風礦是位合格的領導者，與『秩序會』的合作並非一文不值。」
「我已經看到了那些潛伏在地面之下，隱匿身形的『無心人』了。從最近大量的戰役資料分析，『熄智』並不是個容易放棄的小子，他擁有超乎常人的勇氣、堅毅和無畏。這固然能為他帶來回報，而一旦方向錯誤，這就是災難。」
莫倫說著，拿起電話筒，傳遞了最後的命令：
「『-01』陣地，『-02』陣地六點鐘方向，『前』陣地九點鐘方向，朝著三個敵人的秘密集結點轟擊！」
命令下達完畢不過半分鐘，由150毫米炮管中發射的50公斤炮彈便如傾瀉的雨點般砸向三個陣地點位。
短暫的絢爛過後，夾雜著濃鬱黑色煙塵的「雲朵」如蘑菇般向外擴散，無數「無心人」的身軀在短暫的幾秒時間內體會到了永遠無法企及的極致的「自由」。
這次，莫倫沒有給他們任何呼喊、哀嚎的機會，持續將近半小時的轟擊幾乎移除了陣地附近除土地外存在的一切，留下一個個從高處看來宛若被發霉斑點覆蓋的牆壁。
伴隨著火焰的光輝漸漸微弱，高懸於頭頂的烏雲逐漸消弭，一位少年丟掉了裂成兩半的炎火帝國風格的魔鬼面具，用力按壓著斷裂的手臂傷口，一臉憤恨地向戰場反方向逃離而去。
眼見聯邦軍隊在並未與敵人做任何近距離接觸的情況下便取得了戰役勝利，達克有些難以置信地向莫倫問道：
「莫倫大哥，你是職業者嗎？話說剛才那些潛伏的『無心人』即便是序階4的異能者都難以觀測到，你竟然準確感知了他們的存在，消滅了敵人一切反擊的可能。」
「並不是。」莫倫搖了搖頭，笑著一手拍在達克肩膀上解釋道：
「這是身為經驗豐富的【戰士】的直覺，當你充分了解你的敵人的一切，包括作戰習慣、戰略部署、戰場情勢，甚至是人的心態後，你便能預先推測幾處他可能關注的點位，再加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經驗感覺，就會很容易觀察到細節，進而確定敵人的偽裝。
「達克……我從沃夫亞那知道了你不堪回首的過去，曾為『怪物』的經歷會讓你過分信任所謂的非凡力量。但你要記住……」莫倫清了清嗓子，用最為鄭重的語氣說道：
「人類才是宇宙間最具靈性的種族，我們的智慧和靈感足以支持我們創造出任何超越神明和造物主的工具，即便短暫地遇到挫折，我們也會憑藉與生俱來的靈性洞悉宇宙間的萬物。
「所以說，多發掘一些自己身上的靈性吧，小子！」
……
新風鎮，鎮心舊街區，風鎮軍事醫院頂層。
一臉疲憊的「風礦」打著哈欠快步行走在昏黃、老舊風格疊加得近乎空無一人的醫院走廊中。
今天的他換上了一套黑色的昂貴燕尾服，刻意修剪了頭髮，清洗了臉頰，還用一些難以得到的材料化妝了面部。
去年底到今年2月，由於戰爭的陰霾開始觸及這塊接近和平的凈土，這裡的軍事醫院才開始運轉，接納了少量前線負傷輪換的軍官。但實際上，除了一些本鎮居民的小傷小病，這裡幾乎沒有接納多少患者。
摩挲著胸口那枚由門多列夫·維克於多年前親自頒發的「克魯斯德勇士」勳章已暗淡許多的金色表面，「風礦」陰沉著臉，穿過了被朦朧的詭異氣氛裹挾的，仿若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蒙霾般的走廊，停在了一扇被刻意粉刷的白色小門前。
駐足半分鐘，「風礦」微閉眼睛，儘力緩和著睏倦感和內心的煩躁，長呼口氣後，推開了門。
「『風礦』大人？」躺在潔白病床上的索菲亞驚喜地喊道，手臂上還打著繃帶，竟直接起身一躍而下，張開雙臂想要投入「風礦」的懷抱。
只可惜，她的腳還未沾地幾步，便感到一陣刻骨的劇痛，癱軟著跌倒了下去。
「小心。」「風礦」趕忙上前抱起索菲亞，將她放回了病床上。
「索菲亞。」「風礦」的聲音很輕、很溫柔，所言的內容卻如岩石般沉重、深海般暗淡，「你透支了舊日神明賦予你的力量，現在身體很虛弱，絕不能受到傷害和刺激，否則你會被古神的力量吞沒，徹底瘋狂，走向死亡。」
「我明白。」索菲亞咬著嘴唇，輕微頷首道。
她並非對她體內的力量一無所知，也不是習慣於濫用它們的人。她只在跟隨「風礦」的幾次戰鬥的危急關頭動用過它們。
一次是水域省的湖泊邊緣，面對十米高的巨大丑陋怪物時，為了脫困召喚過蘊藏深海力量的觸手；一次是在極寒特區北邊的工業城市「魔湮城」以北的冰洋附近，在探尋一隻擁有操控時間能力的序位魔物時使用過「紫泯」。
原本謹慎的力量使用並不會造成嚴重致命的精神損害，但力量這玩意兒，尤其是與舊日神明體系沾邊的，除了擁有徹底的「不受任何精神控制」的超凡能力，只要使用一次，便會持續地在任何時間接收到祂們極其微弱的呼喚的影響。
一點點量的積累，加上失落者和「無心人」體內本身不斷向外逸散的「殤」，猶如一顆顆微弱的星火墜入她的血肉和皮膚，不斷地侵蝕下已有星火燎原之勢。
僅僅序階5：痛苦等級的魔源力並不足以讓她抵禦舊日神明的持續侵蝕，而她的身體特性又決定了能在肉體上與之和平共處，這就導致了她最終在羅捏面前的精神崩潰的大爆發。
一次的釋放會引來之後更快的精神損傷的聚集，這種情況下，要麼有身為半神的人類願意接納舊日神明的呼喚，要麼是至少序階3的【引亂者】或是【欺詐者】，憑藉自身遭受持續折磨的忍耐力或是類似催眠術「引誘之力」強行汲取」侵蝕物「後替她慢慢化解，單憑人力煉製的紋章或是科技製作的藥劑已無能為力了。
兩人在寬敞、白凈、充滿聖潔意味的病房中坐著對視了良久，「風礦」才緩慢開口道：
「要不就北上吧，去極寒特區，去城堡那邊，或是去冰河下面尋找那位『邪神迴響者』，『希望教會』的手稿很明確地記錄了祂的『紅色魔源力』，況且祂還弒殺過舊帝國創造的神明，如果能以某些條件與祂合作，或許能徹底治好你。」
「那『風礦』大人，這裡怎麼辦？還有那個達克，我們還沒有為那兩位『執掌者』復仇。」索菲亞說著，暗自攥緊了拳頭。
「沒有必要了，我們正在與聯邦委員會漸行漸遠。」「風礦」嘆了口氣道：
「老首領已經同意了我的策略，人類或許已經不再信任我們，我們也將不再依附於人類，但我並不想與他們為敵。
「我們要尋找『迴響者』，進而找到祂身邊的『普拉米尼』。就在上周，那條『半龍人』亞達羅尼第一次離開瑟訥爾監獄不久，北邊又發生了肉眼可見的『紅盪』。留給我們的時間，留給你的時間也不多了。」
「風礦」說著，起身背對著索菲亞，整了整略帶褶皺的燕尾服，繼續說道：
「現在所掌握的情報已經確定了羅捏與『迴響者』有著異常深刻的聯繫，我想嘗試爭取與他合作，一起北上。晚上新任的鎮管長官莫倫會邀請我和『未來』前去參加慶祝擊退『熄智』的偉大勝利的宴會。
「他帶著軍隊進駐新風鎮這裡的，這足以說明聯邦委員會和戰略團的態度。我會……徹底將這裡的一切與他交接，之後再去問問羅捏的態度。」
「如果……『風礦』大人，如果他不同意的話，你會綁架他和我們一起去北邊嗎？」索菲亞擔憂地問道。
「或許不會。」「風礦」搖了搖頭，沉聲回答道：
「他體內蘊含的機械之主賦予的力量，我能斷定已經過了械元之女的強化。就算我們幾個聯手，都不一定能在『械靈之光』的威懾下徹底制服他。
「況且，我已經將核心的事情委託伊戈爾研究了，後續我不再會接觸與『寰宇能量演變台』有關的一切。之前是我過度狂熱了，我得承認，不過自從『音泯』死亡後，我也看清了一切。
「索菲亞，我其實還想去北邊冰雪間尋找一個答案，一個不摻雜任何鮮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