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神秘學不存在了（上）
「上下，左右，時間，空間，未來。」
「上下，左右，時間，空間，未來。」
……
不知過了多久，達克在充斥著腐臭和血腥味的黑暗空間中幽幽醒來。睜開雙眼，他竟感到一絲錯愕，周圍的環境既不是「喧鬧」的冰臨城廣場街道，也不是布局簡單的戰略團宿舍，而是一處昏暗的，只有頭頂很遠處泛出些許微弱光亮的空曠大廳。
用力捶打著腦袋，達克驅散了部分混沌的宿醉感後，猛地起身，一臉茫然地看向四周。
這是監獄！
一個荒誕且可怕的想法竄入他的大腦。
的確，空蕩的房間內並沒有正在開啟的任何照明裝置，靠近右側的牆壁角落是一扇僅容單人通過的小門。
快步跑去，達克發現，小門的材質並非尋常的鋼鐵或黃銅，而是一種他見過的，在克魯斯德軍隊中被廣泛使用的名為「斯盾恩」的複合金屬材料。
它是由各類具備魔源力的礦石，加上多種新發現的稀有金屬，比如鈦等混合煉製而成的堅固材料。如果運用在坦克或裝甲車外部，或者經過軟化後做成機械戰甲，則不僅能防禦高溫、高壓，一般銳利物品刺擊，甚至是火炮的轟擊。
最重要的一點是，「斯盾恩」具有獨特的防備「無心人」灼液的能力，如果將其製成柔性防毒面罩，將能過濾99.99%的病毒。
但據達克所知，去年，也就是新元歷576年，聯邦的官方軍事期刊《真理的射程》第一期刊登的一篇文章中提過，「斯頓恩」屬於高新材料，現處於半秘密研發階段，無法量產。
如果《真理的射程》沒有發布錯誤信息混淆視聽的話，將「斯頓恩」用在這裡，監獄的牢籠里，恐怕屬於極端的敵視和防備目的了。
想到這裡，達克腦中混沌的、雜亂的、恐慌的情緒霎時佔據了上風，他拼了命地握住把手，用盡全力嘗試將其拉開。
然而，除了擾亂心智的沉悶噪音外，門如其所知的那般紋絲不動。
直到，他身後昏暗、空蕩的，宛若傳聞中「新大陸」間存在的被臆想為「亡者領域」的房間內傳來癲癇病般的狂笑聲。
「誰？」達克一驚，不顧額頭滲出、流下的汗水，摸向腰間佩戴槍支的地方。
空無一物的感覺傳來，達克先是愣了一秒，但聯想到這是監獄，理應會收走所有武器，便迅速冷靜了下來。
旋即，他選擇涌動身體中與黑暗貼合的屬於水源的魔源力，邁著緩慢的、謹慎的步伐向持續不斷的聲音處走去。
好在，房間內沒有類似「湮魔」系列的禁魔設備，格外異常充盈的魔源力帶給了他無比的踏實感，也讓他逐漸冷靜了下來。
不多時，他來到了聲音發出之人的面前，借著天窗內透過的細微光華，他勉強看清了此人的樣貌。
那是一張蒼老但不失威嚴的臉龐，在交錯的光線的映襯下，達克判斷，這是一場經歷過無數生死戰鬥的臉。
冷冽的氣息從橫亘於臉龐的疤痕中傳出，單論面部傳出的氣場，就足以令達克這位聯邦軍人倍感壓迫。
但論容貌，達克並不會感覺厭惡和嫌棄，也不會有面對腐臭、死亡之物時的那種令人作嘔之感。
但隨著老人喉嚨處的孔洞一張一合，從中吐出並收回如蛇類信子般的物體，並在緩慢起身，舒展筋骨間在光線的照射下露出的肢體部分，達克內心瞬間湧起一股莫名的憎惡。
這是人類面對「無心人」、失落者和「異種怪物」時印刻在DNA中的仇恨。
口中默念用於結靈的咒語，達克右手瞬間生成一把由冰製成的，向外散發著濃郁寒冷氣息的短刃。
「新來的吧。」低沉、冷酷的聲音從眼前怪物的喉嚨中傳出。
達克觀察到，即便是隨著說話，透明的粘稠液體從中滲出，但那怪物的聲音非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倒是無比的清晰。
「你是誰？」達克再度問道，他雙腿微屈，用寒冰短刃抵擋在身體前方，展現出半威脅的戰鬥姿態。
「我是誰？對啊，我是誰呢，我能是誰呢？」那怪物呢喃著，竟當著達克的面將頭顱扭動一圈，又「平穩」地回到了原位。
緊跟著，他搖晃了幾下純白的，如同龐大蛆蟲般的尾巴，用力扇動著幾乎無法將他龐大身軀帶離地面的，形似蒼蠅的翅膀。看到達克面部表情並無太多變化，怪物感到十分無趣，這才伸出被類似猿類物種的絨毛覆蓋的雙臂。
達克一眼看去，那雙手臂仿若魔鬼在神志不清時，用盡全部邪惡之力創造出極具抽象感和癲狂感的至高作品。
極具地獄之風的手臂極其健壯，像是堅固的石塊堆砌而成的壁壘，絨毛之下是近乎裸露在外的血管，裡面流淌著滾燙、燥熱的灼液，泛著如鬼怪般攝人心魄的光芒。
血管之外的絨毛下是一顆顆向上豎起的鱗片，其尖端存在一顆顆由黴菌構成的，如蒲公英般的「花朵」，在怪物用力收縮肌肉下，鱗片竟向下蓋去，取代了原本絨毛的存在，並向外飄出散發著濃郁腐臭氣息的「花瓣」。
隨著房間頂部其他兩扇天窗的開啟，更多的光芒揮灑在怪物身軀之上，達克這才發現，眼前的怪物屬於人類特徵的部分只有頭顱的雙臂，其他位置是一團詭異跳動著的，被形似鱷魚般的細小觸手和魔鬼般的古怪眼球佔據的肉團。
「你是『異種無心人』？」達克警惕地問道。
按照魔源力等級的劃分，雖然他已被認可上層職業身份，但在職業力量沒有被開發，魔源序階近為第6等級的「靈感」下，面對怪物，他並無全身而退的把握。
況且，這裡是封閉的監獄。
「『異種無心人』啊，這個稱謂很久遠了。我叫亞歷山大·乃布斯諾夫，曾是遠東中區戰略團指揮長官，我記得，在我徹底失去精神力之前，我剛被那位『舞者』行政長官，叫門多列夫·維克的小子晉陞為暗星1。」「怪物」亞歷山大用自豪的語氣說道：
「當年我可是親手擊斃了幾萬個『無心人』，抵擋住那場『乃布斯克之隕』的『無心人浪潮』入侵的指揮官。可惜啊，灼液的力量過於強大，只要被它入侵心臟，那時並沒有任何藥劑可以解毒。」
「所以，你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達克的語氣和神態緩和了很多，放下寒冰短刃，使其尖部朝下，問道。
「當然。我很不幸，沒有進化為異能者，繼續為偉大的聯邦戰鬥。但我又很幸運，我的異變並沒有遵循現存的任何法則，就好似調皮的魔鬼撥動了造物主的畫筆般造成的超越神秘的結果。」亞歷山大笑道：
「當年，很多像你一樣的精通魔源力的異能者，甚至是失落者都崩潰地高呼『神秘學不存在了！』按理來說，變成怪物模樣的我應該失去全部的人類意識，但保留意識的話，理應異變為殘留諸多人類痕迹的失落者才對。即便我是擁有自主意識的怪物，也應該要麼擁有強悍的體能，要麼擁有非凡的力量。」
「但事實是，我既沒有失落者們所謂的【職業】能力和魔源力，也沒有異能者那樣的超能力。不過，自然形成這副模樣的我卻為聯邦的科學家們提供了絕佳的實驗素材，這，或許是我能為聯邦和人類做出的最大貢獻。」
「對了……」亞歷山大挪動身軀到達克近前，用佩服的語氣道：
「你就是那些治安隊成員說的，在煙花表演上發狂的小子達克吧。你算是走運了，前幾天在廣場的人類全都融化了，除了被『舊日的煙花』庇佑的士兵，你是為數不多還能全身而退的人……異能者。」
「廣場燃放的煙花表演……竟然是序位魔物？」達克驚訝道，手中的寒冰短刃也隨著下意識的恍惚掉落在地，消融不見。
「起初我也是不相信的。」亞歷山大回答道：
「可昨天你被送進來時，我那位老朋友告訴我，為了獲取啟動最新發現的遺迹里的『寰宇能量演變台』，聯邦需要藉助被改造過的『舊日的煙花』，也就是『舊日的花火』汲取足夠的能量。」
「當然，聯邦可以宣稱這是一次軍隊臨時僱傭人員的失誤，更可以將其推給與我們作對的失落者組織，說是他們故意地破壞。話說達克，生於廢土世界這麼多年，我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
「什麼道理？」達克好奇道。
「無論在神明眼中，還是人類的領袖眼中。歸根結底，我們不過是它們腦海中的一個數字，有價值時，他們會用『愛』和『團結』作為宣傳口號，教育我們。當身為消耗品時，我們又會被毫不猶豫地拋棄。」亞歷山大解釋道：
「聽他們說，你體內的魔源力與『舊日的花火』產生了某種奇怪的共鳴。雖不知道對你的正向影響是什麼，但它被釋放時，你的精神力會被其不斷損耗。」
「精神力？」
沒錯。亞歷山大艱難地點了點頭道：
「精神力，有人用普托亞的說法，稱之為san值，不斷下降的過程中，你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都會被悄然改變。正常的人類會變得扭曲，稀鬆平常之物會變成不可名狀的怪異。我想，你最後襲擊那些聯邦士兵，或許是出自你『被扭曲的本意』吧。」
「或許吧。」達克茫然道，「也有可能是序位魔物錯誤的引導造成的。畢竟，我看到的並不是真實的聯邦軍人，而是一隻只虛假的古怪的人形生物。」
「真實？」亞歷山大冷笑道：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它們永遠是真相，只是被扭曲的存在。就像你的過去一樣，身為『異種怪物』時你見到的人類與你現在見到的並無差別，之所以你無法接納過去，是因為身為人類的你回想那些記憶時，會被不屬於人類道德和世界觀的部分恐嚇。但扭曲的真實也是真實，更是永恆的真實。」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過去？」達克有些慌亂地問道。
「這是『知曉』的能力，是我在這所名為『瑟訥爾』的監獄內生存的百餘年間，領悟東方宗教時獲得的禮物。」
「有點像【預言家】的職業能力，不過……」達克猛地反應了過來，「你說這裡是……臭名昭著的『瑟訥爾』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