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沉寂的降臨（97）：維他之水（中）
「我很好奇。」掙扎著起身的萊特看著羅捏肆意變換的態度和語氣，不解地問道：
「你口中的『機械古神』，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剛才薩依告訴我你是在向『融異者』祈求，為什麼變成了它？」
「『機械古神』嘛……」羅捏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捻起粘在賽博朋克風的淺灰色工人服上的粉紅色黏稠物，拿到嘴邊，吹掉後，背對著萊特用略顯「暗淡」的語氣說道：
「是『融異者』的一部分。」
「一部分？」萊特疑惑道，同時，他感到一陣濃烈的像是從靈魂深處萌芽、爆發的眩暈感，一個趔趄，跌坐在布滿零星青草和大量苔蘚的古老青石磚上。
「沒錯。『融異者』，顧名思義，『融合怪異之人』。普通的人類面對邪祟時會驚慌失措，強大的魔法師，或是那些自稱非凡之人會消滅它們，留下一地的黑色粉末。而神明不會，祂的本體或許是人類，那種被深淵凝視的『危險之人』。後來，祂擊敗了強大的禽鳥，奪取了飛翔的能力；祂擊敗了萬古深海中偶見浮出水面，窺伺陽光的古神，奪取了『觸手』；祂擊敗了不少『機械之主』創造的僕從，奪取了鋼鐵之軀體，由此經過了漫長歲月的參悟，祂在無盡沉睡間，選擇放出『機械+古神』的結合物回應信徒的參拜。」羅捏說著，雙眸似在放光，充斥著詭異的希望。
「所以從進入『銀月廟宇』那一刻，你就在聆聽祂的指引？」萊特不解道。
「是啊，不過僅限於廟宇之間。你應該知道的，萊特，機械體間都有種獨特的溝通能力，憑藉微弱的電磁波動，我們能清楚得知對方所說的是真實還是謊言。『機械古神』並未欺騙我，『門』後的確是新的進程，通往神域的進程。而且，我們機械體，無論是『機械之主』的產物，還是人類所建造的，都會在一定程度上產生共鳴。而我，真實地『聽到了』屬於神明的機械運轉，祂，『械元之女』確實離我們越來越近了。」羅捏用感慨的語氣講述道。
「但願如此吧，但願一切能……這麼順利。」萊特並未質疑羅捏的講解，此時此刻，面對所謂的塔羅牌占卜的「戀人」對象，萊特沒有權力選擇懷疑。
單手撐著青石磚，萊特重新起身，環顧不算寬敞的空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渺小。
神明「械元之女」，戰爭「沉寂的降臨」，儀式「拉萊耶的夢境」，這些在未來的歷史記錄者眼中，無非是厚重紅皮書籍的幾筆並不重要的部分。
這些事件和角色無非是一粒在造物主創建的宏偉世界中的沙土，而當它墜地，便會激起無盡的能量，迸發出成噸的熔岩，淹沒所有置身其中的可憐人。
有的，偉大如星辰；有的，渺小若螻蟻。
自己從穿越至今，無非是一台擁有思想但備受制約的提線木偶罷了。沿著預定的軌跡前行，直到失去價值的一刻到來，自己的生命或許就會如同娜塔莎、卡亞斯、莫洛斯、風、薩依等等走向終結，走向滅亡。
輕嘆一聲，萊特用力拍打臉頰，試圖讓自己從剛才奇幻的夢境和沉重的思維中徹底蘇醒。
隨即，他環顧四周，開始觀察周圍的空間。
這裡像是宮殿，但又具備了某種教堂或是高塔的風格。
空間整體的結構呈現圓柱體，圓形的地面鋪設著一條條長方體構造的青石磚，但由於歷史的侵襲，它們有一部分缺失，露出了底下鬆軟的，長著青草和野花的泥土。
但空間的正中心是一塊五六米直徑的井，周圍用類似材質的青石磚圍出井口，向內看去，萊特觀測到一片頗具混沌感的漆黑，若隱若現地能看到屬於工業城市的風貌。
向上看去，一隻只紅色方磚構成了牆壁，它們中間也存在零星的間隙，些許屬於白晝的光芒透射進來，照出漫空漂浮的灰塵。
由於年代久遠，牆壁表面早已被黑色黴菌佔領，多數昏黃的表皮和映襯日涅帝國風的牆紙脫落，露出了方磚本體半黑半紅的顏色。
不過，令萊特足夠驚奇的是，從一塊方磚的缺口處，竟然延伸進來一枝爬山虎，順勢看去，在如此陰暗的空間中，它們竟然爬滿了六分之一的牆壁，並且，似乎結出了不知名的，滲出鮮紅液體的奇異果實。
盯著果實，萊特頓感久違的「記憶碎片」正在大腦中翻湧，記憶深處，他似乎見過這種植物。
它並不是真正的爬山虎，而是「血源尖花」寄生的軀殼。
傳說「血源尖花」是由第一紀元中屬於異獸的狼族獻祭心臟，向神明祈求的用鮮血澆灌的種子生長來的。
一般情況下，它們多分布於克魯斯德帝國的南山區和遠東南區等靠近中部帝國的區域，那裡，也是異獸出沒最多的地帶。
傳聞，它的果實具備「令死者蘇生」的能力，但有時限，多用於重要戰鬥或是獲取重要情報。
當死者真正的死去後，它們會變成長滿絨毛的怪物，於黑暗中襲擊人類。
但萊特的「記憶碎片」又清晰地告訴他，這種具備離奇能力的「血源尖花」早在克魯斯德帝國伊凡二十五世時就已然絕跡，更不用說在日涅帝國境內見到它了。
所以，更加印證了這塊地方是羅捏口中的兩個「異度空間」相連接之地的說法。
繼續抬頭，仰視空間頂端，萊特發現了失去大部分玻璃，僅留下一些掛著的玻璃殘片的機械窗戶。
它們環繞於圓柱體空間的最頂端，形似稜錐樣式，透出的白熾光芒正好明晃晃地照進空間，使得這裡不算絕對的陰暗。
看向最頂端，萊特看到了平整頂部的殘破壁畫。歲月的侵蝕在這裡似乎失去了些許效能，即便顏色暗淡了不少，萊特依舊能讀出些許的意向。
壁畫外圍是星辰，零散排列，處於藍色的夜空中，中環一圈是紫色的蘋果圖案，象徵豐收的果實。
最內部是一條收起雙翅和尾巴，慵懶地盤桓在原地的紅龍。
它雙目緊閉，頭骨鋥亮，鱗片缺失不少，並沒有多少生機。
盯著壁畫思索了好一會兒，萊特低下頭顱，揉搓著酸楚的脖子，問道：
「這個……中轉站，究竟想為我們傳達怎樣的信息？」
「信息？」羅捏驚訝到第一次有人以這個角度向他提問，環顧一圈略微思考後，說道：
「生命，或者說是生機。」
「如何理解？」萊特追問，走近羅捏一步。
「人類創造機械之初，便註定了要掠奪自然，與萬物為敵。它們用機械創造了一個個奇蹟，城市、橋樑、高樓和工廠，它們拔地而起時，魯茵河被污染了，白熾冰原的雪線不斷上移，無數的針葉林倒下，古地中海逐漸蒸發。所以，當『無心人』病毒來臨後，人類從城市逃離，它們放棄了機械，放棄了宮殿。久而久之，機械的影子消散得無影無蹤，反而古老的親近自然的建築得以保存，但卻被植物重新佔據，恢複了生機。」羅捏解釋道自己的看法。
「所以，這與走入下一個區域的關聯在哪裡？」萊特小聲嘀咕道。
「當然是『維他之水』。」羅捏語氣堅定地回答道：
「生命存在的地方才能孕育它，而遠古的機械，也深埋在它之下。」
羅捏說著，就要快步上前，走到空間中心的井邊。
然而，無數的肉色觸手卻在此刻從青石磚的縫隙中鑽出，迅速纏繞住了羅捏的雙腿。
緊跟著，觸手伸出一根根鋒利的尖刺，扎入羅捏腿中，頓時，鑽入骨髓的疼痛迅速蔓延至羅捏的全身。
好在，羅捏的反應夠快，他迅速雙手凝結屬於草木的魔源力，雙手同步打出紫色的魔法炮，甚至發出了音爆聲。
碰！碰！
肉色觸手剛一接觸到魔法炮便迅速枯萎下去，變成了枯黃的肉乾。
輕輕一撕扯，羅捏便擺脫了束縛。
接著，他看向肉色觸手，想到了什麼，猛地用力向外拉扯。
令萊特感到怪異的是，羅捏拉出的，原本埋藏於地下部分竟然是一根血色的藤條。
他一邊將部分藤條捲起，一邊繼續拉扯，最終，萊特竟然看到了一朵被羅捏抓起的，散發迷人氣味的花朵。
「沒想到啊，這竟是變異的內卷花。」羅捏感到奇怪，但表情中不難看出藏著一絲興奮。
「內卷花……還有這種變異的存在？」萊特悄聲驚呼道。
這種混雜了生物類型的變異已然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只在「永動號列車」上聽莫洛斯介紹過「亢奮內卷花」和「安神內卷花」，這類「變異品種」著實罕見。
沒等萊特想出個所以然，羅捏用力將藤蔓與內卷花的連接處扯斷，把一半的白色花瓣遞給了萊特，說道：
「點燃它。」
「不會……致幻嗎？」萊特接過花瓣，遲疑道。
「它不是996版本的，也不是安神類型的。它被古神和機械力量感染了，反倒會提升你的專註力。你也許聽說過，『維他之水』沒有質量和體積，墜入其中可以呼吸，但會被水激發出你內心的負面情感，也就是被『殤』所環繞。如果意志不堅定，思維本身就不靈敏，則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最終迷失其中，成為它們的一部分。這種生長於『維他之水』周圍的變異內卷花則是驅散『殤』的良藥，相信我，點燃它、吮吸它，『殤』便會離你而去。」羅捏催促道。
萊特點了點頭，接著，他閉上雙眼，涌動體內的紅色魔源力，發出了些許明亮的紅色火焰，點燃了花瓣。
頓時，一縷白色的煙霧從中升騰而起，它像是有意識般鑽入萊特的鼻腔，消散在那裡。
兩秒後，萊特睜開眼睛，詭異的是，他竟然看到四顆猩紅之眼在方磚牆壁的陰暗處搖曳。
眯著眼睛仔細看去，那些猩紅之眼似乎是長在一團人形的黑暗陰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