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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目標

第七卷 還君明珠雙淚垂

鄧名和劉體純先後進入了應天府,鄧名和川軍已經是南京的常客了,所以並沒有感到有太多稀奇的地方;李來亨的先鋒軍也來過一次,所以他表現得也相當鎮定;但劉體純的手下就要興奮得多,這是大明的兩京之一,是中國的心臟地區。就連他們的指揮官劉體純,也忍不住一再觀察南京的城牆,似乎頗有去試一試的衝動。

「劉將軍,我們之前可是說好了啊。」見劉體純看南京城牆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鄧名急忙提醒他注意:「如果蔣國柱不識好歹,那我們把南京城牆爆破了給他瞧瞧;但如果蔣國柱老老實實的,我們就沒有必要炫耀武力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是,我記得。」

劉體純這次又從鄧名手裡拿到幾件新寶貝,其中一種東西就叫定時引信。就是用一個玻璃容器盛著一種被鄧名成為強酸的液體,在使用前敲碎玻璃,讓酸液流出腐蝕一根金屬線。金屬絲被燒斷時,就會導致緊繃的彈簧猛地收縮,依靠劇烈摩擦發熱或是燧石打火來引燃火藥——成功率不怎麼樣,不過節省了鋪設導線的時間,有時為了鋪設很長的導火索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而且導火索也有鋪設失誤導致引火失敗的幾率。所以劉體純認為如果這種引信能改進的話,還是很有前途的。而且既然現階段成功率低,完全可以多放置幾個。就是將來改善後,也完全可以繼續安置以保證成功率,不過鄧名稱這東西目前的造價極其高昂,短期內價格也未必能降下來。

這些器械雖然在劉體純的試驗場上證明可行,但出兵以來一直沒有在戰場上實戰檢驗過。劉體純的船艙里裝著成堆的各式爆破器械,但沿途知情識趣讓的清廷官員讓他一次次失望了,現在看到南京城牆如此威武雄壯,劉體純心旌動搖、情難自已。

「我現在想,要是拿下南京,真的不好么?」戰前鄧名就給劉體純仔細介紹過此次出兵的目的和意圖,夔東軍也都表示了理解,但受到部下情緒影響和南京城牆的吸引,劉體純又顯得遲疑起來。

「不好。」鄧名連連搖頭,他只好再次把理由搬出來,重新說給劉體純聽:「其一,我們不能把東南督撫推回清廷那邊,圍城必闕,我們得給他們留一條活路;其二,我們的軍力不足以控制湖北、江西、江南三省,沿著長江排成一字長蛇陣,就會全線被動、處處挨打。其三,這些人雖然提供給我們的軍費比給北京提供的還多,但只要他們還一天還是清廷的官員,他們在打擊的就是清廷的威望。」

就算這幾省都不做任何抵抗地換上了明軍的旗幟,兵力不足、人才匱乏的鄧名也勢必要大量留用東南的官吏,他們同樣會損公肥私,試探明軍的反應和督查能力。隨著他們從無到有一次次試探得手,東南官吏對明軍的畏懼就會降低,而他們的惡行,還會降低東南百姓對明軍的觀感。

「在我們有拿下半壁河山的實力前,最好不要動這些督撫,等我們出手時,就要有摧枯拉朽的氣勢,同時還能把每一個崗位都放上我們的人。」鄧名有一點還沒有對劉體純說,那就是現在川軍兼有統治者和挑戰者的好處,不用費心費力治理東南領地,不用為人事、司法、災害發愁,但依靠近代化的經濟手段和靈活的外交策略,卻能從東南獲得比清廷更多的經濟資源。

大批明軍不斷匯聚到南京周圍,他們的實力大大超過鄭成功、張煌言的那次北伐,這也是自三王內訌後,西線明軍首次在軍力上再次反超閩浙明軍。而他們的對手恐怕還不如那時的清軍:儘管已經過去三年了,但蘇松水師完全沒有重建,江西的水師連名字都沒有了。馬逢知帶著不少江南綠營精銳逃去崇明了,現在的河道和江寧官兵還多次被鄧名沉重打擊過,都是多次重建的部隊,更糟糕的是他們還都深知鄧名沒有殺俘的習慣。

因此在派部隊監視南京的同時,鄧名還有餘力組織夔東將領分批去旅遊,參觀孝陵等古迹。

這次明軍再入江南後,大批年輕士人投身軍門,希望能得到鄧名的接見,不過鄧名仍仿效舊例,公開告訴他們這次明軍仍無收復南京的打算,讓他們和前輩一樣繼續潛伏江左,等待王師反攻。而之前那些潛伏的士人,也有不少寄書前來詢問是否到了起事的時機了。鄧名不厭其煩地挨個回信,表示時機尚未成熟,需要他們繼續收集情報、拉攏府縣的韃子官員。

大部分士人都接受了鄧名的指示,但也有例外,儀真、六合的潛伏士人代表發出抗議,稱他們實在沒有什麼潛伏工作好做了。六合的地下組織經過三年潛伏後,現在城內無人不知他們是鄧名的暗棋。聽說鄧名又到了江南邊上後,不等他們帶著酒去清軍營門口假裝噓寒問暖、從衛兵口裡套話,駐防的綠營將領就派了千總趁著夜色趕來。千總把游擊給的駐防綠營的花名冊奉上,表示這幾個潛伏者這三年來每次聽說明軍過境都去軍營門口跑一趟實在太辛苦了,從這次開始就不用費勁了,以後只要和游擊打個招呼就好,想知道什麼都有第一手資料;那個千總還說,就是他們想知道城樓上有多少塊磚、城門上有多少釘子,綠營都可以代勞派人去數,只要明軍進城後幫他們美言幾句就行。

儀真的地下士人也有類似的煩惱,他們正在積極串聯同道,讓同窗好友做好起事準備時,知縣老爺就把大家都喊去衙門了……蔣國柱曾秘密交代過幕僚,這些資深的地下工作者都是在鄧名那裡掛號的,一個也不許動,就是以後搞文字獄都要繞著他們走;至於朝廷那邊,蔣國柱能瞞就瞞,要是瞞不住了就用放長線、釣大魚來解釋——鄧名擺在南京城前的功德碑都被蔣國柱保護住了,掩護這幾個暗棋用兩江總督的原話來說就是:「不算事。」

見到這批地下黨後,知縣和顏悅色地告訴他們,剛剛來了個兜售公債的四川人,據四川人帶來的可靠情報,鄧名這次又沒有光復江南的計劃,所以地下黨就不用第三次再來動員知縣反正了,因為根本無正可反。知縣還希望地下黨動靜小一點,不要整天打鐵、磨刀,雖然這些年知縣一直很照顧大夥兒,但鬧得太凶了縣裡也難辦啊——無論是兩江總督還是儀真知縣,都認為這些熱情有餘、謹慎不足的年輕人肯定不是鄧名依仗的暗棋,既然鄧名每次經過都和他們有書信來往給他們面子,那兩江官場也得給鄧名這個面子。

「嗯,你們的潛伏方法確實有所欠缺。」鄧名耐心聽過兩處地下黨的報告後,指出他們應該設法接受系統的潛伏訓練,不過鄧名沒法在南京公然辦一個明軍潛伏培訓班,這麼干既不好保密,也容易傷害到大清兩江總督蔣國柱的感情、刺|激他向明軍發出嚴正抗議:「如果你們有興趣,可以到成都去一趟,成都剛剛成立了一所新的書院,其中就有隸屬特殊訓練與特殊裝備分類的潛伏科目。」

不過這些年輕士人大都還沒有功名,鄧名表示這個他可以想辦法幫忙,江寧監生有點麻煩,但貢生、秀才應該不太難。到時候他們就有了遊學的資格,可以買長途船票,搭乘剿鄧總理衙門的船前去長江上游,入川前往成都。

……

送走了這批年輕人,鄧名再次感慨前世的信息爆炸,這些年輕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籌劃、組織一場政變,很多保密原則和手段鄧名在兒童電視節目中都見過,但這個時代的人就是不知道;此時別說少兒讀物,就是供成人閱讀的書籍中也不會專門介紹全球範圍內各路造反人士的事迹、他們成功或被鎮壓的過程——不但有簡略介紹還有得失評點,要知道《世界五千年》之類雖然是兒童讀物,但能在其中留下名字的也都是人類歷史上了不起的人物;而那些戰爭影片,那些以前世的眼光看是老掉牙之作,放在這個時代那也絕對是一流的造反技術手冊了,看過的少年都能從中了解到單線聯繫、暗語、轉移、盯梢、反盯梢這些技巧的存在。

這次鄧名還帶來了剛剛培訓出來的測繪人員,他們沿途繪製了不少等高線地圖,南京如此重要,周圍的地形當然要反覆勘探,繪製成詳細的地圖。

雖然川西繪製出來的地圖依舊有很大的問題,不過其中運用到的比例尺、等高線等概念已經讓夔東同盟軍嘖嘖讚歎,比起傳統寫意畫一般的地圖,這種地圖不僅能起到傳統的嚮導作用,甚至有可能讓指揮官利用它進行簡單的預先軍事部署——以往這種部署是不可能靠地圖來完成的,必須要在斥候偵查後才能對戰場地貌有個正確的大致認識。

看到新式地圖後,王光興當即就表示要讓他手下學習四川的全新繪圖法,其他人也陸續提出同樣的要求。這次在南京周圍,四川的手下就與來參觀學習的同盟一起嘗試繪製南京周圍的一比五萬地圖。在這次實踐中,各種測繪設想都被拿出來討論,工具的設計思路也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我們最輕鬆的一段路基本走完了。」今天劉體純和李來亨一起和鄧名在鐘山踩踏地形,以南京城為假想敵,進行了一些戰術討論,然後三個人就又談起了下一步的戰略,鄧名告訴他們崇明那邊有使者前來,稱欺軟怕硬的江南和河道官兵都停止了對他們的騷擾:「等見到張尚書的使者後,我們就需要確定此次出征的目標和準備打擊的敵人了。」

頻繁的東征讓東南對四川的畏懼越來越重,以前明軍乘船順流而下的時候,鄧名還需要仔細斟酌每次靠岸休整的時間和地點,需要小心提防張長庚突然翻臉偷襲。但現在幾乎無此必要,湖廣已經徹底沒有了在險要地點攔截明軍艦隊的可能,反正攔住了湖北綠營也打不過登陸的明軍,那明軍自然也不擔心他進行阻攔。

而在兩江,江面變得更寬,缺乏水師的清軍比湖廣清軍還缺乏阻攔明軍的手段,也就是明軍逆流回師時,清軍還有一戰的機會——在風向不利的時候,明軍需要落錨停泊。不過也就是第一次和李來亨回師的時候,江西的清軍嘗試了襲擊,以後明軍回師的時候兩江這裡的清軍變得和湖廣的綠營一樣溫順。

「現在東南的督撫已經被我們嚇破膽了,不過這也會讓他們對自己的力量更沒有信心。」鄧名對李來亨和劉體純說道,高郵湖一戰擊敗禁旅八旗,對東南綠營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讓他們消除了一些對滿蒙八旗的畏懼。不過這依舊是不夠的,鄧名發現綠營依舊有普遍的畏懼八旗心理,幾十年的積威不是那麼容易徹底清除的。

除了綠營外,就是明軍對八旗也缺乏信心,上次重慶之戰看到了漢八旗的軍旗後,夔東軍就表現了出了明顯的士氣浮動。也就是袁宗第的主力營和李來亨的部分參與過第一次東征的手下表現稍好,比較豐富的戰場經歷讓前者能夠把緊張情緒控制在一定範圍內;而後者在南京城下俘虜過真滿洲,鄧名把那些俘虜給小老虎的部隊展覽了很長一段時間,讓不少人意識到就連滿洲真韃子也是和他們一樣的人而不是什麼怪獸,連帶著也消除了對蒙、漢八旗的畏懼情緒。

現在對八旗最沒有畏懼心理的恐怕就是川軍,不少浙江籍同秀才目睹過鄭成功在鎮江大破江寧駐防八旗,數萬人是高郵湖之戰的親歷者,好幾百蒙八旗在成都和敘州打工,而且重慶漢八旗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更不可能讓川軍對他們感到畏懼。

除了向友軍介紹歷次大捷的經歷,幫助他們正確面對八旗部隊,鄧名覺得幫助東南綠營提高對清廷的信心也很重要。所以鄧名在出兵之初就和李來亨他們商量過,如果東南望風披靡,那明軍就要尋找一支擁護北京的清軍作為打擊目標。

「不能讓東南督撫覺得我們只會欺負他們,這樣他們對我們只會有越來越深的怨恨,同時也越來越沒有信心對抗北京,我當然希望東南繳納給北京的稅賦越少越好,這樣我們就能賣給他們更多的公債。」上次東征明軍攻擊了浙江的綠營,此舉替蔣國柱解除了不少來自南方的壓力,而且讓浙江綠營的態度也變得曖昧起來:「不知道李率泰、耿繼茂會不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北京有讓耿繼茂移鎮浙江的意思,我們就要攻擊他。」

按說清廷讓耿繼茂移鎮浙江的可能性很小,因為浙江比福建富庶得多,而且讓一個藩王如此靠近南京也不太安全。不過鄧名對歷史的改變已經太多了,順治十六年北京認為雲貴已經底定,第一個念頭就是把耿繼茂從廣東移藩四川,不過很快又改主意將其改藩福建——這固然是為了對抗鄭成功的威脅,也是因為清廷意識到四川不同雲貴,只要認真經營那財賦充足,一旦被某個藩王奪取就可能對陝西構成嚴重威脅。

現在鄧名對長江的威脅日甚一日,北京中依舊有人在後悔當初沒有把耿繼茂移鎮四川了,最近已經有人建議把廣西交給吳三桂,讓他繼續負責防禦李定國;而孫延齡則接替尚可喜鎮守廣東,把尚可喜調入福建防備鄭成功,這樣就可以把耿藩改封四川——建議者希望把耿藩加強給重慶後,能迫使鄧名花費更多的精力保衛自己的根據地,從而減輕他對下游的壓力。不過這些聲音並沒有得到朝廷的回應,因為現在親王和輔政大臣都還想著用中央部隊把四川一舉蕩平:以前討論移藩問題時,就有人稱四川古稱天府之國,兼有鹽鐵銅銀之利,絲綢錦繡行銷天下,正常情況下以一省之力就能供應雲貴、陝甘的邊軍糧草;雖然現在四川破敗,但也不能讓藩王入駐,哪怕是沒有治權的藩王也不行;現在除了以上的那些原因外,還多了翡翠、象牙這些土產,北京都想好了,等征服四川後,就在成都設立一個專管朝貢的大臣,把珠寶的利潤直接收入國庫。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容藩王染指?

「耿藩前身是東江軍,跟隨滿清多年,是清廷手中最鐵桿、最有戰鬥力的漢人部隊,綠營對尚、耿兩藩還有孫延齡部的畏懼也不比八旗差多少。如果能把耿藩精銳殲滅在浙江,就能讓蔣國柱更加無所畏懼,提升東南督撫對抗北京的勇氣。」

鄧名當然不知道北京那些親王和輔政大臣正在惦記他的首都,所以在聽到有耿繼茂移鎮四川威脅自己或是移鎮浙江協防兩江的倡議後,就一直很關心耿繼茂的去向。如果耿繼茂來四川鄧名倒是不怕,但和清廷一樣,鄧名也不放心有個藩王如此靠近南京:對北京來說,耿繼茂是漢人的藩王;而對成都來說,耿繼茂是滿清的藩王。

聽鄧名說到這裡後,李來亨介面道:「我倒是覺得耿繼茂不會來福建,雖然國姓爺去世,但國姓爺的大軍仍在,韃子不敢走的。我們最後多半還是沿運河向北,在鳳陽府或是山東和韃子打上一仗。」

鄧名等人已經知道清廷正調集重兵圍剿山東於七,從漕運總督衙門送來的消息看,於七的失敗已經是板上釘釘:一開始山東群起響應的時候,於七就畏首畏尾,一直不敢出動出擊切斷漕運,生怕觸怒清廷徹底斷絕了招安的後路;而今年清廷大舉增兵山東後,首先確保了漕運暢通,然後就利用運河調動部隊,先把於七以外的義軍都打散,然後四面合圍於七的主力。在清軍調兵遣將、步步緊逼的時候,於七閉門不出,簡直稱得上是坐以待斃,現在於七的盟友都被擊潰,主力也被清軍團團圍住,連轉移的機會都沒有了。

估計七月中旬、最遲月底之前,山東清軍就能徹底打垮於七,而清軍乘勝南援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現在長江兩岸是重要的商貿區,為鄧名提供了大量的財政收入,幫助他繼續大力扶持四川的商行,而且還是東南督撫的收入保證,讓鄧名能夠獲得充足的低息貸款。因此鄧名並不希望在長江兩岸爆發戰鬥,把長江兩岸打爛會讓鄧名失去大量的收入、影響大明國債銷路。

無論是鄧名還是委員會其他的成員,都不希望戰火蔓延到長江水道來,現在明軍就在南京附近休整,而沒有繼續向蘇州、崇明方向進軍,只要一聲令下明軍就可以從揚州進入運河地區——運河兩岸的貿易基本壟斷在林啟龍手中,崇明從中獲得不了什麼收益,所以大規模軍事行動會對運河流域造成什麼影響鄧名並不關心——委員會就沒有一個成員關心,況且擊敗山東清軍還能起到保護南京、振奮東南綠營士氣的目的。

「是的,就等張尚書的消息了。」鄧名需要崇明和舟山幫他偵探山東的敵情,同時監視李率泰和耿繼茂的動靜:「如果山東清軍表現出奔赴南京的意圖,我軍就要立刻進入運河。北京現在肯定也知道我們再次屯兵南京城下了,不知道他們會作何反應。」

……

北京,正如東征軍的將領所料,清廷確實已經受到明軍再次兵抵南京的消息。

「這次鄧名還不是自己來的,他還把夔東賊都帶來了。」要是鄧名自己來,清廷或許都不會這麼緊張,因為鄧名在前三次東征中都表現得很克制,沒有在地方上大肆抄掠——雖然蔣國柱、張長庚和張朝一個勁地叫苦,不過從東南依舊能滿足最基本的漕運看來,鄧名還是以王師自居的,沒有把長江流域禍害得太慘。

五月初得知鄧名威脅江南後,清廷第一個念頭就是讓山東的兵馬趕赴揚州,不過山東於七剛剛被徹底圍住,眼看就能一勞永逸地把這個隱患拔出,半途而廢實在太可惜:這次於七從頭到尾都被招安的煙霧迷惑,老老實實地呆在根據地里,死到臨頭還心存幻想,依舊等著朝廷去招安他,直到清軍發起總攻才大夢初醒。要是清軍在這個時候撤圍南援,於七肯定不會再次坐以待斃。

再說鄧名的進展也實在太快,轉眼就再次兵臨南京城下,讓清廷根本來不及從山東戰場抽出部隊。

「如果鄧名和前幾次一樣,只是收集一番糧草就退兵的話,那就不去管他。」和鄧名一樣,北京也不希望在長江兩岸爆發連番大戰,由於明軍擁有水上優勢,殲滅鄧名的可能性很小,可一旦開戰肯定會把長江兩岸打個稀巴爛;大批外省清軍開入長江流域作戰,不管明軍是不是被趕走了,賦稅肯定是不用指望了。援軍給地方官府的攤牌,加上官兵的搶掠,破壞只會比鄧名的軍隊更嚴重,就好比上次鄭成功侵入長江,讓鎮江徹底變成一座空城的並不是明軍而是清廷的援軍,要知道這還是本省部隊,如果是山東的援軍開進去,很可能整個鎮江府都找不到活人了。

鄧名的習慣愛好,現在北京也有了解,看上去完全沒有再江南建立根據地的念頭,只是努力地向四川搬遷人口——兩害相權取其輕,反正也阻止不了鄧名逃竄,那能夠讓戰火遠離長江水道自然是最佳選擇。不過這次鄧名帶來了夔東軍,就讓北京擔心其中出現變數,這些人說不定會和鄭成功一樣,不是認真地搬遷人口,而是琢磨著要換片根據地。

「讓遏必隆幫助康親王,繼續全力圍剿於七。」討伐於七的主將沒有任何意外地由傑書擔任,而遏必隆和李國英一起在康親王帳前效力,留在北京的三個輔政大臣沒有多久就得到了一致意見,他們會做兩手準備:「如果鄧名和前幾次一樣,老老實實回四川去了,那別讓軍隊下江南了,大兵去一趟,三、四年都別想恢復。」

如果入寇的明軍全數西返,那山東的軍隊也會按照原計劃西進,在四川尋找一塊地方作為決戰的戰場,這樣就避免了對東南賦稅重地的破壞。而假如只是鄧名帶著川軍回去了,夔東軍卻獨自留下、試圖開闢根據地的話,北京覺得依靠江南自己的力量差不多就能把他們趕出去。鄧名一直不在江南立足,這固然有他的習慣問題,但也能說明東南督撫還是有一定抵抗能力,如果東南完全自衛能力北京覺得鄧名也不可能不動心。

最大的危險就是鄧名打算幫夔東軍開闢根據地,就好像他之前幫馬逢知搶了崇明島一樣。不過崇明島歸根結底還是一座海島,而且這兩年來馬逢知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向陸地上發展的能力——既然崇明對江南的賦稅不構成立刻、直接的威脅,北京也沒有必要派出大軍增援,可以聽任東南自己設法解決,就像對待舟山、金、廈一樣。

但若是這次夔東軍打算在南京周圍開闢根據地,或是嘗試把馬逢知從崇明島上接出來的話,那形勢就會完全不同。那就是對東南賦稅重地的直接威脅,清廷不希望在長江兩岸爆發大戰,但如果明軍緊逼上來的話,北京也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全力迎戰。如果真有必要,就是把藩王從福建、廣東等地都調回來也要把明軍趕出兩江。

「如果鄧名留戀不去,或是打算切斷揚州漕運,或是打算攻陷蘇州,山東兵馬就要立刻南征,哪怕為此讓於七多活兩天也得由他了。」

輔政大臣發急件前去山東,通知康親王、遏必隆預做準備,等候北京的進一步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