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罪臣（一）
說笑幾句後，宋淵迅速說回正題：「陳長史給的名單，末將都私下去走動過了，禮也都送了出去。」
姜韶華略一點頭，低聲道：「不求他們做什麼。只要我和王丞相對陣的時候，他們都保持沉默，也就足夠了。」
提起王丞相，宋淵眉頭擰了一擰：「英衛營大敗，衛將軍定然要被重責。不過，想藉此徹底扳倒王丞相，只怕不易。」
姜韶華眸光一閃，淡淡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想扳倒王丞相，當然不是易事。不過，先壓住他的氣焰，等太子登基坐了龍椅，便能一步一步掌管朝政。到那時，我便背靠大樹好乘涼。」
宋淵想了想，很認真地問道：「郡主以為太子殿下靠得住嗎？」
姜韶華默然片刻。
鄭太后對政事或許不擅長，操控人心這一套卻是真正的高手。
太子前世是個短命鬼，龍椅還沒坐熱就意外身亡。這其中的陰謀算計暗殺驚心動魄。
王丞相面無表情地邁步出了昭和殿。
鄭太后深諳吹耳邊風的火候，輕飄飄兩句便扯開話題。
鄭太后還在病中，面色蒼白，胃口不佳，草草吃了幾口，便擱了筷子。長嘆一聲道：「今日朝會上的事，哀家都聽說了。現在最要緊的事，是你平穩登基坐上龍椅。不能逼王丞相逼得太緊，免得出什麼亂子。」
張尚書周尚書戴尚書亦步亦趨，快步隨行。出宮後，各自坐著軟轎，去了王府。
太子抿緊薄唇，低聲應是。
可這一場平州大敗，直接摧毀了衛將軍的精氣神。當衛將軍出現在眾人眼前，眾人都被震住了。
看來郡主對太子殿下信心有限，不然也不會用希望二字。
這一邊，鄭府也有數名官員出入。
這一世，只她一人，能力挽狂瀾改變太子早逝的命運嗎？
以她對鄭宸的了解，鄭宸只怕不會出手相救。立志做大梁權臣的人，自然樂意龍椅上坐一個傻乎乎的孩子。
安國公身為兵部尚書，責無旁貸第一個張口：「殿下息怒。平州路途遙遠，范大將軍已經領兵去增援，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抵達平州……」
太子每日早上要在昭和殿舉行小朝會。三品以上的文臣武將，郡王以上的宗室都有份參加。
一提起平州亂軍，王丞相便理虧心虛。卻又不能不張口：「范大將軍領了五萬精兵，平州那邊還有兩萬多士兵，加起來七萬多兵力。一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平州。」
話音剛落，一個奚落嘲諷的聲音響了起來：「王丞相說的倒是輕巧。平州被亂軍佔據，英衛營折損了一萬多精兵。杜將軍也死在了平州。這一切，都是因為王丞相私心作祟。」
姜韶華每日都來，眾臣從一開始的刺目礙眼，到如今不甘不願卻也漸漸習慣了。
姜韶華每日早出晚歸，大多在宮中吃了晚膳才回府。可見姜韶華何等受寵，風頭正勁。
平州亂軍顯然野心十足，在平州剛站穩腳跟，就開始肆意擴張地盤。分疆裂土佔地為王，這份羞辱，年輕氣盛的太子如何咽得下去。
小朝會每次都從平州戰事開始。
今日跳出來打頭陣的，是太后黨的中堅力量，工部的程侍郎。
……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衛將軍一進京，便要遭受狂風暴雨。大梁朝堂不知混亂動蕩到何時。
接下來，又是眾人熟悉的一場惡戰。王丞相黨羽紛紛下場，據理力爭。安國公等人言辭激烈，慷慨激昂，要求嚴懲王丞相。便是宗室郡王們，也被扯下渾水，有的含蓄支持王丞相，有的義正言辭站在安國公這一邊。
太子厭惡王丞相，自然就會依賴鄭太后，重用安國公等人。
兩日後，衛將軍終於抵達京城。
太子去了景陽宮，陪著鄭太后用午膳。
姜韶華笑著點頭。
姜韶華站在宗室郡王的位置，離太子殿下頗近，大多時候都很安靜。不過，殿內的重臣們無人敢小覷。
這幾日鬧騰下來，太子對王丞相的不滿已清晰可見。
此事不能全怪鬼祟小人。身為天子，輕信他人，權勢不穩，被人算計，也可以說能力配不上位置。
太子按捺著心裡的不快，沉聲道：「眾卿都住口。」
「衛將軍還有兩日路程就到京城。等衛將軍回來，由刑部問審，查明戰敗緣由，再行論處。」
太后黨在鄭太后的指使下激烈指控王丞相，為的不是扳倒王丞相。而是要反覆提醒太子，太康帝被氣的升天，其中就有王丞相的「功勞」。
這確實是極有可能的事。
四十多歲的衛將軍，身材高大，相貌威武。在一眾武將里堪稱是美男子。
這話聽著是勸誡，實則是火上澆油。
太子冷哼一聲：「鄭尚書倒是提醒孤了，這戰報在路上跑了半個月。也就是說，這半個月里，平州亂軍可能佔了更多的地方。」
隔日，姜韶華五更起身，練了一個時辰的拳腳，沐浴更衣後，騎馬進宮。
太子手中握著今日剛送進宮的戰報，眉頭擰成了麻花，聲音里滿是慍怒：「亂軍佔了平州，現在還佔了平州外的三個郡。眾卿都說說看，現在該如何應對。」
唯有屢次吃悶虧的武安郡王，狠狠盯著姜韶華。姜韶華神色泰然，視若未見。
……
姜韶華冷眼看著這一場鬧劇。
宋淵心裡暗暗想著，張口說道：「郡主早些歇息，明日還要早起進宮。」
「我不知道。」姜韶華慢慢道：「我希望堂兄能做一代明君，能令百官臣服，讓百姓過些好日子。」
消瘦憔悴落魄潦倒……所有辭彙加起來，都不足以形容衛將軍。就像是筋骨都被抽了，只剩麻木又痛苦的皮囊。
「罪臣衛長風，見過太子殿下。」衛將軍聲音嘶啞，長跪不起：「罪臣在平州大敗，損兵折將，失了平州。氣得皇上駕崩歸天。這一切，都是罪臣之過。」
「請殿下賜罪臣速死。罪臣去了地下，再向皇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