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張同學
白熾燈散發著混光的光芒輕輕地搖晃著，映照著舊報紙糊成的頂棚和細黃泥抹成的牆壁。
映照著局促的空間。
映照著斑駁的實木八仙桌和四個實木小凳子。
映照著炕頭上還算光鮮的嶄新床單和被褥。
映照著羅輝一行人。
他們此時整整齊齊地坐在炕沿上，盯著土坯砌成的火爐里嘩啦啦地躥著火苗。
氣氛有點凝重。
沒人開口說話。
此時，距離他們辭別仁和村已經三天，正身處於一個叫張庄的村子裡借宿。
同樣沒有驚動縣太爺。
憑著向路人詢問找到的這個會寧最窮村。
會寧是著名的窮縣，卻是響噹噹的狀元縣，每年考出大量本科生由此改變命運。
高考是唯一的機會。
羅輝在村裡村外轉悠了兩天，心裡也確認了村民的這個說法。
沒辦法。
這裡的氣候環境，跟號稱「不宜人類居住」的西海固一模一樣，到處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黃土坡坡。
千溝萬壑。
無論春夏秋冬，山坡上只有土黃色，鮮有綠意。
山裡的土地不打糧食，畝產能收百斤就算豐收，往往一場乾旱下來顆粒無收。
種子都得賠進去。
「羅總。」
終於有人打破沉默：「或許，我們可以找個地方把村民都遷出去，比如集團總部那裡就非常缺人手，可以讓他們搞搞衛生什麼的。」
羅輝扭頭看去。
說話的人叫卞敏學，是他從京城挖過來的中層管理人員之一，擅長人力資源管理。
他咧嘴笑了笑：「遷一個村容易，才一百多口人，養起來也不算什麼大事。」
「這是做慈善。」
「不是做生意。」
「我要做的是生意，我要找的是一條致富路，是可複製的發展模式。」
「百十口人搬遷容易。」
「可是整個會寧縣的四十萬人口又能搬到哪裡去呢？」
「每個項目點我都準備了八個億的投資資金，就是知道遲早會遇到這種看似無解的命題。」
「別泄氣！」
「遇到問題，我們想辦法解決問題就對了，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剩下的問題也都迎刃而解。」
「比如這個張庄，一切問題的根源是淡水資源不充足造成的。」
「我們就從水源著手。」
「這鬼地方降雨量低，不代表著不下雨。」
「經過兩天查看，我有了大概想法，首先得修幾個大壩，用層層攔截的辦法，把珍貴的雨水留在本地。」
「修建成本不高。」
「中間用黃土，兩邊用混凝土，橫跨三五十米的水壩投資也就十幾萬的事。」
「咱們多修幾道水壩，先把渾濁的雨水攔住，然後一道又一道地澄清保存，不但能夠保證飲用水還能保證農業用水。」
「水少點沒關係。」
「咱們可以開發幾個用水量較少的農業項目。」
「就種甘草。」
「咱們去陶瓷廠定製直徑五厘米左右的陶管，再把這些陶管組合成一定規模的培養皿。」
「甘草本來就抗旱，再用這種培養皿式的種植方法培育，就可以達到節約用水的目的。」
「同時也減少大部分繁重的體力勞動。」
「收割的時候只要把陶管里的基質和甘草拿出來就行。」
「基質再摻點肥料，還能循環使用。」
「先開闢一條財路。」
「只要這條路走得通，其他村鎮也會有樣學樣地搞起中藥材種植項目。」
「嗯，就設立個中藥材公司吧，專門為村民培育葯苗並提供技術指導和收購服務。」
「最後統一處理，並向藥材公司銷售，盡量把利潤環節都留在本地。」
「如果有多餘的水，可以集中起來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改種果樹。」
「出產的產品直接對接超市，避免被中間商賺差價。」
「不符合超市銷售標準的水果，還可以用來榨果汁，直接在互聯網平台銷售，同樣避免中間商賺差價。」
「這三板斧砍下來，我還就不信黃土高坡沒有發展前途？」
你是老闆，你說了算。
聽著羅輝的解釋，傅桃和另外三位管理人員連連點頭，眼神也明亮起來。
傅桃主動請纓：「羅總，既然有發展方向了，那我現在聯繫縣太爺？」
「明天早晨聯繫吧。」
看了眼昏暗下來的天色，羅輝點頭：「大晚上的，讓人家睡個好覺，咱們再去村裡轉轉，看看那幾個光棍在幹嘛。」
很慚愧。
這套打法是他上輩子從新聞上看的，是扶貧幹部們深入黃土高原摸索了幾年後形成的成熟套路。
可惜，扶貧工程尚未開始，黃土高原還得再受幾年罪。
他的投資只能改變一小部分人的命運，真正大規模的脫貧致富，還得看國家力量。
「咦，羅老闆！」
「快進屋，快進屋，外頭凍死個人嘞，你咋來了？」
村東頭。
羅輝一行人敲開扇貼著門神的木門，探頭出來的中年人喜出望外，急忙把五人讓進屋。
人進屋了。
主人家卻尷尬躥到炕頭，急忙收拾破破爛爛的被褥，盡量鋪平：「哎呀，不曉得伱來，我也沒收拾收拾。」
「張老哥，不收拾了，我來跟你商量個事。」
羅輝倒是不嫌棄，扭頭一屁股坐到炕頭上。
緩緩打量著屋內的環境。
老張家窮得房頂都沒有報紙糊，任由柴草和木櫞裸露在外面。
細黃泥摸的牆皮也斑駁起皮，說話聲音大點就能震下不少塵土。
燈光昏暗得可怕。
勉強能看清老張哥的表情。
家裡連個火爐都沒有，取暖全靠火炕。
「有啥事你說聲就行，咱老張肯定幫忙。」老張努力挺直胸膛，控制著發抖身體。
羅輝拍了拍炕頭示意老張哥上炕：「老哥，我是想請你當演員，拍幾個短視頻。」
「啥？」
老張瞪大雙眼，忍不住伸出指頭掏掏耳朵，生怕自己聽錯了。
「請你當演員，每個月五千塊錢，干不幹？」
「干，干，干。可是，咱不會演戲。」
「不讓你演戲，你演你自己就行了，專門拍你每天的生活。」
「我有啥好拍的？」
「那你別管了，不只是你，村裡有幾個光棍都叫上，參加拍攝的人每個月都有五千塊工資。」
「真的？」
「我這麼大個老闆，還會騙你不成？」
「謝謝羅老闆賞飯吃！咱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五千塊錢有多少呢。」
「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派人來拍你們的日常生活，你們全力配合。」
「羅老闆！」
「怎麼了？」
「那啥，不，不簽個合同嗎？」
「簽，明天你們縣太爺會來，來了咱們就簽合同。」
「啊？」
「老張哥，屋裡冷，你呆著吧，我回去睡覺了。」
「……」
有點意外。
羅輝原以為村裡的光棍窮漢們晚上會湊成一堆，找到一個基本上就能找到一群。
沒想到，只找到了一個老張，沒見到其他人。
只能悻悻而回。
「羅總，他們能拍什麼視頻？」
老闆的操作看得傅桃雲里霧裡，根本不懂啊！
「就拍光棍樸實無華的日常生活，邋遢點，肯定有人看。」
「夠嗆。」
「回頭你雇個拍攝團隊和剪輯團隊，我教他們怎麼拍光棍視頻。嗯，團隊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張同學。」
「您不是說拍短視頻就是造夢嗎？那個李子柒賬號就是這種發展模式。」
「那是審美！爆火的短視頻，除了審美還能審丑，只要不觸及道德底線就行。」
「不懂。」
「沒關係，配上背景音剪出來你就懂了。」
「……」
張同學，不好意思。
我又要抄襲了！
希望你……發展順利吧！
進門前，羅輝看著東北方向，腦袋裡浮現出個生活質感很粗糙的傢伙。
嗯，他找村裡幾個老光棍拍視頻，就是準備復刻一版張同學。
距離TT上架還有兩個月。
希望這點時間可以培養出個合適的剪輯團隊，把那種粗糙感拍出來，繼李子柒之後再造個超級大IP。
「羅總，我留在張庄吧。」
進門後卞敏學主動請纓：「其實，我也是會寧人，當初考學考出去的，沒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
嗯！
有人主動留下來為家鄉發展做貢獻，羅輝很欣慰：「回頭我再想辦法給你籌筆錢，把張庄到縣城的路修了。會寧是個窮縣，公務員的工資都發不出來，讓他們修路就有點為難人了。」
「謝謝羅總信任。」
「明天我見完縣太爺後就帶其他人走了，這裡的事都丟給你，你要做足心理準備。」
「沒問題，咱也是農村出來的，只要能吃飽肚子，其他事都不叫事。」
「哈哈哈哈，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兩天，我吃土豆吃得胃裡直泛酸，有點扛不住了。」
「我倒是喜歡吃土豆，頓頓吃不膩。」
「記得多建水壩。我記得有人研究過，這些年降水線在北移，咱們爭取把所有雨水都留下來。」
「……」
除了會寧，銅城還有兩個貧困縣區。
情況基本一致。
都是沒水惹的禍，處理辦法跟會寧一模一樣。
修好水壩，把陶管式中草藥種植方式普及開來，起碼能保證脫貧。
想致富的話……還得看老天爺的意思。
每年多來幾場雨，多攢點雨水，要不了幾年漫山遍野都能開滿粉紅的桃花。
想想都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