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四百五十六章「糖」

正文卷

第458章 四百五十六章·「糖」

水島川空眉毛一抖,握緊的拳頭咔咔作響。

但很快,她的表情又恢複了平靜。

「你在故意激怒我。」她說:「你不怕我在這裡,殺了你?」

「我不怕。」蘇明安說。

「動手。」水島川空對典司說。

典司長劍斬下。

「茜伯爾。」蘇明安轉頭,表情自然地看向茜伯爾:「該出手了吧,別藏著了,不然我們都得死了。」

然而,茜伯爾依然在看著他,身子一動不動。

「……我也,沒什麼可出手的。」她抬起手裡的獵槍,語氣很淡:「用獵槍射典司嗎?怕是連火焰都穿不過……」

蘇明安微微一愣。

下一刻,熾烈的熱度從頭壓下。

他是影狀態,擁有屬性免疫,典司的火焰劍根本奈何不了他,但茜伯爾不一樣,她死了可就真的死了,她是……真的沒有任何後手?

「——!」

而就在二人即將被火焰吞沒的一刻,一抹黑影猛地閃現。

它張開羽翼,擋在了他的面前,身上沒有任何防禦措施,像是隨時都會被火焰湮滅。

但已經斬下長劍的典司,卻在看到渡鴉的一瞬間神情劇變。他猛地收回了這一劍,被自己的能量衝擊得反噬,吐出一大口血。

「神……神使大人!」典司臉色一瞬蒼白,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他的身軀搖搖晃晃,似乎隨時可能摔倒。

渡鴉跳到了蘇明安的肩頭,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側,示威似的盯著典司。

「典司!」水島川空完全沒想到為什麼典司會突然收手,這一劍下去,她就已經沒有退路,結果他居然中途收手了。

典司有些渾濁的眼睛盯著渡鴉看了一會,臉上的白鬍子都在顫抖。

「冒險者,我們走。」他立刻轉身。

水島川空柳眉倒豎,她隱約意識到,在那隻黑鳥出現的一瞬間,有著什麼東西,被悄然改變了。

「那是佰神大人的神使,渡鴉。」典司轉身就走,毫不停留:「被它選中之人,必是如同封長大人一樣,與佰神大人極有契合度的存在……無論如何,在第一部族的繼任儀式前,我不能向他出手。對不起,冒險者……」

水島川空沒想到,這典司對於佰神的忠誠信仰,會成為她的不利因素。

——他竟然會因為一隻黑鳥而放棄攻擊。

看著典司夾著尾巴離開,蘇明安看清楚了自己的現狀。

雖然渡鴉開口,叫了他「佰神大人」,但他在其他人眼裡,還不是真正的佰神。

這些當地人只會因為渡鴉的存在而敬畏他,將他當作封長一般的人物,卻不會真正將他視為佰神。

他正要和茜伯爾說幾句話,突然聽到「簇」的一聲。

那是一枚金色的子彈。

之所以讓他看到子彈的樣子,是因為它被斬落,掉在了地上。

攔下子彈的,是典司,他極其精準地斬落了一枚從隔壁山頭射來的子彈,沒有讓它射中水島川空。

……有人在隔壁的山頭進行狙擊。

蘇明安抬頭,看見典司忽地朝著攻擊前來的方向,揮手,反擊!

「唰——!」

他看見了極其震撼的,山頭崩落地場面。

熾白色的的火焰,轟擊在了子彈射來的方向,將那山頭生生削平,數百條火舌圍繞著那一劍而狂亂飛舞。

位列第三的『審判者』典司,隔著一千米的距離,揮出一劍,生生削平了一處山頭。

這排山倒海的架勢,讓呂樹幾人深刻意識到了這些前列引導者的恐怖之處。

呂樹的引導者麗麗娜,還只是能聆聽植物與小動物之聲,操控它們發揮毒氣,這典司卻是直接連人帶山頭全部削平。

這是絕對的實力壓制。

典司收劍,再度看了蘇明安一眼,立刻離開。

其實,典司心裡,已經有些不想參與這次的戰爭。

封長,還有眼前的這個青年冒險者,都是被佰神所青睞的存在,他實在不希望與他們為敵。

……

前往第一部族的隊伍啟程了。

方老師,蘇明安等人,以及老婦人和她的兒子,都是這支隊伍的成員。老婦人之所以加入,是因為繼任儀式上,會有好心人免費分發救濟食物和衣物。

據方老師說,從這裡去第一部族,需要至少過一個夜晚,他們途中需要魂石的幫助。

而這支隊伍除了茜伯爾,就只有方老師有魂石,她將這枚魂石視為珍寶,很不想動用。

問及魂石的來源時,她只是沉默,表示不願說。

時間到了下午,小隊休息。在蘇明安觀察溪水時,茜伯爾坐到了他的身邊。

她拉開袍子,清洗著她滿是傷痕的手臂,凝固的血塊和以前結痂的傷口混成一塊,看上去分外恐怖。她似乎經常受傷,對她的傷也不太關心,導致處理看起來很不及時,傷口已經惡化。

「渡鴉居然跟著你。」她輕聲說著,語氣里聽不出什麼情緒。

「你認識渡鴉?」

「佰神的使者而已,誰不認識,嘶……」她按了按太陽穴,似乎有些頭痛:「奇怪,我好像真的忘記了很多東西。」

「嘻嘻,哈哈哈……」

就在他們交談時,一蹦一跳的男人突然路過他們,撲哧一腳踩進了河裡,濺了茜伯爾一身水。

見此情景,男人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羞怯,他撓了撓頭,在原地磨蹭了一會,轉身離開。

蘇明安看著連頭髮都沾了一條撲騰河魚的茜伯爾,以為她會生氣,沒想到她卻平靜地將魚拿了下來,拋回河裡。

「那傢伙叫長生。」茜伯爾梳理著她的頭髮:「……是個光顧著長身體,不長智力的傻大個。他是個詛咒瀕臨爆發的傢伙,很危險。」

「我不覺得他有什麼危險的地方。」蘇明安說。

「你不會知道我們這種人在詛咒爆發時,會造成怎樣的危害。」茜伯爾說:「你之前的生活多好啊,黑牆外面很和平吧,根本沒有我們穹地內的詛咒。」

而在此時,蘇明安看見那男人開始蹲下身,在河邊撿石子,撿了還舔一舔,塞進口袋裡。

「他是在幹什麼?」蘇明安問。

茜伯爾笑了聲。

「……他在撿『糖』啊。」她說。

「糖?」

「那就是他的故事了。」茜伯爾將清洗完的傷口包紮起來:「長生的故事,挺短,也挺簡單,你要聽嗎?」

蘇明安點頭,聽這種他人的故事,有助於他了解世界背景。

「長生他,最早的故事……應該是在他還沒被放逐出部族時。」茜伯爾說:「當時,部族裡有小孩子意外走失,是他發現了不對,在大半夜就頂著黑霧,把小孩子找了回來。

在抱著已經餓到昏迷的小孩子回來時,孩子的父母以為是他拐賣了孩子,抽出藤條就把他揍了一頓。他心智不全,話都說不完整,只能挨打。別人呢,也只是覺得該打,不僅該打,還該把他趕出去,因為部族裡不需要這樣光長身體的傢伙,他那不全的心智,在他們眼裡是一種危險。

後來,小孩子醒了過來,才真相大白。但打人的父母也不願意道歉,因為長生不會說話,不會責怪他們,他們就蓋著被子把事情掩了過去,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茜伯爾對這種部族裡的小事,居然也十分了解,說話的時候,條理清晰,不像個沒受過完整教育的孩子。

她說,她剛剛認識長生的時候,長生的媽媽給了他一顆糖,他日夜和那顆糖枕在一起,吃飯時帶著,走路時也捏著它到處亂跑。有一天,有孩子惡作劇,偷偷把他的糖換成了石子,他也認不出,只是仍然捏著石子,和這心中的『糖』生活在一起,捨不得吃。

然後,有一天,他的『糖』丟了,他很難過,他的哭聲,讓附近的孩子聽著,都笑得很開心。

還有一次,便是領居家的阿羅說,讓長生去幫她采紅薯,採到就再給他一顆糖。他立刻就去了,可他不知道這根本不是采紅薯,而是去別的部族去偷。被逮到後,阿羅年紀小,免過了一劫,可他那大個子,卻被當成主犯,被狠狠打了一頓。

說到這裡,茜伯爾抬起眼皮,看了眼那個男人的後背。

他露出一截後頸的皮膚上,有著還沒消痕的鞭痕和燒傷。

「……然後他的腿就被打瘸了。」她說:「在發現他的詛咒瀕臨爆發後,就被當作沒有價值的廢物被趕了出去。

……但被所有人誤解,趕出去後,長生終於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數不完的『糖』。」

「河邊的石子嗎?」蘇明安說。

「嗯。」茜伯爾說:「在長生眼裡,『糖』究竟是什麼,甜不甜,有沒有味道,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想要的僅僅是他心中的,一直相信著的『糖』,是小時候他不小心丟掉的那顆『糖』,是長大後他被阿羅欺騙的那顆『糖』。

只要是那顆他自己認為的『糖』,那麼無論別人怎麼嘲笑說那是石子,現在收了滿滿一口袋『糖』的他……都是幸福的。」

「茜伯爾。」蘇明安說:「那你呢?」

茜伯爾側頭,看了他一眼。

「我的幸福,並不重要。」她說:「『成為這片穹地的神』,便是我心中的糖。我知道這很困難,但,這就是我的心愿……」

銀絲般的白髮飄蕩在她的耳側,露出她後頸處的陳年燒傷。

蘇明安忽然注意到,她靠近後腦的發上,別著一朵鮮紅色的花。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將那朵花摘了下來。鮮紅的花在她的手心躺著,像一團靜靜的火。

「這個是有人在我小的時候,送我的禮物。」她說:「……你這麼盯著我做什麼?這麼想要?難得看到你也有喜歡的東西。我以為你只會獃獃望著遠方。」

「……我是在思考。」

「是嗎?我也沒看出你思考出了什麼玩意。」她朝他的手心裡塞了一枚花種:「穹地的花一般很難開花,這裡有極其嚴重的污染。不過,這種花是例外,它叫『咒火』,是一種很珍貴的花,具有一定的抗火功效,能夠阻攔火焰。

它的花語是,『等待』和『希望』。它不需要陽光,不需要雨露,只要跟在人的身邊,在經歷了一定的歲月之後,便會開放。

——如果喜歡,你就拿去吧,不過我提醒你,它至少需要五年才能開花,我估計你看不到了。」

「能看到的。」蘇明安看向手裡的種子:「我能看到花開……就像你一定能看見大海。」

茜伯爾的眼神微微變了變。

她怔怔地盯著流淌的小溪,似乎在想著什麼。

……

【NPC(茜茜),好感度:3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