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一百二十四章·「我順光而行」
房內被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室內的空調溫度適宜。
帶著手銬的少女沉著頭，坐在座位上，她座椅的角度被特別調整過，能讓她整個人放鬆地靠在上面。
她低著頭，彎著背，沉默著。
「噠噠噠……」
室外傳來腳步聲，穿著帶著銀色徽星服裝的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11029號，蘇式。」女警員出聲，坐到了她的對面，屏幕上出現了蘇式的臉，錄像已經開始。
蘇式微微抬起頭，一雙如乾涸泉水般的眼睛，正盯著面前的女警員。
女警員叫張晴，先前是龍國徽科的一名女警，在世界遊戲開始後，聽聞聯合團正在召集玩家，便毫不猶豫地前往1號伺服器參與報名，並被成功錄入聯合團心理健康委員會。
聯合團組織成員也有工資，每周有下發的積分。
至於這些被發下來的積分來源是哪，上面人是怎麼搞到的，她不清楚。
積分不多，頂多起一個安慰作用。
但這不影響她要成為聯合團的一員，世界需要她這樣的人。
現在的街上，人們都躲到了自己的家裡，再膽小一點的直接跑到逼仄狹小的個人空間去了。
……而一切的導火索，都是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女。
張晴看得出這個女孩很緊張，也很害怕。
像是許多衝動殺人後的殺人犯一樣，當那股大仇得報的快感逝去後，無窮無盡的後怕便會洶湧上身。腦中的火熱褪去後，他們會開始思考起有關自身的一切……家人，朋友，事業。
……然後後悔。
面前的蘇式看起來安安靜靜，從檔案上看也是個普通的龍國女大學生，唯一特別的便是她的論壇身份——她是一個狂熱的燈塔體系信仰者，自身還擔任著第一玩家超話的管理職務，所畫出的同人圖也極受人歡迎。
但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女孩……會突兀地在自家家裡，做出這樣自殺式襲擊的恐怖行為？
從11029的序號來看，蘇式已經不是第一個這麼瘋的人了。
在她之前，也有許多人，仗著自己的實力耀武揚威，利用範圍性傷害製造出許多人員傷亡的案件——只是沒有一次案件像蘇式之事這樣鬧得沸沸揚揚的。
世界遊戲開始後，人類真的瘋了。
張晴慶幸自己是人類中還算清醒的一員，沒有變成像那些瘋子一樣的存在。
今天的案件沒有引起人員死亡，只有傷殘，這是最大的慶幸。
「11029號，蘇式。」張晴手中出現了透明鍵盤：「是什麼原因讓你有了今天的行為？」
按理來說，面對這樣的犯人，不應該這麼客氣地審問。
威逼恐嚇，打疲勞戰……直到犯人口供錄完為止。
但面前的蘇式……在現場保存下來的錄屏來看，她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趨向於一個病人，精神病人。
且或許由於她與第一玩家曾經相識的身份，上面的人也囑咐了，盡量不要採取強制性行為。
他們擔心至今未站隊的第一玩家，會因此與聯合團交惡。
蘇式的眼皮微微抬起，她的眼神漸漸燃起了溫度，像是全身驟然回暖。
「……」她張開嘴，似乎在說什麼，但語聲太小，導致張晴甚至還沒聽清。
張晴身子微微前傾，蘇式卻驟然挺直了身子，動靜一下子驚動了一旁的男警。
蘇式眼神獃滯，望著他們。
「……我終於……」她像喃喃自語一般低聲說著：「殺掉了那些一直讓我痛苦的惡魔。」
「他們毫無自知，他們毫無作用。」
「他們以為化作我身邊的人們，就能騙過我的眼睛。」
「不可能。」
「我結束他們的生命，我順光而行。」
「我……」
手銬發出聲響，蘇式眼神明亮：
「……是逐光者。」
「吱呀——」
大門發出被打開的聲響。
肩配金色星星的黝黑膚色男人推門走入，他的神情間儘是嚴肅。
「先放開蘇式小姐。」他指揮著。
張晴和李柯看了眼他肩上的星星，起身去解蘇式的手銬。
男人走到蘇式面前，語聲懇切：
「蘇式小姐，很慶幸，經過治癒系玩家的幫助，你的母親平安無事。」
蘇式微微抬頭，她手中的手銬被解下，露出手腕一圈刺眼的紅痕。
「我們願意原諒你，想辦法，為你洗清罪名。」男人接著說著，他似乎出示了一張卡片，上面有著一行小小的名字。
「你和你的母親也可被接到安全的地方，我們會為你們配上優良的裝備。」
「如果你想下場參與遊戲，我們也可以幫助你。」男人繼續說著。
蘇式的眼神，微微亮了。
張晴和李柯對視一眼，神情間有些不贊同。
但男人語聲依舊穩定：「……我們甚至擁有能夠定位副本位置的道具，只要你能拿到第一玩家的ID號碼，就能讓你和第一玩家進入到同一副本——」
「你們想讓我做什麼？」蘇式臉上揚起了笑容。
「我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拜託你……」男人看著她，眼神沉沉：
……
「——我們想讓你帶我們，聯繫上第一玩家。」
……
「——等等，你們要去哪？」
就在蘇明安要轉身離開時，艾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蘇明安，你是真預言家，我信了……現在的情況很不妙，要取得陣營的最終勝利，我們應該抱團。」艾尼看得很明白，他走到蘇明安跟前：「我的身份是普通好人，沒有任何特殊技能，如果你有什麼工作要安排，也可以和我說。」
蘇明安的眼神微微柔和下來。
「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蘇明安說：「你長大了，艾尼。」
「……？」
艾尼一時不知道是該氣還是一笑而過。
……確實，他早就不是一開始那個以為全世界圍著自己轉的艾尼了。
在失去完美通關的資格後，愛德華替代了他。
即使再不服氣，艾尼也不得不承認，蘇明安有贏的資本。第一玩家總能給人一種天塌地陷都勝券在握的感覺。這種詭異的安全感，讓他不得不信任。
「關於陣營的勝負，我有信心。」蘇明安說：「所以，作為一個普通的好人，你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
「你知不知道，狼人已經快綁票了！！」艾尼焦急道。
「不。」蘇明安說：「你不必太過擔心，你會獲勝。」
艾尼隱隱感覺到，對方的意思是「你該慶幸和我生在了一個陣營，所以你必然勝利」。
……真自信。
「所以我該做什麼？」他問道。
「分享你的線索。」蘇明安一邊又看向呂樹和山田町一：「還有你們。」
呂樹像是早已準備好了一般遞上了一張紙條。
……
【關卡線索·獵人】
……
「……要這個幹嘛，自己拿著。」蘇明安立刻扔還給他，真是一點用也沒有的線索，獵人槍都開了。
「你呢？」他接過了山田町一手中的紙條。
……
【獲得他人分享·關卡線索·狼人線索壹】
【（狼人線索壹）：她曾經無比熱切地追逐著那個目標，像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於是所有人都開始理所當然地害怕她。但她仍不明白——是連這半點興趣都無法於這個世間容身？亦或是這個世界只許可平庸？】
【線索已計入線索欄，可隨時查看。】
……
蘇明安繼續將紙條扔了回去：「不要這種，我需要有關這個關卡內部秘密的線索。」
「你要這個幹什麼？這不是pvp陣營之戰嗎？你還要解密？」艾尼十分不解。
蘇明安突然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山田町一微微低著頭，她的捧著一本牛皮筆記本。
封面有一行血紅的梵文，不知意義。
蘇明安將這本筆記本翻開。
……
【特里里鎮，一座被詛咒的小鎮。
這裡原本平靜祥和，居民們世代耕耘，我喜歡這裡，這裡獨特的藥材能讓我研究我的新藥劑。
……直至一天，外出打獵的獵人，接回來了一個狼孩。他很快融入了小鎮。
然而幾十年後，我已經老去，老男孩卻還是沒死。
眾人都在讚揚他的長壽，直到有鎮民在夜晚誤闖他的房間。
災難開始了——】
……
「這是一本日記，應該是有價值的線索。」山田町一在一旁小聲說。
蘇明安翻開下一頁。
……
【老男孩是災厄，他認為狼圖騰是世界上最崇高的信仰。
他要宣揚自己的文化，在那之後，小鎮每天都會隨機死去一個鎮民。
人們終日活在恐懼之中，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向我請求，請求我給予他們能夠救治人們的解藥——可我只是一個外來客而已，或許懂點藥劑知識，但我依然對詛咒束手無策。
我已經老去，老到白髮蒼蒼。
就連那熟悉的藥劑味道，也於我的感知中漸漸淡薄……
但有一天，我們聽聞，有能改變我們命運的十二位旅人，即將到來。
——上天垂憐。
神明們還沒有拋棄我們，神明們依舊在護佑著我們。
——上天垂憐。
一切都將過去，邪惡終將被消滅。
——上天垂憐。
……
——願特里里得以重獲新生。】
……
文字的下方，書寫著一行小字，字體娟秀，筆跡有些淡，像是記錄人已經快握不住筆。
【記錄者：
——女巫·莎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