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婠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打鬥,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新郎,究竟真是不是為了救自己。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她今日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杜婠意雙手握著刀,艱難地舉到了自己肩頭。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狠下心來皺眉橫拉刀口。
在杜婠意的設想里,這把刀應該是會割破自己的喉嚨,如注的鮮血會從她的傷口裡流淌出來。
繼而匯入祭台的陣法之中,滋養這個庇護所有人的世外之城。
然而她這猛力一拉,手裡的刀卻紋絲未動。
杜婠意有些奇怪,她迷茫地睜開眼,卻看見靈羽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兩指夾著刀刃,輕鬆阻止了杜婠意自尋死路。
靈羽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就像在看樹上的葉天上的雲一樣隨意。
「你為何救我?」杜婠意問。
「你跟我說你不想死,」靈羽說,「為什麼又要自刎?」
杜婠意看著她的臉,上一次跟她對話時,她用的是大巫的身體。
這次站在她面前的是個少女,也不知道為何,杜婠意就是能篤定這是她的原身。
她的樣貌,她的動作,和她淡漠一切的神態,都是杜婠意辨識她的證據。
「我……我……」杜婠意被她問地有些無措。
她什麼都沒做錯,但被眼前的人問話時,總有種偷懶怠慢功課被抓個正著的感覺。
「你要為他們死嗎?」靈羽瞥了一眼祭台下的百姓。
他們在杜家親衛的阻攔下,個個高喊著要杜婠意馬上去死的惡毒話語。
杜婠意拿著刀,人群嘈雜的呼喊聲瞬間湧入了她的耳朵,她聽見了這些人喊她快些獻祭。
她的父親站在高台上,遠遠地望著她卻並未上前半步。
他的神情似有不忍,但他的行為和肢體語言,早已說明了他的抉擇。
至於她名義上的母親,正護著自己的親兒子,半眼都沒有看過她。
「我不死,就會有更多如我一般的人失去生命,」杜婠意忽然轉頭看著靈羽,「若只犧牲我一個,就能……」
「太平不了多久了,」靈羽打斷了她,料到杜婠意一定會問為什麼,靈羽乾脆提前解釋,「天象所示,我也不知道其中原由。」
靈羽的餘光瞥到文靜禪將囚牛骨護在身後,喚出鴻蒙兩儀化作長弓。
她翻手握掌,春山笑應召而出。
杜婠意還沒反應過來,靈羽就在她眼前消失了,繼而出現在了文靜禪和烎魈的中間。
靈羽橫刀躍身,在起跳的瞬間舉刀劈砍,逼得烎魈只能屈膝格擋。
煉化的紫薇天火在春山笑刀身上燃燒,一刀下來,震得烎魈也連連退後。
文靜禪箭在弦上,滿引的弓弦無法收回,靈羽又剛好擋住了烎魈,他只能朝著天空虛發一箭。
烎魈接下這一刀時,瞳孔里明顯有震驚之意,靈羽不由得在心裡發笑,這才哪兒到哪兒。
若是當年,這刀下來,魔尊就該收拾收拾去世了。
「你打不過他。」靈羽低聲說。
隨即她撤刀半寸,回身側劈烎魈的腰部。
她的力道可以說是恰到好處,既能讓文靜禪覺得她真的在打,又不至於讓烎魈招架不住。
烎魈躍身躲過這一擊,他總算後知後覺靈羽是想幹嘛。
離惑缺了弓弦,他現在是沒辦法跟文靜禪對抗。
要不是靈羽突然摻和進來,剛剛文靜禪已經準備好的一箭,應該已經毀掉他大半修為了。
烎魈繞翻到靈羽身後,回身橫劍側步。
靈羽恨不能閉上眼,才能無視掉烎魈這拙劣的武學功夫。
礙於文靜禪就在自己跟前,她也還是偷偷往前走了半步,這樣烎魈的劍才能剛剛好架在她的脖子上。
「囚牛骨給我。」烎魈一手握劍,手肘微微一屈,逼得靈羽不得不往後靠了一些。
她裝上了烎魈的胸膛,劍刃剛好抵在了她的喉嚨下。
感覺到皮膚似乎被利器劃破,靈羽攥緊了握刀的手。
她花了好些功夫才說服自己演完這一場,不能半途而廢跑去給烎魈兩刀。
文靜禪收弓,欲言又止地上前了半步。
烎魈的手肘又彎攏幾分,一滴血從靈羽脖子上的細口處流淌出來。
「不給也行,」烎魈說,「你這徒弟的背筋也能修我的弓弦。」
說完他就抬手掐訣,靈羽的手腕腳踝立刻就被四個光圈套牢,脖子上也被套上了法環。
離惑懸在她的頭頂,化作一把尖錐對準了她的頭頂落下。
烎魈也不偽裝,直接就朝著囚牛骨飛過去。
靈羽看著文靜禪,周遭吵吵鬧鬧的,他卻似乎自帶柔和寧靜的氣場。
這個人分明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那裡就讓人覺得很心安。
他幾乎想也沒想,就朝著靈羽飛了過來。
烎魈的咒他一時半刻解不開,只能飛到她身邊護住她。
靈羽不知道這一刻的文靜禪,究竟是為何選擇了救她。
他放棄囚牛骨,就意味著這一城的百姓,全都要暴露在亂軍之中。
這一次她堵到了為自己放棄眾生的人,她本該得意,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快意。
文靜禪將鴻蒙兩儀扔了過來,在她頭頂化作了一個護盾。
隨即靈羽也落入了一個帶著木蘭清香的懷抱里,他一隻手撐著盾,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將她護在懷裡。
他的懷抱沒有想像中那麼溫暖,反而有些清冷,像是帶著陽光的雪。
靈羽身上的禁錮被解開,離惑也在這一瞬間回到了烎魈的手中。
她親眼看著魔尊化出一把劍,朝著囚牛骨劈了下去。
刺眼的金光隨著強勁的氣流蕩開,周遭的凡人全都被掃倒在地。
一滴血從囚牛骨的裂縫中飛出,融入了離惑的劍身里。
隨著離惑不斷修復完整,靈羽感覺到腳下的祭台也在不斷開裂。
陣法失去了囚牛骨,就再也維持不住了。
反應過來的杜文卿在震怒中想要撲過來,卻被氣流再次掃倒在地。
文靜禪將舉在頭頂的那隻手放在了靈羽的耳邊,把她的腦袋攏在懷裡護著。
周遭明明有狂風吹動,他卻偏想讓她毫髮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