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談心

正文卷

靈羽一睜眼,發現文靜禪就坐在自己床邊。

她猛然坐起來,仔細回憶著他為什麼在這裡?他怎麼來的?他什麼時候來的?他來這裡幹什麼?

但這些問題,在她的腦子裡都沒有答案。

她的記憶好像是缺了一段。

「你在這裡做什麼?」文靜禪問。

靈羽覺得有些奇怪,她都還沒問他來這裡幹嘛,這小真君倒是先問上了。

「來看看宋青臨的故土,」靈羽說,「好奇,走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

她的話總是半真半假,既算不上真話,也算不上扯謊。

文靜禪當然知道她一定有別的打算,只是她不說,他也就不再多問。

他只給剛睡醒的靈羽遞了一碗溫熱的清茶,看著她喝完後又接過杯子放回床邊的几凳上。

「師傅,我……」靈羽有些吞吞吐吐。

她這個樣子可以說是一反常態,文靜禪也意外得很,但面上還是依然保持著不動聲色。

靈羽心裡本來就猶豫不決,看著眼前人這雙眼睛,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的眼裡有一汪春池,望向她時十足耐心,眼裡閃動的光就像是風起時的粼粼水波。

「想好再說也可以。」文靜禪說。

靈羽聽見他說話,才有些慌張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盯著他看了多久。

「在你來之前,我心中非常煩躁,」靈羽沉默了片刻後繼續說道,「以前總覺得我做的事情一定是對的,所以並不計較代價,可昨日我突然有些迷惘了,萬一所行非道呢。」

文靜禪看著她的眼睛:「你願意將所遇之事,詳盡地告訴我嗎?」

靈羽坐在床榻上,文靜禪坐在邊上的木凳上,她扭著上半截身子才能與他面對面說話。

他這麼一問,靈羽原本不酸的腰突然就酸了起來。

她故作舒展地伸臂,藉此機會轉過身體,避開與他對視的可能。

胸腔里越來越快的心跳讓她有點燥熱難耐,也不是第一次騙他了,怎麼還越來越緊張了呢?

靈羽非常多餘地摸了一下鼻尖:「沒有遇到難事,就是杞人憂天做個假設罷了。」

這一套動作下來,別說玲瓏心竅的文靜禪,換個傻子來多半都能看出她又在欲蓋彌彰。

「那你為何做此假設?」文靜禪問。

「我閑的。」靈羽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抬眼去看頭頂的帷幔,心想這個布料可真布料啊。

文靜禪就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她,過了一小會兒後低下頭無奈地笑了笑。

算了,他養了靈羽那麼久,還能不知道她的脾氣嗎。

「城中有個極其古怪的陣法,」文靜禪說,「你在這裡也有幾日了,可否發現?」

要說發現,那她肯定是發現了。

但是這個發現也是分程度的,她只是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要不是烎魈告訴她,靈羽可能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文靜禪此時提起來,頗有查問功課的意思。

靈羽也不多想,直接就把烎魈的答案抄了過來:「有一個用活人做祭祀的障眼陣,布陣之人是誰不清楚,不過此人也許存的是善心。」

來的路上文靜禪也看到了,人間處處是戰火,這座濟川城能偏安一隅,就是倚仗靈羽所說的陣法。

他點了點頭,對靈羽的長進表示肯定。

「師傅,」靈羽忽然湊近了文靜禪一些,「你覺得這個陣法它合理嗎?」

文靜禪面對近在咫尺的靈羽,緊張得連呼吸都收住了。

要是此時在他面前有一方銅鏡,他就能看見自己又緊張又僵硬地吞了口唾沫。

過了許久,文靜禪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才從嘴裡吐出來一句:「不得無禮。」

靈羽先是不解,然後皺眉看見了自己的鼻尖差一寸,就能碰到文靜禪的下巴,她才明白過來這個無禮指的是什麼。

「哦。」靈羽退了回去。

「陣法若是消散,濟川城如此富庶,」文靜禪說,「必然會被多方勢力覬覦,也許就沒有這樣的安樂日子可以過了。」

他沒有回答靈羽關於它是否合理的問題,而是說了沒有陣法的後果。

「所以,師傅是覺得祭陣的人就該死?」靈羽問他。

文靜禪本想仔細想想這個問題,沒想到靈羽的眼神忽然銳利了起來。

她看著他,如同盯上獵物的餓狼。

這是第一次,靈羽朝著他露出了藏於心腹中的怨懟。

「或者我可以問,」靈羽說,「師傅也會為了救世人而殺無辜者?」

她得承認,這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她和文靜禪的關係越來越親近。

要不是今天她忽然問起這個,靈羽險些就要覺得文靜禪是個值得托信的人了。

幾千年前她遇到赫狄風的時候,明知不可沉淪卻還是一點點交付了真心。

後來他在打算殺她時說,她生來就會令天地動蕩,她不死,世間就無法安寧。

那時候的她還只是一個叫做歲鳶的凡人,她出生在王宮,未有一日真的被愛過。

她還以為赫狄風是上天憐憫她,給她的一點溫暖。

行於風雪中的人,碰到一點暖意就會著迷,她就是這樣被騙的。

如今她問文靜禪,是否也會殺一人救蒼生,是她在叫醒又有迷失之勢的自己。

「為什麼會這麼問?」文靜禪在她的注視下不解地問道。

他曾在靈羽的夢境中看到,她提著劍上了明凈山,所過之處血流成河。

她如今又以這種從未有過的兇惡神態逼問他,文靜禪只想知道她消失的一千七百年到底遇到了什麼。

才讓她如此惶惶難安。

靈羽掃了文靜禪茫然的臉一眼,心裡忽然嘆了口氣。

算了,自己跟這個小真君有什麼好置氣的。

當初要殺她的是又不是他,他那會兒壓根還沒出生。

更何況他這樣慈悲的人,這種略顯無理取鬧的問題問他,其實是有些不公平的。

靈羽一下躺倒,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偶然想起來就問了,我要睡覺了,你出去吧。」

逐客令已下,文靜禪也不再多留,他在靈羽的枕邊放了個香囊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