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戲

正文卷

「你現在就問。」靈羽說。

文靜禪笑了一下,沒有回應這句話,只轉身往山下走。

靈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文靜禪精確地找到了青城山腳下最貴的酒樓,還直接去了樓上的雅座。

靈羽隨他坐下後,被菜單上的價位嚇了一跳。

不是,他這麼有錢了嗎?

前段時間在祥福鎮不是吃早飯的錢都沒有嗎?

「想吃什麼,自己點。」文靜禪說。

靈羽在心裡給他豎大拇指,既然都這麼說了,她當然就不會推辭。

在等菜的間隙,文靜禪終於開口了:「你以前在太一宗修鍊過?是拂霜的師妹?」

這件事也瞞不了他,靈羽點頭:「是。」

「劍閣山上的靈根不是拂霜的,」文靜禪又問,「是你的?」

這件事情是否隱瞞,似乎意義都並不大,他要是想再追問來龍去脈,靈羽也可以選擇不回答。

於是沉默了片刻後,她點頭:「是。」

文靜禪也沒想到靈羽今天竟然會有問必答。

「離開明凈山後,無為心法對你有用,但用處也並不大?」文靜禪接著問她。

靈羽點頭:「是。」

話剛說完她就反應了過來:「什麼離開明凈山?」

文靜禪低頭淺笑:「沒什麼,我問完了。」

「不過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提前告訴你。」

他拿出那捲古籍遞給靈羽:「這就是我要去般伽羅山上問的事情,也許是我登仙的那一劫。」

靈羽還以為是什麼和她有關係的事情,既然不是,她也不用太緊張。

接過古籍後靈羽馬上就打開了它,但只看見了一片空白。

靈羽抬頭看了文靜禪一眼,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耍自己。

猶豫了一下,靈羽決定翻來覆去看這東西,是不是在什麼隱秘角落有字畫。

見他如此舉動,文靜禪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你看不見?」

靈羽也明白了過來,她把古籍放在桌上,攤開對著文靜禪:「你能看見?」

文靜禪點點頭。

「還真有可能是你的劫數,」靈羽說,「別人都看不見。」

「希言真人也能看見。」文靜禪說。

「我修為不夠?」靈羽開始懷疑自己。

要是這樣子說的話,文靜禪也覺得不無道理:「也許是。」

「那這上面寫了什麼?」靈羽問。

「什麼也沒寫,」文靜禪說,「是一幅畫。」

「災禍之景。」

靈羽覺得有點離譜:「那跟你也沒關係吧。」

說話間酒樓的飯菜陸續端了上來,文靜禪將古籍收回袖中。

「靈羽,」文靜禪似乎嘆了一口氣,「我是上清封誥的真君,凡俗受難,豈有坐視之理?」

說來也是,她差點就忘了,文靜禪好歹是個真君,護佑天下人是他肩上擔著的責任。

那挽救一場災禍就是他飛升的機緣,這個道理完全說得通。

每個人飛升的劫難都不同,拂霜作為一個門派中沒有任何封誥在身,又了無凡塵羈絆的弟子,飛升之劫就只是天雷。

而他武陽真君,若想功德圓滿,自然不比拂霜容易。

靈羽想,大概此類需要他拯救蒼生之類的,的確是符合他身份的劫數。

不過拂霜的雷劫都未能渡過,不知道他說的災禍,又能不能渡。

「渡不過的話……」靈羽說。

渡不過,他此生就只能做凡人了,或者再嚴重些命喪黃泉。

菜已經上齊,酒樓夥計最後端上來一盤糯米糕:「這是送二位的小食,慢用。」

靈羽瞥了一眼,下意識拿起一塊往嘴裡放。

這糯米糕和外面買的一樣,有偏甜這個通病,靈羽也沒辦法,這邊的人就喜歡吃這樣的。

她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邊,拿過筷子開始夾菜吃。

見文靜禪要用筷子去動寶塔肉,靈羽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她拿勺子從上往下插了進去,然後手腕略微一轉,就分下來一塊肥瘦相間的肉。

「你用筷子只夾得起來肥肉,」靈羽說,「吃著很膩。」

她的手掌從文靜禪的手背上挪開,繼續認真吃飯。

文靜禪的眼睛卻一直看著自己的手背,那是她剛剛觸碰到的地方。

明明什麼都沒有,他卻覺得那片皮膚燙得發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他似乎還能看見皮膚下的血脈跳動得更加快速。

「想什麼呢?」靈羽發現他又在發獃。

文靜禪像是被燙一般縮手,有些不自然地摸上了自己的手背:「沒事。」

酒樓里忽然熄了燈,只有正中間的天井上方打下來一束光。

粉墨登台的戲子在舞台中央轉身,咿咿呀呀的曲子從他的喉嚨里唱出來。

水袖翻振,有彩蝶舞動翅膀繞著他紛飛,樓中看客皆都痴痴望向他。

那戲子扮了一個痴情小姐,正肝腸寸斷要殉情。

靈羽也側頭垂目看下去,只見他抬手,一隻蝴蝶停在他的指背。

他以袖掩面:「妾只望,兩情深,長相思慕;」

「怎奈何,天道變,陰陽兩隔;」

「悔不該結此良緣,累你魂斷英年。」

他抖手放飛蝴蝶,抽出架上寶劍,橫在了自己的肩頭。

靈羽興緻缺缺地轉過頭,繼續認真吃飯。

文靜禪見他拔劍自刎,柔若無骨地倒在舞台上。

周遭的人都發出了唏噓聲,與此同時戲子的衣衫驟然一空,他憑空消失的同時有無數蝴蝶飛出。

台上只留下了珠翠滿身的戲服和一把冰冷的劍,這就是她為愛奉獻的一生。

看客盡興後不斷地往台上扔銅板碎銀,酒樓內又恢複了明亮。

這齣戲在酒樓總共唱了一個月,在場不少都是定時來這裡聽戲的觀眾。

總算落幕時,他們心裡既為殉情的痴心人悲哀,也有種再也沒戲看的落寞感。

靈羽聽了個結局就覺得真沒意思,又是富家小姐為愛痴狂,連命都不要。

她有時候真覺得這些凡人為了情愛要死要活實在可笑。

當初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三清域,敗後苟延殘喘至今,讓她做什麼都可以,唯有死不行。

能讓她甘願赴死的,絕非男女情愛。

「愚蠢。」靈羽低聲說。

文靜禪:這可是你說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