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夢(下)

正文卷

靈羽只掃了一眼,執冊星君就慌忙退開了。

「靈尊,恭請。」執冊星君又驚又懼,聲音都有些許顫抖。

他在這裡值守幾萬年,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這個屠戮三清的大妖,也來登浮屠梯。

文靜禪看了幾眼執冊星君,他不問姓名也不問來歷就已經夠奇怪了,還叫她靈尊。

這浮屠梯是為登仙的地靈準備的,凡是修為到了境界,夠資格的地靈都可以走一趟。

等走過了這一線浮屠,盡頭就是登仙門,再跨過門檻就能入仙冊,成為三十三重天仙人中的一個。

要是機緣巧合下,得道成神,就能進入三清域,與天地共存。

看著靈羽踏上那條梯子,文靜禪覺得這如意酒,還真有些用處。

她能成仙,的確是他心中所願。

雖然這一路走來,處處都有些怪異,但總歸她是能夠成仙成神的。

這就足夠了。

文靜禪陪著她一步一步往上走,穿過了天上的雲彩,也穿過了成群的飛鳥。

浮屠梯漫長,靈羽一刻也未曾停止。

她的神色無悲無喜,但也絕不是大道得成後的那種淡然。

反而更像是麻木了。

她的鞋子早就磨破,於是乾脆脫了鞋光腳爬浮屠梯。

這條路又長又陡,文靜禪身在夢中,只能眼見她雙腳被磨破滲出血來,自己卻毫無對策。

天上日月更替,斗轉星移,文靜禪細數下來,她已經不眠不休走了八天。

再強的人也是有體力極限的,靈羽也一樣。

到了現在,她每走一步都要歇很久,不過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途中每到一萬步,執冊星君就會前來記載,然後修書送至三清域,告知眾神她到哪裡了。

文靜禪有些不理解,這時候自己怎麼沒有陪著她。

她好不容易走到了爬浮屠梯登仙門這一步,自己去了哪裡?

靈羽這一卦,若是真的參到了天機,為何自己沒有陪在她身邊。

反而任她遍體鱗傷,形容枯槁?

前半段靈羽爬得很快,後面半段她幾乎用了半個月。

夢境中時間流逝得非常快,文靜禪感覺不到疲憊。

可他知道,靈羽是強撐著一口氣,才堅持走了下來。

當登仙門三個字終於出現時,文靜禪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總算爬上來了。

凡人若在途中決意折返,那此生都沒有第二次打開浮屠梯的機會。

千萬年來走這條路的人也不算少,但差一步就十萬的浮屠梯,也並非每個人都能爬到頂的。

多的是道心飄搖,半路折返的人。

靈羽的四肢看起來已經酸痛到了極點,她是用手撐著自己膝蓋,強迫自己走完這最後幾步的。

到了平地上,一開始的那小段路,她走得十分踉蹌。

好在她停了一會兒,就能繼續穩住步子朝前走。

只要跨過登仙門,她就能成仙了。

靈羽此時此刻的樣子讓他很揪心,但見她離登仙門越來越近,他心裡也忍不住雀躍起來。

十步,九步,八步……

伴隨她走的每一步,文靜禪的心臟就重重地跳一下。

比那戰場上發號施令的軍鼓還要大聲。

跨過去,她就能成仙了。

在這無邊無際的三十三重天上,他們就能長久相伴。

這是從撿到靈羽開始,他心中就有的盼望。

如今就快要實現。

只差三步。

靈羽忽然抬起頭,看著頭頂高大的登仙門。

這門非常大,門柱都須二十人合圍才能勉強環抱住。

拱門正中間還有塊牌匾,上面寫著登仙門三個大字。

她微微眯了下眼睛,像是被光刺到了眼睛一般。

為了看清這幾個字,靈羽又後退了一些,退著退著,就退到了浮屠梯邊緣。

在她抬頭觀望的時間裡,周圍的天兵越聚越多。

靈羽這才注意到周圍這些人。

她懶得多動眼睛,只草草地掃視了一下周圍。

要是文靜禪沒有看錯的話,她應該是輕蔑地笑了笑。

笑容轉瞬即逝,她又變成了那副淡然的模樣。

守門的飛天攜祥雲出現,按照以往章程,此時應該還有一百六十樂仙為她慶奏。

只是所有為了迎接新仙列冊的人,在看到靈羽時,都停下了腳步。

奉禮官也只在登仙門內看她,他的眉頭緊鎖,不知道要不要往前一步。

身著銀鎧的天將思量了很久,最後列陣在前,擋住了登仙門和身後的眾仙家。

文靜禪站在靈羽的身邊,眼見他們將武器對準了她。

為什麼?

她不是爬過浮屠梯了嗎?

靈羽卻是一副見慣的模樣,掃了一眼在場的仙人,就繼續看登仙門那三個大字。

她太累了,身上的傷口還未來得及癒合,就又被撕裂開。

寸斷後又重生的骨骼,也痛得她嘴唇發白。

這一路走上來,沒有一步是不帶血的。

霞光仙子布在登仙門周圍的彩霞,晃得她兩眼翻花。

靈羽的身子搖擺了幾下,文靜禪還是想扶,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跪倒在地。

她已經力竭了。

不過這一跪,倒是嚇得躲在登仙門後仙人們全都後退了半步,人群中還有人倒吸涼氣的聲音。

他們,是害怕靈羽嗎?

文靜禪心中的疑惑太多了。

有人低聲與邊上的討論著,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速速去報給天尊。

文靜禪聽到了,但是更疑惑了,怎麼普通小仙登個仙門,還要驚動天尊?

這到底是多少年以後的未來?

靈羽又是經歷了什麼?

他隨著靈羽的目光,去看登仙門三個大字,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目不轉睛盯著它。

於是他又轉過頭,去看靈羽的雙眼。

這雙眼睛他看了千萬遍,她少於言表喜怒,連眼睛裡都沒有該有的情緒。

就像一口古井一樣,任你丟多少石子進去,從井口望下去都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她偶爾也會笑笑,可眼睛裡是沒有笑意的,即使有,也稍縱即逝。

有風吹來,她眉梢邊上的碎發像風中青草一樣左右拂擺。

文靜禪明知觸碰不到,卻還是伸出了手。

他微微彎腰,用指尖掠過她的眉尾,想要理開她的碎發。

靈羽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這雙眼睛告訴文靜禪,她不會再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