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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鳩殺

正文卷

未待寶錦回答,她眼眸流轉,手中湘繡團扇輕巧一晃,一道刺眼的鵝黃弧度從眼前劃過——

「奉勸你千萬別動這念頭,即使我死了,還有我王兄呢,他被封為南昏侯,雖說名字難聽,大小也算是降君——你要想殺人滅口,怕是會引火燒身吧!」

寶錦靜靜聽著,面上不怒不喜,黑嗔嗔的眼比夜色越發深沉,「賢兄妹真是情深,我也算是領教了……」

「彼此彼此,你們姐妹的心狠手辣,更是名副其實。」

琅繯冷笑著反唇相譏。

「我們姐妹……你見過我姐姐嗎?」

琅繯眼光閃動,「當然,當年我父王入京覲見,就帶著我兄妹二人。」

「我姐姐善笛,郡主你曾經跟她切磋過嗎?」

「這怎麼可能?!景淵帝高居闕上,我們只有參拜的份,她怎會跟臣下這麼親近?」

寶錦細察她的神色,見那種刻薄冷笑不似作偽,心中一動——那相似的笛音,又是怎麼回事?

她壓下心中疑惑,沉吟著端起了茶杯。

這一日午後無事,寶錦又去探望明月,只見那殿中灰塵積得更厚,顯然是宮人未曾用心,不禁慍道:「這些人趨炎附勢,也太不盡責了,你好歹也管教兩句!」

「我才不費這個心呢!這樣自由自在更好。」

明月偷偷又斟了一杯酒,卻被寶錦凌厲的目光射中,很不自在的乾笑兩聲。訕訕將酒杯放下。

「拿來。」

「什麼啊,總共就這一壺酒,還是我好不容易弄到地。」

明月不甘心的咕噥著。深刻的眉目間一片哀怨,如霧如雨一般。

「少給我裝腔作勢。給我拿出來。」

寶錦瞪著她,漂亮地黑眸毫不動搖。

明月猛力搖頭,寶錦冷笑道:「不拿出來是吧。那好,你可別後悔。」

她站起身來。來到灰塵堆積的書架前。用手輕巧地撥開兩層,捧出一隻大地裝書竹匣,狠狠的抽出前兩本書,露出下面的小酒瓮來。

明月以手扶額。呻|吟了一聲,無力地倒在榻上。「寶錦你太無情,太殘酷了。」

「我讓你繼續酗酒,才是最大地無情。」

寶錦咬牙切齒道:「你先前因為病痛,喝多少我都不管你,現在你身體大好,卻還沉溺於這杯中物!」

「你真是不明白,只有喝醉了,才能看見那些海市蜃樓啊……」

明月倒在榻上,似乎夢囈道:「父王把小小的我架在肩上,去看賽馬……姐姐把花簪我的頭上,那是她好不容易采來地,還有他,那晚的月亮好白,照得整個草原都是明晃晃的……」

她已經語無倫次了,寶錦聽她念叨著過往的美好歲月,只覺得歲月人生都如同珠玉晨曦,無論怎樣地美好絕倫,都難逃這殿中灰塵的覆蓋和侵蝕。

「我喝醉了,真是對不住。」

明月抬起頭來,臉色仍是異常地蒼白,眼中卻恢復了清明,那最後一抹醉色,也隨之消散。

她從榻上起身,有些踉蹌,卻終究穩穩地拽過那隻竹匣,從最底層,抽出一隻瓷瓶,在手裡端詳著。

「先前我們就說過,琅繯這個女人不能留。」

她冷漠地注視著瓶身,彷彿那其中的幽藍液體,也染上了她瞳仁深處的陰冷。

「琅繯有後著呢,她把我的身份告訴了唐王陳謹——我們總不能把兩個都殺了。」

「是不可以,但這世上有一個人,卻有這個權力。」

明月冷笑著,把手中瓷瓶打開,那奇異的香味頓時讓人心曠神怡——

「陳謹被封為南昏侯,所謂昏,愚昧暗弱也,這說明今上對他並無好感。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王鳩殺降君,這太平常不過了——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明月的聲音沉靜,如藤蔓一般在殿中蔓延,殿外雨聲點點,空落落打著檐下,遠遠近近,有鐵馬銅鈴的聲響,好不熱鬧。

意外很快就發生了。

南昏侯進宮叩謝時,今上賜以美酒,新封的陳貴人琅繯也在一樣陪宴,這兩人在飲下醇厚的美酒後,居然面色發青,危在旦夕。

「啪」的一聲,皇帝拍了扶手,怒道:「宮中出了這種事,如今外面喧囂塵上,滿城風雨,都道是朕在酒中行鳩,這真是我朝最大的一樁笑話!」

張巡跪在腳下,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奴、奴才馬上去查,徹查所有宮人僕役!」

「晚了!」

皇帝陰鬱道:「下毒之人肯定把線索掐斷了,還會等著你去查嗎?」

張巡心中大急,乾清宮出事,他責無旁貸,看著皇帝陰沉的面色,他狠下一條心,乍著膽子說道:「奴才斗膽,即使是斷線,也有線頭……求萬歲給奴才一次機會。」

「你說的也有道理……」

皇帝疲憊地揮手,「你且去吧。」

張巡得了這詔命,頓時全宮大索,出了皇后那裡有所顧忌,其餘各宮各殿的管事,都被喚了去。

線索很快出現,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說什麼?徐婕妤的侍女曾經動過酒壺?!」

皇帝看著供詞和手印,緩緩道:「你親自審的?」

「奴才以項上人頭擔保,絕無虛假。」

徐嬰華的侍女嗎……

皇帝心中驚疑不定:徐嬰華新寵未久,就被琅繯奪了風頭和寵愛,若說到動機,她的確是最有可能的人,如今還有這供詞鐵證,更加洗不清嫌疑了。

可是這世上,有這麼愚蠢的犯人嗎?

他沉吟著想道,一時心中雜念叢生,殿中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