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閻康

正文卷

唐奕當然不會只因為這一件事就把文彥博和韓琦那幫人劃上了等號,更不可能真的心生怨恨,進而報復於他。

事實是,在文彥博那個位置上,沒有人做的比他好。不論是唐奕,還是趙禎,都離不開這個老狐狸。

唐奕更不求今天這一番話就能把文扒皮說的無地自容、痛改前非,從此立馬跟包拯、唐介一樣浩然正氣於身了。

他只是給文彥博提個醒,或者說是一個警告,是一個威脅。

起碼得讓文扒皮心裡有數兒,有些東西能碰,有些東西不能碰。

否則,真的有一天大宋士族重新洗牌,在文彥博那個位置上要是想中飽私囊,那他貪起來可是比什麼魏國公、汝南王府要可怕得多。

唐奕也好,趙禎也罷,都不願看到將來打倒了一批,又立起來一批更難對付的。

而之所以唐奕來出這個頭,而不是趙禎,則真的就是唐瘋子和皇帝之間的默契了。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你能選擇大義放我一馬,那我就替你把臟活兒幹了,不辜負你的大義。

這是這對君臣之間十年來的默契,與利益無關,也與猜忌無關。

原因就是,他們的方向相同,目的相同,都想讓這個國家變的更好。

……

……

此時。

張晉文從院外進來,顯然是找唐奕有事。

唐奕順勢道:「文相公好自為之吧!」

言盡於此,算了下了逐客令。

文彥博有些失魂落魄,朝唐奕一抱拳。

「老夫……受教了。」

說完,轉身欲走。

這邊張晉文遞給唐奕一個條子,唐奕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喃喃出聲:「回老家了?還回去做甚?」

抬眼正看見文彥博的背影,立時一震。

「文相公,等等!」

文彥博都已經走到了門口,狐疑轉身,「還有事?」

唐奕嘿嘿一笑,把條子捏在手裡,緩聲道:「若我記的沒錯,文相公的本家是汾州介休吧?」

「正是。」

文扒皮心不在焉地隨口一答,心裡還道,無端端的你問這個幹嘛?

答完了才發現不對,哇啦一聲,調兒都變了。

「好端端你問這個幹嘛?」

「你要幹什麼!!?」面容扭曲直朝唐奕就沖了過來。「你出爾反爾!不是說不記恨,不追究的嗎!?」

唐奕嫌棄地斜了他一眼。

「瞅你那點出息,本王是那自食牙燴的人嗎?」

又輕描淡寫地道:「交待你一個事兒,幫我辦辦唄?」

文彥博聞言,心中稍松,不過仍舊眉頭不展。

「什麼事?」

觀唐奕那一臉奸笑,估計不會是什麼好事。

「介休有一戶人家,勞煩相公幫忙照拂一二。」

「就這事?」文彥博有點不信。

只是一戶人家,還用唐奕親自過問?再說了……

「子浩手眼通天,還用求老夫幫忙?」

「這不是求,而是吩咐!」唐奕盯著文彥博。「求你,你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

「而這次,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你……」

「沒什麼你!」唐奕陰著臉。「西北我的手伸不過去,就算伸得到,也是多有不便,就只能勞駕相公了!」

「希望您老上點心……」

文彥博看出唐奕是認了真了,忍不住問出了聲兒:「什麼來頭?讓子浩這麼上心?」

只見唐奕緩緩搖頭,「相公以後就知道了……」

「好吧!」說到這個份兒上,文彥博不點頭也不行。「老夫親自給宗族去信,這總行了吧?」

「嗯。」唐奕略一抱手。「那就謝過相公了!」

文彥博一擺手,「好說!」

「那老夫……」

剛要說「告辭」,文彥博又頓住了。

讓唐奕這麼一攪合,文彥博不似剛剛那麼失神,倒是想起一個事兒來。

「對了!」

「大內副總管大監閻康……有問題。」

「!!!」

唐奕本來已經打算送客了,文彥博突然來這麼一句,說的唐奕心裡咯噔一聲。

不著痕迹地深吸口氣,好好看了文彥博一眼。

「哦?閻康有什麼問題?」

文彥博搖頭,「老夫還不知道他有什麼問題,具體如何還待查證。」

「不過,他肯定有問題!」

「多半是魏國公或者汝南王府在宮中的耳目。」

唐奕默默聽著,尋到桌案旁緩緩坐下,端起桌上已經涼掉的茶湯抿了一口,這才抬頭道:

「何以見得?」

文彥博湊到桌案前坐下。

「那日老夫向陛下覲言要幽禁子浩,其實也必非發乎於心,而是又被人陰了一道。」

唐奕聞言,眉頭微微一皺。

剛剛他刻意只說在福寧殿里的發生的事情,而不提文彥博這些天上下攛掇要幽禁他這個仇,其實就是給兩人都留了餘地,沒想到文彥博自己提出來了。

而且,聽他的意思,還偏偏和這個閻康有關。

淡然一笑,盡量讓自己語氣隨意一些,帶著幾分戲謔道:

「文相公最近腦子還真是不太靈光啊,這又是被誰陰了一道?」

「呃……」

文彥博大窘,最近確實有點上頭。

「就是這個閻康!!」

說著,文彥博把當日的情形詳詳細細地敘述一遍。

「當時,陛下回了後殿,一眾同僚也盡數散去,老夫糾結於殿上說錯了話,一時躊躇難進,走的慢了些。」

「卻是這個閻康,主動上前搭話,誘使老夫又出了那個幽禁的餿主意……」

好罷,文彥博倒也光棍兒,自己都知道那是餿主意。

「子浩試想,一個天子內臣,大內副總管太監,不顧內外之嫌,主動去和宰相搭話,夠反常了吧?」

「而且,閻康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卻什麼都說了,恰到好處地把老夫推到了那一步。」

「再者,細細琢磨,這個閻康是不是太年輕了?」

「今年不過二十七歲,進宮也才不到二十年,就已經當上了大內副總管,是不是升的有點太快了?」

唐奕道:「李孝光也不過三十來歲,不也已經是大內總管了嗎?」

「不一樣!」文彥博自信反駁道。「李孝光是李秉臣的義子,隨了李大官的姓。不論是官家,還是李大官,都是極力推捧的。」

「而這個閻康……據老夫的所知,他是前前大內總管王質告老還鄉的時候,從路上撿到,舉薦入宮的。也就是王質的一些舊識照顧一二,怎可與李孝光相比?」

「要是沒有大人物暗中相助,怎麼可能爬的這麼快?」

……

話說到這裡,文彥博其實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一個爬的快,看似沒靠山的大太監,又暗中使手段,讓文彥博去加害唐奕……

那麼是誰想扳倒唐奕,又有能力把一個小太監送到副總管這個位置呢?

除了汝南王府或者魏國公,不做二想。

……

……

待文彥博全部說完,唐奕端著茶碗在那裡發獃。

聽文彥博這麼一說,這個閻康確實有問題。

而且,不用老文多嘴,唐奕就知道他有問題,而且早就知道他有問題。

可是,偏偏這個閻康是唐奕所有敵人之中,最不想到的那個。

良久。

再不回應就說不過去了,唐奕只得長嘆一聲:

「唉……」

有些事沒法告訴文彥博,只能轉移話題。

「看來文相公還是改不了功利的毛病。」

文彥博眼睛一立,「子浩怎麼能這麼說?老夫可不是推卸責任,是這個閻康當真有問題!」

唐奕放下茶碗,不接他的話頭。

「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難得糊塗……相公明白嗎?」

「真要掰扯清楚,那就真的在成仇了。」

「……」

文彥博呆愣當場,怎麼……怎麼唐奕這麼大反應?可是,這個閻康絕不可能是唐奕的眼線啊?否則怎會對唐奕包藏禍心?

文彥博有感覺,這個閻康肯定還有別的故事。不過,唐奕顯然不想再聊這個閻康,文彥博自己剛剛躲過一劫,不想再多生事端,只得拱手告辭。

狐疑的行至院門,身後卻再次傳來唐奕的聲音。

「求文相一件事。」語氣之中似有幾分艱難。

「求?」

文彥博怔住,剛剛那件事唐奕都沒用到求字,這次卻用了「求」。

「何事?」

「暫時別動這個閻康。」

「留著可能有用!」

「好……」

說完,文彥博轉身離去,再無遲疑。

……

望著文彥博離去的背影,唐奕似有心事,久久未動。

張晉文靠到他身邊,「你求他,不就等於告訴他了嗎?」

唐奕苦笑,「他又不是真傻,我不求,他自己回去一查,早晚也得知道。」

張晉文又道:「大郎這一遭並不明智。」

唐奕喃喃道:「何以見得?」

「萬一他先你一步告於官家怎麼辦?」

沉吟了一下,唐奕不確定道:「經過前面的敲打,在沒有搞清狀況之前,文扒皮應該不太會冒進。」

煩躁的一甩手,「算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經儘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