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束水之渠,推舟之力

正文卷

「不是,我就弄不明白,你是怎麼辦到的?」

唐奕的小樓里,宋楷、范純禮幾人圍著唐奕轉了好幾圈。

唐奕把目光從經義之上挪開,抬眼瞅了幾人一眼,「你是說怎麼辦掉的耶律洪基?還是怎麼忽悠瘸的耶律重元?」

「別扯沒用的。」宋楷一甩手。「那就是兩個笨蛋,綁一塊兒都玩不過你,何況是互有內鬥?」

「我是說,你這瘋發的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以前還得留下點後遺症,要老師他們給你擦屁股,這回卻是不但自己痛快了,還弄了那幾兄弟一身騷。」

「快說說,你是怎麼辦到的?教教咱們,讓兄弟們有機會也可以出去爽一爽!」

唐奕無語,「由感而發,哪來那麼多套路?」

賤純禮一撇嘴,「不實在啊!」

「二哥都說了,當時你那臉色說變就變,收發自如,定非肆意為之。」

唐奕樂了,「那怎麼著?我還成了故意瘋瘋顛顛,把那一家人罵了個狗血淋頭,然後處心積慮煽動民情,讓朝臣和宗室迫於壓力不敢與我為難不成?」

宋楷聽後,與范純禮、龐玉對視一眼,使勁點了點頭。

「承認吧,沒事兒,咱們不笑話你!」

「滾蛋!」唐奕拿這幾頭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使什麼心眼純屬癔想,不過嘛……」

「你看看!」

范純禮指著唐奕,與宋楷起鬨道:「還說沒算計,這才幾句話就要招供了。快說快說,讓兄弟們長長見識。」

唐奕不與他鬥嘴,正好借這個由頭算是給范老三上一課,搖頭晃腦地的吊起了書袋。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寡人未嘗知哀也,未嘗知憂也,未嘗知勞也,未嘗知懼也,未嘗知危……』」

賣弄得正爽,卻是宋楷一點都不給他表現的機會,「大郎要說的是《荀子·哀公》中的……」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矣吧?」

「……」

見唐奕臉都綠了,也並無反對之意,不由得一撇嘴,「小爺比你背得熟!」

賤純禮哪會放過這個讓唐奕吃憋的機會?

接道:「《荀子·王制篇》中也有此句——『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龐玉補刀道:「唐代史家吳兢的《貞觀政要》記載了魏徵告戒唐太宗的一句話,亦出於此:『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陛下以為可畏,誠如聖旨。」

唐正撇了一眼龐玉,「吳兢只是整理記錄,魏徵最早引用此句是在《諫太宗十思疏》——『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

……

唐奕啊,滿頭的大包啊……

「特么是我說,還是你們說?」

「噗……」

幾人憋不住樂,也就是背點經義比唐奕有優勢了。

「你說,你說……」

唐奕漲紅著臉,深吸幾口氣才算平復下來。

「水能載舟,亦……」

……

「還是這句吧?」賤純禮小聲和宋楷嘀咕。

「噓,聽他說,也就這個水平了。」

「閉嘴!!」唐奕暴走了,掄起拳頭就要捶人,大夥立作鳥獸散。

「好好的怎麼還動手了呢?」賤純禮話雖這麼說,臉上卻一點沒有悔過之意。

宋楷急聲安撫,「你說,你說,保證不打岔了。」

唐奕暗罵一聲,怎麼交了這麼一幫子損友!

「水……」

還特么水個屁啊?乾脆不提水啊,舟啊的,這個茬兒了。

「民情民意!」唐奕吐出四個字,一點也不敢再啰嗦。

「民意?」宋楷擰眉。「知道你是利用了民情激憤。可是,你怎麼就知道大夥兒一定會響應,一定會順著你說的走呢?」

「時機!」

「時機?」幾人更是糊塗。「什麼時機?」

「好時機!」

「哦去!」賤純禮一聲哀嚎。「你是我哥行吧?我錯了行吧?」

說著,裝模作樣地一拱手,深施一禮,「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把話說清楚,什麼好時機?」

唐奕受用地往椅子上一坐,「好時機當然是大宋去了歲幣之辱,還得了大遼兩座城的當口兒。在這民情高漲之時,當然是我說什麼都有人聽,有人信嘍。」

宋楷瞭然點頭,「難怪你出京的時候不來這麼一出。也對,那個時候就算你說了,也沒人信啊!」

唐奕坐直身子,「還記得慶曆八年皇城前的那場募捐嗎?」

「記得啊?」宋楷使勁點頭。「當時你找了一幫『托兒』給你搖旗吶喊,也說了這番慷慨激昂的話……」

說到這裡,宋楷瞪圓了眼睛,「我明白了!」

「那時沒有現在的形勢好,但你卻藉著那百萬義捐,還有找的托兒勾起了民情,自己創造了一個『時機』。」

唐奕點頭,「對嘍!」

「不過,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圈了多少錢上,誰也沒把怎麼圈的往心裡去,除了文扒皮一個!」

「文扒皮?」幾人更疑。「他往心裡去什麼了?」

唐奕道:「就是這個民情民意,應該怎麼用的問題。」

「咱們回過頭來再說『載舟覆舟』的問題。」

「孔聖的本意:民為水,君為舟,水可載舟不倒,亦能傾舟滅之。」

「可是,有一點是孔聖沒說全的。」

「什麼!?」

唐奕緩了緩,「那就是,水除了載舟、覆舟之外,還可引舟前行,推舟運航!」

眾人面面相闕,似懂非懂。

唐奕繼續道:「人無常定,水無常勢,然山川地理方為束水之渠也。民意民情亦是如此,需要引導疏通方可按照正確的方向前進,而水中之舟,也可順流而進也。」

「這就是我為什麼敢發起那場募捐,敢在城門前怒喝百姓的原因。」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束水之渠。」

「大郎的意思是,民情民意也需引導?」

「當然需要引導!」唐奕篤定道。「為君者,為臣者,不能只以『水不覆舟』為施政之責,或者說等到出了問題才想起修復民意,那就已經晚了。」

「家國情懷、漢民的榮譽感,這些細微之思,是要時時培養、處處經營的。只有這樣,這股吞天洪流才能順著大宋的利益,一路奔向我們想要它流到的方向。」

「一個趙宗懿、趙宗實,值得老子跟他們生那麼大的氣嗎?」

「點燃民情才是重點,只要這把火燒起來,大宋才算是真正的上下一心!」

……

宋楷都聽傻了,這孫子是不太會背什麼《荀子》、《老子》,但這孫子的腦袋真特么不是人長的。

「聽見沒有?」轉頭看向賤純禮。「學著點!」

「嗯……」范老三也有點傻眼,愣愣地點頭。

「特么就是發了一次瘋,都能讓他說得頭頭是道。」

「真是佩服……」

……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