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正文卷

第53章

眾人循聲望去,就看見李氏小心翼翼地扶著神色憔悴的曾氏走了進來。

宋三良忙跑過去扶曾氏一把:「娘,您怎麼來了?」

曾氏沒有答他,而是拍了拍他的手,對在座的諸位道:「不能就這樣去衙門。要去,也要商量好了再去。」

汪大海找到了,這個案子也就該結案了。可汪大海口口聲聲說宋三良要殺他,這樣去了官府,宋三良不被判個斬立決,也會被判個三千里流放。

曾氏可不能讓她的寶貝兒子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宋九太爺和宋大良此時也反應過來。

宋三良要是被關了進去,說不定他們兩個人也會受牽連。

特別是宋九太爺,考慮得更多。

他是秀才,每年有歲考。要是牽扯到這樣的案子里去了,很可能會被主考官判定為末等,連續三年的末等,是可以取消秀才資格的。

他忙給曾氏幫腔:「對對對,先商量好了再去官府,免得把衙門的人得罪了。」

曾氏得到了宋九太爺的支持,心中輕快了不少。

她目光犀利地朝宋積雲望去,可心裡卻直打鼓。

她這個孫女,脾氣暴躁,目無尊長,心毒手辣,懟起來半句也不讓,整起來那更是不手軟。

她已經連續幾次見識過宋積雲尥蹶子了,沒有把握宋積雲會不會給她面子。

不過,也不要緊。

宋積雲要是不給她面子,正好讓大家看看宋積雲是如何的不孝也行。

這麼一想,曾氏多多少少有了點底氣。

誰知道宋積雲好像和她沒有半點罅隙似的,和風細雨地問他們:「那幾位長輩是什麼意思呢?」

曾氏原本想等宋九太爺先開口說話的,可李氏卻急得不行,不停地搖著曾氏的衣袖,加上曾氏見兒子神色狼狽,也心痛不已,乾脆就搶在了宋九太爺之前道:「汪大海原本就是宋家窯廠的夥計,老二不在了,老三讓他辦點事,一時沒說清楚也是有的。官衙那邊,就說是場誤會好了。」

宋九太爺聽著,就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曾氏要為宋三良出頭,只要保住了宋三良,自然也就保住了他和宋大良。宋積雲可不是個吃素的,他還是別攪和進去為好。

他捏著鬍鬚,一副萬事都由你們說了算的樣子。

宋積雲見了,竟然也置身事外地道:「祖母,您是長輩。既然您都發了話,我這個做晚輩的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斷然不能讓長輩們不高興。只是我不是苦主,這法子行不行,還得您和汪大掌柜商量才好。」

曾氏只覺得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

汪大海算個什麼東西?

不過是一個在他們家討飯吃的賤民罷了。

她想到宋又良在時汪大海巴結宋又良的樣兒,連眼角都沒有掃他一下。

她只是沒想到宋積雲竟然會這麼好說話。

曾氏不由滿面春風,道:「那這件事就這樣定了!」

只是她的話音還沒有落,那汪大海居然用衣袖抹著眼淚道:「肯定是要去官府結案的。」

曾氏剎那間像被人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似的,臉上火辣辣有些下不了台。

她臉一沉,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地道:「汪大海,你可別犯渾!」

「老太太,我也不想啊!」汪大海哭起慘來,「三老爺非說我和大小姐勾結陷害他。這是多大的罪名啊!我背不起!今天不趁著這個機會說清楚了,我以後怎麼做人啊!」

曾氏還沒有說什麼,宋三良倒忍不住了,他瞪著汪大海就罵了起來:「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是怎麼爬到我們家樓板上的你自己心裡沒有點數?我沒弄死你你就該燒高香了,你還去衙門告我。我告訴你,就算去了衙門,有錢能使鬼推磨,還不是我宋家說什麼是什麼……」

宋積雲重重地咳了幾聲,打斷了他的話,溫聲道:「三叔父,慎言!官衙的事,不是我們能非議的,我們宋家,也不是那土匪地霸。」

宋三良早已認定宋積雲是陷害他的原凶,恨不得掐死她,哪裡還聽得這樣的話,可他轉念想到在官府里被打的那三十大板,胸脯氣得一起一伏的,最後也只化成了一句「這沒你說話的份」。

汪大海卻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似的,忙對宋積雲道:「大小姐,不是我固執不知變通,您看三老爺,到現在還對我喊打喊殺,我這也是沒辦法了!」

宋三良看汪大海就像是只臭蟲,這臭蟲如今還爬到他的頭頂上作威作福來了,他就格外的不能忍。

他左右看看,突然掄起一把太師椅就朝汪大海身上砸去:「你以為我真的收拾不了你!」

汪大海嚇得直往外躥:「救命啊!三老爺要殺我!」

宋三良破罐子罐摔,追著就打了過去:「老子就要殺了你,你能怎麼樣?」

不要說曾氏了,就是宋九太爺都看不下去了,覺得自己從前怎麼看走了眼,會覺得宋三良這個人不錯,現在看來,連宋積雲都不如。

但他沒準備管這事。

宋大良那更是巴不得宋三良倒霉,在旁邊看著熱鬧。

廳堂里雞飛狗跳的,眾人好不容易把兩人攔開了,宋三良還像鬥雞似的。

曾氏也不待見汪大海,覺得他是禍事的根源,可事已至此,宋三良被人抓住了把柄,憤怒,不甘都沒用。

她勸宋三良:「你冷靜點!先把汪大海打發了再說。」

宋三良這下子都要委屈死了,他憤憤然地道:「娘,您是不是也覺得這事是我做的?」

曾氏覺得這還真是宋三良幹得出來的事,可這個時候,她肯定不能說出來:「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我們這個時候,也不能硬碰硬啊!」

話語中流露出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迴避。

宋三良氣得吐血,想爭辯又無從爭辯,滿腔的怒火只能沖著身邊的太師椅發脾氣。

「噼里啪啦」掀翻了一大片。

偏偏汪大海還在旁邊叫囂:「大小姐,您看,不是我不願意和三老爺和解,是三老爺不願意放過我!」

他還道:「大小姐,您得給我做主啊!我可是窯廠的人!三老爺和您打賭輸了,您以後可是窯廠管事的人,您不能不管我啊!」

什麼時候宋積雲成了窯廠管事的人?!

不要說宋三良了,就是曾氏、九太爺幾個都傻了眼。

窯廠的人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還是那幾個把汪大海從樓板上「救」出來的年輕人,早就對宋三良滿肚子怨氣了,聞言立刻帶頭喊了起來:「是啊!大小姐,您得給我們做主啊!」

宋九太爺忙站了起來,道:「等等!這窯廠的事是窯廠的事,汪大海的事是汪大海的事,你們不要混為一談!」

就有年輕的人道:「這就是一回事。祭白瓷燒不出來,也是三老爺讓我們來找大小姐的,現在他又不認賬了。我們總得有個說理的地方吧?」

眾人的聲討一聲高過一聲。

宋九太爺知道再說下去,說不定把他也給卷了進去。

他閉緊了嘴巴。

宋大良想到宋桃的話,也冷眼旁觀的沒有說話。

李氏急了,衝上前去,尖聲厲叫:「不是!不是!窯廠是我們家老爺的!宋積雲一個女人,憑什麼管窯廠?」

要是在汪大海出現之前她喊這句話,還有人覺得有道理,可事情一步步發展到現在的局面,已經沒有人理睬她了。

相比是男人還是女人管窯廠,活下去更重要——像宋三良這樣,打心眼裡瞧不起他們,用得著他們就一個桌上喝酒,用不上了就把人往死里整的,太涼薄,他們是很畏懼的。

眾人同仇敵愾的只想把這件事快點定下來:「大小姐,窯廠的事,我們聽您的!」

「大小姐,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宋積云為難道:「不是我不想管,是在座的多是我的長輩,怎麼也輪不到我管啊!」

「可我只相信您!」汪大海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您要是不幫我,我拼著挨那二十大板,也要去衙門裡說個清楚。」

白身告狀,不管有理無理,要先打二十大板。

汪大海這是鐵了心要和宋三良衙門裡見。

眾人也都幫他相求:「您得給我們做主!」

曾氏看了,不由閉了閉眼睛。

大熱天的,她心裡卻像寒風吹過似的,骨頭縫裡都是冷冰冰的,彷彿瞬間人就老了十幾歲。

她緊緊地攥住了宋三良氣得顫抖的手,不停地低聲勸他:「兒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就忍她這一次。以後我們一定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那韓信還受過胯下之辱呢……」

宋三良只覺喉頭腥甜,半晌都沒有說話。

曾氏這才放下心來,咬著牙對宋積雲道:「那你就來做個中間人,看汪大海有什麼條件?」

李氏不服氣,剛說了句「憑什麼」就被曾氏一個冷眼給咽了回去。

她憤慨地望著宋積雲。

宋積雲卻連個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給她,而是略想了想,爽快利落卻又不失謙遜地道:「既然大家都覺得我來管窯廠合適,汪大掌柜又是窯廠的人,那我就自不量力,幫大家做這個中間人好了!」

眾人一片歡呼。

宋積雲就指使著三房的丫鬟小廝重新把廳堂的桌椅擺好了,請大家落座,溫聲問曾氏和宋三良:「祖母,三叔父,您們是什麼意思呢?」

宋三良木然地坐在那裡誰也不理。

曾氏就道:「我還是先前的意思,不用去衙門,私了。」

宋積雲勸汪大海:「你既然請了我做中間人,那就各退一步。」

汪大海苦笑道:「只要三老爺答應不殺我,其他的都好商量。」

曾氏輕輕拍著兒子的手背,怕宋三良一時憤怒,又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安撫著他。

宋三良沒有動靜。

曾氏心中微安,道:「可以!我保證三老爺不會再追究從前的事了!」

汪大海道:「那就照著三老爺之前和大小姐打賭一樣,簽一份契書。」

曾氏被堵得氣都透不過來。

白紙黑字的,以後豈不是想什麼時候拿出來翻舊賬就能翻?

「不行!」曾氏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汪大海道:「那我也不答應私了。」

兩邊就僵在那裡。

宋積雲就請教宋九太爺道:「您經驗豐富,您看這事還有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

說完,她還道:「我三叔父這脾氣,不快刀斬亂麻,還不知道又會攀扯些什麼人和事出來。」

這是話裡有話啊!

宋九太爺深深地看了宋積雲一眼。

要是當初汪大海失蹤她沒有報案,此時就算是汪大海要去告官恐怕也沒有那麼容易。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早就算計好的?

他梳理著鬍鬚,對宋積雲很是忌憚,怕自己不答應,宋積雲這邊還有後招,甚至怕宋積雲早就算計好了他不願意出手,讓他落在她的坑裡。

宋九太爺沉思道:「要不,還是簽份契書,不寫明什麼理由,只承諾從此以後,三老爺再也不找汪大海的麻煩,你們覺得如何?」

曾氏勉強同意。

汪大海有話說了:「大家住在一個城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三老爺和我在街上遇到了,非要我給他讓路,這算不算找麻煩?」

宋九太爺無奈地道:「那你說這契書該怎麼寫?」

「我覺得除非三老爺答應此生永不踏入梁縣,不然總有碰見的時候。」汪大海道,「我可不敢冒這個險!」

「放屁!」李氏兇悍地道,「憑什麼讓我們離開梁縣,要走也是你走!」

宋積雲等都當沒有聽見,宋積雲還沉吟道:「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她抬頭望著曾氏:「我記得我們家在鄉下還有間老宅,三叔父的田莊也在那裡,不如就讓三叔父移居那裡,我們有空的時候,去探望三叔父也很方便。」

曾氏差點昏厥。

那老宅還是宋三良的曾祖父時砌的,早沒人住,塌得只剩幾面牆基了。住那裡,比重新砌個屋花的力氣還要大。

再說了,宋家用了幾代人才在梁縣站住了腳,回了老家,豈不是一夜之間重新回到了過去。

「不行!」她想也沒想地道,「老宅子早就不能住人了。」

宋積雲道:「住在其他地方也行,可當初您把祖田都分給了三叔父,三叔父住在其他地方恐怕不太方便。」

這話提醒了宋大良。

長子沒能繼承祖田,這可是他一生的痛。

他立刻嚷道:「就是!要是老三不願意回老家,去弟妹的娘家上饒也可以。把祖田賣給我,你們去上饒再買塊田。」

「休想!」李氏也顧不得那麼多,和他爭道,「那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憑什麼賣給你們!我們是不會賣祖業的。」

兩人吵了起來。

宋積雲還在那裡勸曾氏:「三叔賣了這邊的宅子,在那邊砌個比這邊還大的宅子,銀子還有多餘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那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那你怎麼不去?

曾氏想著,猛地恍然大悟。

這才是宋積雲真正的目的吧?

不僅要奪了窯廠的管事權,還要把她兒子趕出梁縣。

「蛇蠍心腸!」她恨恨地盯著宋積雲,「你就不怕遭報應?」

宋積雲溫柔地笑著,靠近她耳邊說出來的話卻陰沉沉的:「要報應,也先報應到你身上。我怕什麼?」

「你!」曾氏指著她說不出話來。

宋積雲就繼續和她耳語:「祖母還是好好考慮考慮我的話吧!不然,再這樣糾纏下去,可就不僅僅是趕出梁縣這麼簡單了!」

曾氏氣得頭昏眼花,好一會才道:「好!三良搬去老宅住。」

至於會不會「此生不踏入梁縣」,她沒有承諾。

宋積雲也沒有追究。

要是她讓他們搬出去了還能搬回來,那她也太無能了!

宋積雲微微地笑。

一直沒有吭聲的宋三良卻一個倒栽,口角流血地癱軟在了地上。

「三良!」曾氏和李氏悲愴地撲到了他的身上……

姐妹們,抱歉昨天請了一天假,今天二合一,大長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