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正文卷

「黃牛啊。」高長松端起一盞茶,小嘬一口道,「我放的。」

「黃牛?」鍾離大郎不明白,「什麼黃牛?」

高長松道:「就是門口賣三倍票價的人。」他端著茶盞不放手,「我讓人去的。」

剛鍾離珺風塵僕僕回來,就給他帶來一則好消息,鍾離大郎以輕鬆的語氣道:「不愧是十二郎,天下第一武道會尚未開賽,氣氛就十分火熱,我剛從勾欄那回來,聞說放票不過半天,就被一搶而空,還有人將票翻了三四倍賣,這真會有人買?」

他也被黃牛的票價驚到了,可鍾離大郎是有理智的,聽後不過搖搖頭,這票還火熱著,就翻三四倍,又不是錢多的傻子,誰會去干這事?

他說給高長松聽,是當笑談,誰知高長松輕描淡寫地說是他做的。

於是鍾離珺立刻改口道:「既是十二郎放的,那定能賣出去。」

求生欲很強。

高長松並未察覺鍾離珺情緒的變化,反倒拉著鍾離珺的手,細細解讀生意經。

鍾離珺:!!!

手!摸上了!

高長松經常拉著高香蘭的手,語重心長地談話,沒覺著有問題。

他說:「我放黃牛,有兩處作用。其一是為造勢。」

「你說說看,聽聞有人三四倍出售票價,有何感想。」

鍾離珺勉強轉動過熱的大腦:「哄抬票價,翻四倍,真是被豬油蒙了心肝。」

又說:「可有人賣自當是有人求,票賣得如此之快,價格如此之巨,賽事定當火熱。」

高長松笑道:「就是這個理。」

他又欣慰地拍拍鍾離珺手背,哎,學生腦子靈活,一點就透,他別提有多高興了。

「而且,你看眼下沒人買,又怎知明日、後日沒有人買?」

鍾離珺小雞琢磨點頭:「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高長松都這麼說了,肯定是對的呀!

……

高長松想蜘蛛精能說會道,跟魃宥借了幾隻來做黃牛。

其中有隻腦子活絡的,聽了高長松的要求,搖身一變換了個新形象。

他覺著這工作不體面,黑了心肝,若用自己原本模樣,難免被戳脊梁骨,就變了一副面貌。

吆喝的時候也不是很賣力,蜘蛛精想,怎會有人花冤枉錢買這門票?

他沒想到的是,冤大頭不僅有,還挺多。正摸魚著就見一頭牛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來。

這一看就不是本土牛,頭戴水磨銀亮熟鐵盔,身披錦繡黃金甲,在山野妖怪眼中,這身怕是帥呆了酷斃了,可在東勝神洲妖怪眼中,這多少有點土。

花枝招展的,像只開屏的孔雀。

來人正是牛魔王。

他來東勝神洲次數不少,這可是孫悟空的老家,想當年他在花果山與孫悟空等七個妖王結拜,自稱平天大聖,在這過了很長一段逍遙日子,那時他四海為家,別提多快活。

等娶鐵扇公主為妻後,定居西方,這走動才少了。

恰逢鐵山公主壽辰,牛魔王說要給她尋一件稱心的壽禮,一路從西牛賀洲尋到東勝神洲,恐怕他祝壽是假,想出來玩樂才是真。

東勝神洲娛樂業發展迅速,牛魔王來後只道日新月異,自己這個大老粗在山裡呆久了,趕不上外頭的時髦,一雙牛眼睛睜大如銅鈴卻還是來不及看。

他在三瓦兩舍間泡了些時日,醉醺醺出來,便聽說了天下第一武道會。

牛魔王暗想:「俺老牛夾著尾巴做牛數百年,這天下已無人聽說我平天大聖的威名了,難得有揚名的機會,又遠離西天,我就是參加了又何妨?」

於是興沖沖跑去報名。

不巧,他來遲了,棚屋的小鳥還啐他:「早幹什麼去了,報名早截止了。」

牛魔王不高興,想你這小鳥,毛還沒長齊,口氣這麼大,什麼態度!

好在旁邊的小道描補道:「這位客官,他沒別的意思,就是嘴臭。」才勉強順下牛魔王的火氣。

牛魔王道:「既不能報名,你二人在這做什麼?」

小道士比較乖:「管退票。」

「退票?」牛魔王擠牙膏似的,「什麼票?」

小道脾氣是好的,他解釋說:「看武道會的票。」

牛魔王心說,不就是打架,竟還能賣票,這真是什麼都能做買賣,他大手一揮道:「給我來幾張。」

孔雀精冷哼說:「早賣光了。」

牛魔王不爽,又瞪孔雀精,後者絲毫不怵他,瞪什麼瞪,就你眼睛大嗎?

這幾日棚屋多有人聚集,為防踩踏事件,禁軍與金吾衛等常來巡邏,街道司的小吏也逡巡一二,眼見牛魔王氣勢驚人,有鬧事之意,便隱隱往這聚集。

牛魔王很識時務,他可不想因此蹲大牢,鼻孔里重重噴出兩道氣,轉頭就走。

走後卻很抹不值,想他不參加就罷了,連比賽都不能看,真晦氣。

恰逢這時,聽見蜘蛛精有氣無力地叫賣:「賣票賣票,頭日上午,三靈石一張。」

牛魔王壓根不知原價多少,聽說有人賣,立刻停下腳步道:「給我來一張。」

蜘蛛精驚了,用看冤大頭的眼神看牛魔王,心道:真有人買啊!

見此人氣宇軒昂,穿戴不凡,又牛頭大眼,一副愣樣,想他是個凱子,便熱情推銷道:「這是首日上午的,還有下午跟次日的,第三日的也好,有鄧陵門的煉器師,您還沒看過煉器師比斗吧,這場可火了。」

其實牛魔王根本不認得種子選手,他這麼說是對牛彈琴,可一塊靈石兩塊靈石的,對外來客都是小錢,牛魔王旅遊是不計成本的,他還高興能買到票呢。

「統統來一張。」

……

不知不覺間,比賽第一日就到了,勾欄本是晚間營業,東華國有宋風,是一座不夜城,國人都是夜貓子,喜歡晚上出去找樂子。

尋常上午,瓦舍冷冷清清,勾欄更是一個人也沒有。

今日卻不同,瓦舍口的街道擠滿了人,間或夾雜幾匹靈獸,真是車如流水馬如龍。

其中,最吸引人的,便是立在瓦舍之中的一面水鏡,它緊貼勾欄,隨施法者心動,水鏡面上的場景也不斷變動,偶爾停留在戲台上,偶爾定格在種子選手的臉上,更有時隨機捕捉進場觀眾,鏡頭不斷切換。

這大屏幕引得往來人駐足。

一開始還有人嘀咕:「這可是水鏡之術?」

他們都不確定,沒看過這麼大範圍的,且如何把水立在半空中?這真是技術難題。

水鏡中的畫面遠比它本身吸引人,很快,人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出場選手上。

「嚯,這不是呼延嗎?」

「啊,沒錯,他是第一天比。」

「嘿,我那小老兒鄰居也入了鏡!」

留在門口的高長松很滿意,他就猜大屏幕會造成轟動!

伴隨敲鑼打鼓聲,最正中,也是最大的勾欄處傳來一陣嘹亮的歌聲,大屏幕也隨之切換成獻唱的路歧人。

路岐人指街頭賣唱人,他們比酒樓唱小曲的地位低,高長松思忖著,第一位上台的肩負炒熱氣氛的重任,悠揚的小調不行,纏纏綿綿,不夠火熱,他特意請了一溜路岐人來表演,找了個聲音渾厚的。

外頭大熒幕外圍了幾圈人,小廝配合場內形式,一邊敲鑼打鼓一邊扯著嗓子道:「天下第一武道會開賽了,今晨凌霄派呼延問雪、武當派王真一、大相國寺惠能匯聚於此,切磋武藝,場內外同步直播,歡迎來看。」

此時,勾欄所在的新封丘門大街被圍得水泄不通,這種圍已不是人擠人的圍,高長松抬頭,甚至看不見陽光。

翼族扇動他們華麗的翅膀,一部分本保持人形,被化作原型的擠來擠去。

段紅塵就很看不慣身邊的孔雀:「讓讓讓讓。」

佔地面積太大,干擾其他觀眾。

還有些不講武德的,低空盤旋,這下內場觀眾就不樂意了,合著我們買票你白嫖?

於是又派其他維持秩序的趕他們走。

在這樣火熱的氣氛中,呼延問雪登場了。

觀眾的反響十分熱烈,呼啦啦圍到演武用的勾欄那,一時間,其他勾欄前空檔不少。

魃宥建的是一家綜合性娛樂設施,其中勾欄不止一座,先前就說過,勾欄是戲台並半圓形坐席的一種設施,有的大、有的小,這裡林林總總有十幾座。

主辦方也有意讓呼延問雪展示,不僅給他安排的檯子是最大的,外圍的水幕也給他一個大鏡頭。

白膚黑髮白衣,又兼之劍眉星目,其人如劍。

他只站在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頭一次見呼延問雪的都說不出話來。

一時間,呼延問雪的賠率又變高了,欄杆外喝彩聲不斷。

高長松搖頭晃腦道:「哎,他的對手可太慘了。」

鍾離珺跟著點評道:「那人已膽怯了。」

就像螢火蟲在月光前,被照得一點亮光都不剩,呼延問雪沒拿出真功夫就大獲全勝。

這顯然是人們想看見的,台下一片歡騰。

在歡呼的人群中,喘粗氣的牛魔王格外顯眼,高長松看他身披甲胄站在眾人前,瞅了好幾眼。

他心中嘀咕:這是牛魔王?不能吧,他得在火焰山吧?

哎,不成,這裡的牛妖如此之多,也不能見誰都是牛魔王吧?

*


牛魔王看人在台上打鬥,下面不斷有人叫好,內心是很不服氣的。

他覺得台上這些人都太弱,實力如此還能引起人高呼,很那如果自己在上面,大顯神威,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妖精不得為了他吶喊尖叫嗎?

哎,失策失策,如果早些時候報名就好了!

他又聽見下面人議論呼延問雪帥,議論的不僅有人族,還有女妖,更加不爽了。

這種不爽只是單純的出於男性尊嚴的羨慕嫉妒恨,他用挑剔的眼神掃視呼延。

哼,功夫還是有點俊的,可看他人,瘦嘎瘦嘎的,一點男子氣概都無,而且身上光溜溜的,也沒毛,這有什麼帥的?

女妖也太膚淺了!

與他恰恰相反的是小白龍,不錯,更會享受生活的小白龍才不會錯過這等盛會。

比起牛魔王,他對吃喝玩樂更精通,也更時髦。

他早早就關註上這門賽事,不僅連夜排隊買票,還去賭坊逛了一圈。

小白龍下注也隨大流,人們都說呼延比較厲害,他也跟著下呼延。

人與人之間是有眼緣的,剛大屏幕投此人,小白龍就覺得很歡喜,可能是那一身白的配色入了他的眼,也有可能是他喜歡呼延刀刻的面龐。

他內心就一個字:帥!

等他拔出劍,寒光一閃,劍氣凝固了空間,連那些喧鬧的圍觀的人都陷入了片刻寂靜,他就更震撼了。

小白龍看著呼延,折服了,屬於玉龍三太子的小驕傲煙消雲散,他第一反應,世上怎會有他這樣的人中龍鳳。

又難以抑制地想:哎,如果自己有這本事,能斬出驚天一劍,不說萬聖公主會不會回心轉意,起碼他可以斬了那折自己面子的姦夫。

他還是很在意自己被九頭蛇下面子的。

小白龍身為二代,在西海郡一帶過得十分瀟洒,出門有蝦兵蟹將壓陣,紈絝子弟姿態十足,這也導致他不好好修行,有點不學無術的意思。

在那驚天一劍下,他極其少有的燃起要學點什麼的慾望,此外,他也很想了解呼延問雪,想看看他是怎樣的人,過往如何,又是怎樣踏上修行之路的。

他的心情可以歸納為,粉絲的自我修養。

一上午的筆試很快就過去了,高長松派人把樹狀圖中晉級的人塗紅。

掛比賽日程的板子跟大屏幕距離不遠,每當一場比賽出結果,場內志願者就會出面更新信息,一開始還有人覺得樹狀圖彆扭,看多之後也拍手稱好。

「這個好,清晰。」

「哎呀,他怎麼晉級了,我更看好另一個……」

一天比賽下來,有人歡喜有人憂,大盤重點關注的幾位都晉級了,這其中可沒暗箱操作,他們晉級是因武力值太高。

此外,也有些名不見經傳的黑馬,贏了名門大派的人,因是預選賽,分量不夠這些小門派的人一朝成名,可他們精彩的表現也被不少人記住了。

別的不說,有很多賭徒因他們失去了靈石。

比賽間歇,也不忘勞逸結合,足球比賽還有足球寶貝跳舞呢,更別說一直在打架了。

小廝是從酒樓借來的,生一把好嗓子,平日唱菜無往不利,眼下客官數量翻N倍也不怯場,一串話說得漂亮又響亮。

「下面有請竹里館的藝伎來給各位獻舞一曲!」

這回上來的都不是一兩位女妓,而是一群人跳。

這在東華國叫「隊舞」,是從唐朝的「大麴」歌舞形式中進化出的。

團體舞本來就有震撼力,更別說這些出自教坊的舞女受過專業訓練,婀娜多姿,有些更來自能歌善舞的族群,天生就有藝術細胞。

平頭百姓平日里都付不起看歌舞的茶圍費,眼下一群美女跳整齊劃一又剛柔並濟的舞蹈,讓他們大飽眼福。

一時間都忘記自己是來看打架的,一舞終了拍手叫好,喊著:「再來一支!」

後台的高長松心道:再來一□□不行,得加錢!

讓這些小姐姐排隊舞是要花錢花時間的!

比賽第一日在觀眾的叫好聲中順利落幕,現場氣氛有多火熱呢?很多觀眾明明看完了比賽,卻不肯離去,還在蹲守他們支持的選手。

好在選手離開的通道跟觀眾不同,是單獨留出來的,這也是未雨綢繆,擔心選手火了有粉絲盯守,走都走不掉。

借著第一場比賽的勢頭,棚屋那裡又順勢放票,這回比先前賣得更火熱,除了高長松提前準備的黃牛外,又出現了全新的野生黃牛,他們還順應市場,降低了價格,只要花一倍的錢就能買到票,不少人都來光顧他們。

蜘蛛精十分警惕,還去問高長松:「十二郎,我們是不是也要降低價格?」

高長松卻說:「不用,他們人少力微,你看,除了我們的人,黃牛也沒有多少,就那麼點子票,一天就賣完了,你們只要熬到第二天,三四倍的價格也能賣出。」

他又說:「這群人只是試試水,等今天過去,看你們賣高價,估計腸子都能悔青掉。」

正如他所說,果然,第二天,在棚屋附近轉悠的人變多了。

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想出手門票的黃牛,武道會的門票定價並不高,即使翻倍也掙不了多少錢。

絕大多數是沒買到票的人,他們計畫以翻倍價格買下黃牛票。

只可惜,今天的黃牛都是四倍票價出售,他們晃悠了好一會兒,有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也有不願空手回家,硬咬牙買下門票的。

這些都在高長松的意料之中。

再過段時間,票價會被炒得更高,他一點都不擔心,畢竟黃牛大頭是他的人,錢都掙在自己手裡。

哦不對,也不完全是自己,他只投資了一部分錢,算是股東跟運營方,剩下的錢,他還是要帶眾門派一起分的。

……

毫無疑問,高長松的斂財手段不僅驚到了道門人士,連東華國公認的入世No.1,大相國寺的僧侶們都被驚到了。

大相國寺的僧人無疑是很會掙錢的,他們集包租公、廚師、法師、綉娘為一身,全方位深入百姓生活。

若非如此,才不會在短短几百年中與本土道教平起平坐。

道教幾乎是四大洲存在時就已經誕生了,妖族們一開始修的也不是佛法,而是道法,聽佛經入西天是近百千年才有的事,佛教完全是後來居上。

別的不說,他們在弘揚佛法上也很有一手,別提跟百戲藝人爭鋒的俗講僧,就說寺前集市中上演的各種劇目,譬如《佛說目連救母》就遠勝沒什麼宣傳手段的道教了。

當然了,最近因《倩女幽魂》在東華國上演了一場又一場,目連戲也沒有了市場。

僧人們談論高長松,當然不會站在競爭對手的立場上,即便大相國寺的僧侶很會賺錢,可對他們來說,那終究是小道,弘揚佛法才是他們的共同追求。

他們只是讚美高長松的靈活與機智,這將一系列活幹得很漂亮,這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還有些與他打過交道的僧人,透露了一件事。

「高十二郎,應當是有佛緣的。」

這話不是簡單的「此物與我西方有緣」。

高長松有慧眼,佛教中也有特異人士,他五眼便觀浮世,上回在秘境中偶遇高長松,便被對方身後的金光給糊住了。

這可不是功德金光,是佛性的象徵啊!

讓這樣一名天生的佛門子弟入了道教,他們還是很惋惜的,看,他手段多靈活啊,一看就是咱們佛門的好苗子。

僧人們討論高長松,也討論天下第一武道會,他們中有不少人都參加了這會。

他們中有專門修習佛法的,也有從小熬筋打骨練鐵布衫、金鐘罩的,此外還有練習一指禪二指禪的。

僧人練武功都不為比斗,單單是為錘鍊自身,可從另一角度來說,他們講經也是弘揚佛法,若在此會中出名了,也是揚佛教威名。

光從這考慮,就不得不參加了。

這些僧人蔘賽,在方丈前都是掛名的。

現在的方丈名叫惠能,跟惠明是同輩人,比起他擅長做豬肉的師弟,惠能和尚低調多了,也正經多了,他生得一副莊嚴寶相,多數時候都在鑽研佛法,不怎麼出門。

今天,不知怎的,觀音菩薩久違入夢來。

這可真是久違了,要知道,東勝神州與西牛賀洲相去甚遠,西天的菩薩、佛陀不是很願意介入他們這片地,平時哪怕他想跟我佛對話,也總是信號不好,什麼都聽不見。

如此清晰的託夢,真是少之又少。

只是……

找玉龍三太子?

惠能不解:這難得的通訊,也太接地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