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正文卷

駱駝、馬、驢……

牲畜的背上載著滿滿當當的貨物,成箱的美酒、堆疊成小山的綢布,以及紮營用的毛氈。頭纏紗的精壯男丁長了雙鷹似的眼,環顧四周,似將保護貨物為己任。

這些男丁有的是腳夫,有的是懂些拳腳的遊俠兒,有些則是曾上戰場的老將。天下平定不到十年,一些人從戰場上退下來,幾畝薄田不足以耕種,便隨行商天南海北到處跑,當他們的保鏢。

康閤府提醒高長松,哪怕是涼州城外都有悍匪,更別說西番哈密國等地。那兒民風剽悍,國又窮,正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匪類甚多。

高長松對自己的身手挺有自信,可商隊人多貨物也重,顧及不了方方面面,高香蘭她們估計挺能打,但你真能讓半大小姑娘上陣嗎?高長松第一個不答應。

思忖過後,他還是招了不少身強力壯的男子,多是戰場上退下來的將士,拳腳功夫談不上多精湛,卻有種從戰場上存留下來的驚人直覺,且煞氣重,不畏懼悍匪。

恐怕也就這種人能跟匪類對峙下去吧。

到三月末高長松才將一切安頓好,其他各小行商也整裝待發,這是古格鎮的大事,他們很少會組織東行的商隊,以烏斯藏的商旅為大宗,那更是聞所未聞。

這便引得無數人夾道歡送,小兒被父兄抱著看熱鬧,生怕一鬆手,人就衝進駱駝堆里,別給踩著了。

高長松在商隊的中段,這可不是說他地位不夠高,正因他帶的貨物緊俏,人在烏斯藏的商賈中有威信才讓他在這,前不用衝鋒,後有人斷後,堪稱是腹地。

高香蘭她們跟高長鬆緊密相連,就在高長松身後的馬車裡。

這趟旅程中女眷少至少有,哪怕是粟特人都鮮少有女性經商。

這年頭流行商賈在外行走,女眷留守家中,要不然《琵琶行》中的琵琶女也不會「去來江口守空船」了。

高長松執意帶上三姐妹的行為很讓人不解,可因他的傳奇事迹太多,眾人又不敢駁斥他的決定,只能隱晦提醒。

譬如說:「路途遙遠,舟車勞頓,小女兒體質柔弱,恐不能支撐。」

少有人知道仨姐妹修仙的,恐怕也就那些高老莊的小孩,知曉高翠蘭的拳頭特別利吧。

對當時的人來說,高長松給妹妹請西席已經是破格舉動,帶她們跨越國境線入唐,真是……

高長松則回以禮貌的微笑,他也不做解釋,只是無論誰說都以溫和的表情回絕,真問得狠了,只會說:「我想帶她們看看長安的模樣。」其餘不多談。

他向來是個有主見的,其餘人見勸不住,除搖頭嘆息也做不出別的,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高長松終於離開了烏斯藏,向夢寐以求的長安邁進了一大步。

……

高香蘭她們都很高興。

她們所乘坐的馬車是高長松結合後世知識進一步改造的,在抗震上有了長足的進步,再加之內里空間寬闊,坐起來還算舒適。

當然,這得跟其他馬車比。

馬車兩側的捲簾本將方正的小窗口遮得嚴嚴實實,高翠蘭卻忍不住,一把挑開向外張望。

她們已離開古格鎮,城市與城市之間往往夾雜著渺無人煙的荒地,烏斯藏的荒地很有特色,這與丘陵地貌的城市不同,地都是光禿禿的,遠望去,黃綠相間。

這是烏斯藏的瑰寶——草場,數量眾多的氂牛就是在此養活的。

高家三姐妹化身「哇哇怪」,看著窗外的景色不住讚歎,除了「哇」還是「哇」,高長松看後忍俊不禁。

烏雲跟驩頭被帶動了,驩頭不停地煽翅膀,用稚嫩的聲音一起喊道「哇!哇!」

烏雲就不一樣了,他嘲笑道:「哼,瞧你們激動的,不就是這點事。」

十分傲嬌。

解說一下高長松帶出來的異獸們的情況。為保險起見,人蔘娃娃在友人帳的空間中呼呼大睡,就怕有人識貨起了歹心。

至於滾滾,近一歲的他已經長得很大隻了,每日都能產出無數的鋼鐵。只可惜他到現在都不會說話,只懵懂地盯著高長松他們看,對人類的話語似懂非懂。

至於白仙,他是個膽小鬼,既不敢進友人帳的空間,也不敢跑來跑去,高長松只能跟以前一樣,拿包袱將他細細地包裹起來,墊了不知道多少層布將他安置在胸前。

要是包裹得不夠緊,怕他被甩出去,可這樣苦了高長松,馬匹前行路有不是不顛簸,當馬蹄子揚起時,白仙就如同大擺錘一般重重地垂在高長松的胸前,這可是真當胸一擊,要不是他有靈力護體,得給白仙捶出內傷來。

白仙很懂得溫柔小意,這對他來說是種本能,當高長松被他差點撞出一口老血後,就會聽見白仙奶奶的聲音:「沒事吧,我、我……」

說著說著甚至快染上哭腔了,隨後對高長松的胸口吹氣,高長松在內心配音「痛痛飛掉~」

說沒被白仙萌到是不可能的,一臉血的高長松只能默默攥緊裝白仙的小被褥,繼續承受重擊。

高長松:真是似曾相識的痛並快樂。

……

十幾日後……

高翠蘭坐在倔驢的背上,面有菜色,馬車中的高玉蘭與小馬上的高香蘭也是如此,三人臉色都不好,不僅沒有一開始「哇」「哇」的衝勁,甚至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高翠蘭有氣無力地問高長松:「還有多久才能到哇。」

高長松內心的疲憊其實不比他們少,好在他顧及兄長的尊嚴,不願將此情表現出來。

他心說:我也不知到哪了,總歸是在西番哈密國地界。

烏雲跟驩頭早已窩進寶貝球中,他們都是會享受的,烏雲縮進去前還喵喵嘲笑高長松說:「上回有我在多快喵!馬會比我更快嗎?」

還有些氣鼓鼓的。

高長松心裡苦啊,如果可以他也想乘貓咪巴士,可他壓根沒有那麼多儲物空間將貨物帶著跑,這不只能靠11路了嗎?

他也累啊,他也很想快點到長安啊!

只能安慰道:「快了快了。」

康閤府告訴高長松:「再過兩日便可入唐。」他手搖搖一指,高長松順他手指看去,只見一山高聳入雲,山尖在雲霧中若影若現。

康閤府又說:「此山名為兩界山,只要過了他,幾乎都是大唐地界。」

正巧高香蘭騎馬伴隨高長松身側,聽此言難免好奇道:「兩界山,莫非是橫跨大唐與哈密國兩界?」

大唐通康閤府說:「正是如此,兩界山最開始是因大唐王征西定國,兩國以此山為界才名為兩界山,眼下兩界山正起標誌之用,東邊是大唐,西邊是韃靼的地界。」

他不愧是商隊的薩寶,與人交流很有一手,再枯燥無聊的事兒經過他的加工都會變得動聽。

康閤府非常會講故事,他的聲音充滿了魅力:「關於兩界山還有一則傳說。」

兩界山、兩界山、兩界山……

高長松苦思冥想。

他總覺自己聽過這名,可就想不到在哪聽過。

康閤府娓娓道來:「這山來頭可不小,傳說,在王莽篡漢之時,一座山從天而降,將一隻天生天養的神猴鎮壓在此山下。」

「噗——」高長鬆一口氣來不及喘,連口水都差點噴出來。這異常的行為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高翠蘭很嫌棄地給了高長松一個眼神,彷彿在說「噫,真不講究」。

隨即就是陣驚天動地的咳嗽,當然是高長松咳出來的,因他越咳越嚴重,眾人略有些緊張,紛紛道:「沒事吧?」

受驚的高長松這才勉強壓住嗓子間的癢意,牙疼道:「沒事、沒事。」

可他心中的驚濤駭浪,又怎能用言語來形容呢?

兩界山這名字他是不大熟悉,可換一個誰人不知,這不就是五行山嗎?

見高長松調整好呼吸,康閤府本欲岔開話題,可高翠蘭對神猴有興趣,催促他道:「那神猴怎麼了,他怎麼會被壓在兩界山下?」

康閤府只能繼續道:「他從何而來,為何被壓在兩界山下我卻不知,只聽說這神猴不畏寒暑,又不用吃飲食,附近的土地公時常來看他,教他飢餐鐵丸,渴飲銅汁,幾百年過去,他不僅未身死還愈發精神。」

「部落有商賈曾路過兩界山,聽聞那神猴中氣十足,又生得精神。」

傳說很短,並不引人入勝,卻能成功勾起人的好奇心,讓人想探究這神猴的過往。能夠不吃不喝、不畏寒暑活幾百年,這樣的大妖怪他們還從未見過。

連高香蘭都問:「能去看看嗎?」

其他小女孩兒也眼巴巴地望著康閤府。

高長松內心已化身尖叫雞,這可是大聖!大聖!

可惡,好想去看看!

康閤府心說:這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那可是成百上千歲的神猴,又明顯是被神佛鎮壓的,平常人躲避還來不及,誰會主動往上湊?

面上卻不能這麼說,只聽他長嘆一口氣道:「這兩界山尋常人是不敢去的,以往也不是沒有商隊經過,可卻遇見了怪事,甚至有隊伍再也沒回來過。」

聽他此言,彷彿連周圍的溫度都降了,高長松想,剛才還在說大聖的事兒,怎就忽然轉到鬼故事頻道了?

話題轉得太快,他都不適應。

康閤府接著說:「我們剛才說兩界上,是地理位置上的兩界,可民間又有傳聞,說這『兩界』還有更深層的意思,說是溝通幽冥界與人間界。」

「這種說法也不知是從何時興起,只知道民間確有此類傳聞,說去陰曹地府的路上要經過兩界山,山陰處鬼門關時隱時現。」

高長松心說:難怪,有了這樣的傳聞,誰還敢去兩界山?

高翠蘭卻覺得不對,她說:「那兒不是有神猴嗎?怎麼跟幽冥界相連?鬼怪不應該都怕他嗎?」

這話聽來頗有童稚感,邏輯不甚清晰。

沒人能回答高翠蘭的問題,但無論是出於安全考慮,還是看他們帶這麼多的貨物,一行人都不可能跑到兩界山觀光旅遊,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先入大唐的國境,將過所等身份證件一併辦了。

高長松遙遙地看著雲霧中的山,內心充滿嚮往之情:猴哥啊猴哥……

哎,真想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