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正文卷

李林同買到了一雙羊毛襪。

粟特人的血液中流淌著液態黃金,他們的富庶與會做生意的名聲貫穿整條絲綢之路,囤積居奇、高價售出是日常操作。

操著古怪口音的大鬍子粟特人與求購者討價還價,他們不同於美須髯的長安佬,蜷曲的、毛茸茸的鬍子籠罩下半張臉。唐人說這是辦事牢靠的象徵,常人都道「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絡腮鬍之下誰知與你談生意的粟特人年歲幾何?

李林同想要多買幾雙襪子,他頗有種其會在長安走紅的預感,但等到地方,發現頭簪花的風流郎君與穿粗布褐衫的僕從交替,列了一條長隊。

他這才驚覺,自己是如何知道足袋售賣的?是一同交遊的郎君告訴他的,這群郎君是什麼樣的人?

別的不知道,但他們絕對是長安城中最追求時髦的一批人。

李林同一個激靈,他忽然想起來,最近街上的木屐變多了,皮靴變少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


唐代士族郎君是非常時髦的。

簪花熏香是基本操作,看過穿越文的人都知道,唐人特別愛戴頭花。

除卻這些基操外,他們還講究穿搭。唐懿宗朝時有一名叫路岩的人,就因精通穿搭而聞名,他戴的沙巾被精心剪裁過,樣式風流,引得街上人競相模仿。

近幾年為掃前朝的奢靡之風,文壇上開始追求詩風清新康健,連帶著文人的著裝習慣也有了改變。

唐人目前追求的是魏晉之風,前有「建安風骨」後有「左思風力「,總的說來還是很健康的。

文章寫得像了,穿著也得像,要知道,魏晉時代的男子一般都穿大袖翩翩的衫子,必須要袖子竄風,走起來有飄飄欲仙之感才行。

再配一雙走起路來伴隨清脆踢踏聲的木屐,太仙人了!

春夏時郎君都是這麼穿的,但秋冬就不行了,大凡是能被風吹起來的長衫,料子都很薄,這年頭要是得了傷寒可沒有特效藥,是要命的,雖然有些人要風度不要溫度,但大部分人還是要命的。

至於什麼內穿襖衫外披薄衣也不可能,保暖性強的襖衫多厚啊,穿上後還不像個圓滾滾的球,你都像球了,再穿寬袍廣袖有意義嗎?還不就是個球。

總之,這些對穿搭很有研究的郎君都獨具慧眼,一眼便看破襪子的用法,雖然有些紮腳,可他們腳不怎麼冷了啊,勉強抵禦住深秋的寒風了啊。

而且這足袋適合他們的腳型,又夠緊繃,說實在的,木屐配白襪子,還怪好看的。

甚至無師自通地想:這還是足袋,若織成衣物……

已經連毛衣都給計畫好了。

……

高長松還不知道自己在長安成了時尚風向標之一,他雖知自己傾銷的那些商品,譬如布匹、白酒之類的應當受歡迎,卻沒想到如此受歡迎。

這說到底還是唐代風氣導致的,文人墨客都趕時髦,新物件的傳播速度快。

他還是按部就班地過日子:酒產量夠了嗎?要不趁著農閑再招工擴大生產規模?毛衣織得如何了?能趕上供貨嗎?鍾離珺在這呆著,總要給人家整些新吃食吧?等有空了還得去下面多巡查幾次,指不定能找到新的羊毛供應點云云……

事情還是挺多的,但他一樣一樣做,好在從開始做豆腐起,身邊就有群踏實肯乾的年輕人,他只要將活拆分了一點一點交給他們,還是能替自己監管好的,這些村人比較刻板,但在手工業時代,刻板有刻板的好處,起碼不會偷奸耍滑。

磨洋工這個詞,還有洋大人進來後才出現的。

再說他養的異獸多,耳目也多,實在不行還能發動天上飛的嘰嘰喳喳的麻雀給自己當小監工,若下面人有了不妥當的舉動,他發現得也快。

如此看來,高長松日子過得還是很可以的。

這天,他正舒舒服服窩在炕上,用一手狗爬字寫來年的計畫,哪想得塗里正竟然上門了,他不僅自己上門,還帶來了兩名貴客。

塗里正自己也哆哆嗦嗦的,說不上是冷的,還是驚的,高長鬆開門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塗里正跟他身後氣度不凡的男子迎進北堂,又托兔子精送來熱水。

這兩名大人還帶了三兩衙役,他們本言說要守在門口,高長松說:「咱這高老莊也無甚歹人,何故在此望風?」也把他們拽進來了。

但這些衙役不肯跟上峰同居一地,跑到另一個小廳堂去了。那兒是高長松單獨辟出來,給長工們休息的地方。

高長松家在這兩年間擴建了好幾次,眼下閑置房間還是挺多的。

兩杯滾燙茶水下肚,腸胃暖了,熱意在四肢百骸間流淌,屋內被熱炕燒得熱乎,被風吹硬的臉龐也變軟了,回溫了。

高長松這瓜果點心一應俱全,但人家徐里正是不貪這些小零嘴的,更別說那兩位「貴客」了,塗里正先用顫抖的聲音給高長松介紹:「這位是張刺史,這位是侯縣令。」

高長松心說:實錘了,塗里正剛才抖果然是緊張的,也難怪,這倆官是足夠大,普通老百姓看了不緊張嗎?

縣令跟刺史是什麼等級的官呢?

縣令不用說,就是一縣之長,高長松盤算了一下,古格是個鎮,為縣的一部分,考慮到唐代人口少,這縣令換算到今天,起碼是個市長。

至於刺史,雖然是地方官,那官職級還是很了不得的,上州刺史是從三品,中州刺史是正四品,換算一下,放在現代得是個省長。

市長跟省長如此平易近人地來「微服私訪」,還真挺刺激的。

那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先開口的是張刺史,他來傳達了一下烏斯藏國主的表揚,主要內容是說高長松孝悌,撫育三妹妹辛苦,還做出不少有利於國家與民生的改良與發明,賜他良田、布匹云云。

高長松趕緊謝恩,雖然對他來說,烏斯藏國主的存在感是真的不高,但人家給自己賞賜,誰不高興呢?

其實,比起孝悌,高長松整出的酒啊、羊毛襪啊之類比較重要,而且對烏斯藏人來說,能夠讓本土的產品在長安走紅,是倍有面兒的一件事。

然而,你用這理由封賞是不大行的。

他們這的制度都直接抄大唐,大唐的主要封賞種類分功賞、績賞、德賞、喜賞跟貢賞。高長松這種情況,一是沒有在軍事上有所建樹,二他也沒有入仕,功賞、績賞跟他是沒有關係的,至於貢賞,那都是給外來使臣的,他們國家只有給大唐朝貢的份兒,其他國家並不會給小小烏斯藏上貢,隔壁的西番哈密國對他們虎視眈眈。

至於喜賞,那是皇帝龍顏大悅時給的賞賜,一般是什麼節慶活動時皇上高興了才會賞一下。

高長松這個各不沾的,想要給他賞賜,就只能從德方面入手了。

其實國主賞的布匹不是很多,至於田畝更是要到春天直接喊人給他在高老莊開荒,但高長松還是很高興的,他想起碼自己在烏斯藏的領導層這掛名了,等他要去大唐經商時,估計能大開綠燈。

到這為止,他的移民夢想已經實現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大概是如果他去了大唐該怎麼確保自己在烏斯藏的產業能源源不斷供貨,關於這點,他還沒有頭緒呢。

賞賜完後,張刺史跟侯縣令又坐了好一會兒,估計是天寒地凍,不願意離開。

侯縣令長了張圓圓臉,看上去一團和氣,他的存在感比較低,基本上讓張刺史說話,誰叫這是他的頂頭上司呢?

張刺史對高長松是比較感興趣的,他是門閥出身,沒有走科舉路,因此也不會跟高長松問些明經之類的話題,相反,他對酒、布匹乃至高長松這推行的養殖閹割業都很感興趣,高長松不確定是他是不是為國為民的實幹老父母,卻也以比較圓滑的態度回答了張刺史的問題。

走的時候,張刺史還是很高興的,並且稱高長松為少年英才,想來他要帶著從高長松這得來的對技術的淺薄了解,去跟國主寫報告了。

不管怎麼說,光是高老莊推行的養殖法,就要比烏斯藏的傳統養殖方式先進很多,就不知道能不能稍作改良,用於放牧了。

等張刺史他們走了後,高長松抄著手從北堂悠哉悠哉往鍾離珺在的客房跑。

他看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吃飯了,今天準備烤個叉燒吃吃。

……

高長松想,自己也沒什麼可回報鍾離珺的,好在對方喜歡吃,自己身無長物,卻吃過現代的美食,經過系統的幫助,勉強能夠在物資不豐的唐代復刻出一部分美味。

做叉燒單純是因為才殺了豬,他得用各種方式消耗豬肉,滷肉跟東坡肉雖好,也不能天天吃,高長松想了半天,勉強找到了新的吃法——叉燒。

叉燒的重點是叉燒醬,什麼蚝油、海鮮醬他這裡是沒有的,但是五香粉……

考慮到高長松的財力,他也能從絲路商人那買點香料揮霍了。

至於比較關鍵的豆腐乳,那可是高長松這的緊俏產品,拿幾塊來做叉燒醬還不是簡單。

之後就是刷了醬烤肉,踐行這一步驟時,高長松喊了鍾離珺來幫忙,他的烤肉技術沒有鍾離珺好,在高長松的印象中,幾乎沒有人能超過鍾離珺的。

他一看就沒少在野外做燒烤。

叉燒當然得到了鍾離珺的好評,實不相瞞,對他來說,高老莊的日子簡直就是天堂,對一個吃貨來說,還有什麼比新奇的、不踩雷的、源源不斷的美味更好的禮物嗎?他都要樂不思蜀了。

可惜,完全平靜的生活總不會維持得太長久,正當高長松他們享受著美食與熱炕時,在福陵山洞府中的豬八戒,卻沒有那麼高興。

本來,在卵二姐死後,豬八戒日復一日過著平靜的生活,除了吃人跟躺著外,基本什麼都不做,真是字面意義上豬一般的生活。

可這種生活,是建立在妖怪物質條件不豐富的基礎上的,在他去古格鎮上打過工後,多少有些被人類世界的花花風景迷亂眼的意思。

豬八戒:嘿,別的不說,人族的素齋都比人肉好吃。

此外,他還嘗過了當資本家的甜頭,將自己不想乾的農活堆給嘍啰,剝削他們卻不給他們吃的,這種感覺還是很讓豬迷醉的。

因此,在手下的嘍啰都逃跑後……

躺在冰冷石床的豬八戒:不行,得把他們抓回來!

要找人替自己幹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