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朕……朕口渴了

正文卷

孫仲悄然翻牆出了家,隨即打開了一個袋子,裡面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味道隨著夜風散發出來。

沒有狗吠。

孫仲翻爬坊牆的手段很有趣。

他雙手拿著兩個鋒利的鉤子,鉤子的一端是兩個鐵環,雙手握著鐵環,用力把鉤子扎進坊牆裡,隨後交替上升。

……

時間回到中午,徐小魚和王老二回來稟告查探的結果。

「郎君,那兩個賊人是用繩索攀爬著出去,並未發現別的痕迹。」

就在距離賊人攀爬點數十步的距離,幾棵大樹的側面,坊牆上多了些深深的小坑。

……

孫仲避開了朱雀街,偶爾遇到了金吾衛的人,他就趴在了路邊的溝里。

溝很深,百餘年後,曾有官員在上衙途中遇刺,就是躲進了水溝里逃過一劫。

他雙手扒著溝沿,寂靜無聲。

等金吾衛的人走了過去,他才緩緩爬上來。

而此刻的長興坊陳家,陳軒正在看歌舞。

對於百姓而言,天一黑就是睡覺時間。

你要說為嘛不娛樂娛樂……年輕人,蠟燭就不說了,就算是點油燈對於百姓來說都是耗費。沒事兒上床和娘子滾床單,不但能增添人口,更能增進夫妻感情……還省錢。

所以娛樂越多,慾望越多,生的孩子就越少。

歌舞中,陳軒舉杯痛飲。

「可惜了!」

這是他今日第三十二次嘆息,一次比一次重。

身邊的小妾把衣襟再往下拉一下,好讓陳軒能看到幽深的溝。

果然,陳軒的眼神中多了些火。

隨即就是一室皆春,歌姬在唱歌,舞姬們在跳舞,陳軒就在歌舞中氣喘如牛……在他的眼中,歌姬舞姬都是畜生,當著畜生的面行房他不會有半點心理障礙,反而倍感刺|激。

晚些他覺得倦了,就靠著打盹。

就如同是後世人哪怕是倦了依舊捧著手機不肯入睡一般,陳軒準備打個盹再來享受。

外面突然一聲驚呼。

「誰?」

隨即長刀出鞘的聲音傳來。

「啊!」

慘叫聲短促。

陳軒猛地驚醒,小妾羅衫半解,惶然道:「郎君,家中好似進賊了!」

陳軒笑道:「家中二十餘護衛,賊人這是自尋死路。」

他舉杯,「給我倒酒!」

小妾起身給他倒酒,放下酒壺媚笑道:「奴去更衣,郎君稍待。」

外面腳步聲遠去,是護衛在趕赴現場。

鐺!

「啊!」

「啊!」

「攔住他!」

「側面,他從側面來了!」

「焦二,快閃開……啊!」

「圍殺了他,亂刀砍死。」

陳軒皺眉,「無能!」

他擺擺手,歌姬和舞姬隨即告退,惶然從側面走了。

「啊!」

「焦二上去了,好,一刀剁了他。」

「這人……這人鬼魅般的,焦二……」

「啊!」

「焦二完了!」

「他過來了。」

「啊!」

慘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

噗通!

人體倒地的聲音竟然清晰可聞。

陳軒猛地站起來,下意識的去尋兵器。

他找到了一把橫刀。

他的祖父也曾上陣殺敵。

家傳的刀法他也練過幾年。

他盯著門口,冷汗不斷在脊背上流淌著。

「啊!」

慘叫聲就在門外不遠處。

一個用布把臉上包裹的只有雙眼露在外面的男子出現了。

最後的兩個護衛沖了上去。

刀光閃爍,陳軒心中生出了希望。

噗通!

一個護衛倒下,另一個跌跌撞撞的後退,捂著咽喉咯咯咯的指著來人。

賊人進來,一雙平靜的眸子盯住了陳軒。

「陳軒?」

陳軒下意識的點頭,旋即搖頭。

賊人動了。

「來……」

陳軒剛想高聲叫喊,橫刀掠過了他的脖頸,把剩下的話都封在了胸腔里。

他跌跌撞撞的靠在牆壁上,一手捂著脖頸,一手指著賊人……

賊人回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呯!

陳軒重重倒在地上。

從第一聲慘叫出來到現在不過是三十息。

換做是後世就是三分鐘。

外面傳來了喊聲。

「陳家進賊了!」

值夜的幾個坊卒一路小跑,喘的不像話。

陳家的大門開著,所有人竟然都聚在了前院,人人面無人色。

「賊人呢?」

坊卒問道。

陳家的護衛不少,一些蟊賊不至於讓陳家這樣吧。

管家顫聲道:「郎君……郎君被賊人殺了。」

坊正來了,進去看了一眼,出來面無人色,隨即吩咐人去報官。

金吾衛的人一來就問話。

「死了多少人?」

坊正面色煞白,「死了二十餘人。」

金吾衛的帶隊隊正呻|吟一聲,「這是大案吶!」

管家和幾個僕役舉著燈籠,金吾衛的也帶著燈籠,一路照的和白晝似的。

「賊人最先被發現是在後院。」

從第一事發地開始,隔一段倒下一個,在一個寬敞的地方倒下的最多,十餘人都倒在了這裡。

幾個金吾衛的軍士蹲下檢查,晚些抬頭,面色難看的道:「是老手,一刀致命,壓根就不浪費力氣。」

管家不懂,隊正解釋道:「沙場上最厲害的不是力氣大,也不是什麼刀法好,最厲害的便是那等老卒。他們殺人太多了,從不會高呼,從不會亂砍亂殺,每一刀都是最省力,最能致命……如此才能在沙場上保命。」

隨後就到了陳軒作樂的地方。

台階下倒著兩個護衛。

「依舊是一刀致命。」一個軍士蹲下檢查,面色凝重的道:「厲害!」

裡面,陳軒倒在地上,雙目圓瞪。

「咽喉中刀。」

隊正親自檢查,甚至還把陳軒的手扒拉開來,看了一下刀口的深度。

「這一刀讓人不禁想擊節叫好……」

隊正發現自己失言了,就換個話題,「多少賊人?」

管家面色難看,「一個。」

……

賈平安今夜陪著衛無雙。

第二日,衛無雙睜開眼睛,倍感欣慰的發現自己沒做噩夢。

都是夫君的功勞。

夫君呢?

室內有燭光閃爍。

衛無雙偏頭,就看到了賈平安正在鬼鬼祟祟的……

幹啥?

他竟然拿剪刀在剪她的長裙,從……那是什麼地方?到大腿了吧,他竟然從大腿那裡剪斷了她的一條長裙……

這是毛病!

衛無雙惱火,下意識的飛腿。

可燭光晃動,把她坐起來,隨後出腿的動作照在了牆壁上。

賈平安單手握住了她的腳腕,回身笑的很是那個啥……

「無雙,穿上這個給為夫看看。超短裙啊!多少年了……」

去死!

衛無雙再出腿。

凌晨時分,夫妻倆就打起來了。

呯呯呯!

外面剛起床出來的鴻雁揉著眼睛,問了剛出門的三花,「聽到什麼了?」

三花回身看著後面,「好像是郎君的房間在打鬧。」

呯!

房門開了,衛無雙衣衫凌亂的跑出來,惱火的道:「夫君瘋了!」

但晚些衛無雙突然發現自己不對勁。

我怎麼忘記了昨日遇襲之事?

這事兒一直在她的腦海里盤恆不去,可就在剛才打鬧之後,這事兒竟然被她拋之腦後。

「兜兜!」

「大郎!」

男人叫孩子起床自然要粗獷些,賈昱是被從床上直接提溜起來的,然後揉著眼睛被阿耶賞了一記五毛。

「趕緊去洗漱!」

閨女自然不同,賈平安就在房間外面召喚。

「兜兜起床了。」

兜兜在床上躺著,小眉頭蹙著,雙手捂著耳朵。

「不起。」

「早上外面很有趣,我和你大兄出門看看……那阿耶走了啊!」

兜兜睜開眼睛,大大的眼睛獃滯了一瞬,然後嚷道:「阿耶等等我。」

賈平安接著去看了兩個還在睡覺的小傢伙,等賈昱和兜兜洗漱完畢後,就帶著他們出門跑步。

明日就是新年,龍朔元年的最後一天的清晨,道德坊里霧氣繚繞。

「就是因為有了田地才多了霧氣,還有就是好幾條水渠進了長安城……郎君,要不這幾日還是小心點吧。」

賊人容易隱藏在霧氣中發動突襲,杜賀有些擔心。

「無礙!」

賈平安帶著兩個孩子出門。

「趕緊跟上。」

杜賀惱火的催促著徐小魚等人跟上去。

「若是再遇到賊人抓不住……都提頭來見。」

在霧氣里跑步健康不健康另說,但很有趣。

味道怎麼說呢!

有點兒芹菜的味,還有些其它味道。

很鄉村氣。

幾圈跑下來,賈平安讓徐小魚他們帶著兩個孩子回去。

他自己繼續跑。

側面,王老二在跟著小跑,陳冬在另一側緩緩移動著……

一直到跑步結束,二人都沒發現什麼異常。

吃了早飯,賈平安把杜賀叫來。

「晚飯弄的再豐盛些,今夜守歲,值夜的護衛不許飲酒,不過好菜要跟上。」

杜賀應了。

「另外……」賈平安想了想,「表兄那邊的孩子……讓二位夫人想想,別送值錢東西,就送些給晚輩的玩器。招弟多一份文房四寶吧。」

「是。」

說起招弟,整個道德坊都豎大拇指。

這女娃從生下來就讓楊德利失望,後來更是改名為招弟。可她卻異常的懂事,在家幫爹娘做事,帶著弟妹,讓人覺得就是個成人。後來賈平安把她弄到了家中讀書,也算是讓她輕省些。

送文房四寶就是個提醒,提醒楊德利莫要重男輕女,好歹也把兩個女兒培養一番。

「讓雲章帶著人去……」賈平安想了想,「把家中的美食給皇后準備一份送去。」

曹二一聽就激動了,「沒想到我的廚藝竟然還能讓宮中的帝後品嘗……郎君放心,做不好菜我就橫刀自刎……」

杜賀罵道:「狗曰的,好生做菜,但凡出了岔子,回頭就把你打個半死。」

賈平安只是莞爾一笑。

今日是假期,明日是元日,要進宮朝拜,接下來就是假期。

賈平安接過了管家權,安排了過年的事宜。

「郎君說了,二位夫人忙碌了一年,今日只管玩耍歇著,麻將要打起來。」

過年怎麼能少了麻將呢?

蘇荷歡喜的道:「快些把麻將擺起來,鴻雁去把我的錢袋子拿來,無雙坐我的對面,其他人輪著來,坐我們的側面。」

麻將聲在後院響起,兩個孩子帶著阿福在後院玩耍。

曹二去緊急採買了些新鮮的食材,回來後很是詫異的尋了賈平安。

「郎君,昨夜住長興坊的陳軒被賊人給殺了。」

那可是權貴啊!

雖說現在陳軒在官場上沒啥前途,可架不住關係多啊!

「家中的護衛呢?」

賈平安覺得這事兒有些奇葩。

陳軒他有些印象,祖輩……托高祖皇帝大開封爵之門的福氣,得了個開國縣伯的爵位,可到了父輩沒出息就成了伯,到了他這一輩,縣男的爵位就是陳家最後的底線……不過這家人會經營,家產豐厚,所以能在權貴圈裡繼續廝混。

「二十多個護衛。」曹二一臉震驚,「全被殺了。」

這不對吧。

「那得多少賊人?金吾衛隨即封鎖,那麼多人能逃到哪去?」

陳冬覺得不對。

曹二嘆息,「說是一個賊人殺的,一人進去,一人動手,一刀一個,金吾衛說那刀法……軍中的老卒怕是都不及。從進去一路殺人,到殺了陳軒,不過是三十息罷了。」

卧槽!

三十息……一息差不多六秒,三六一十八,一百六十秒,三分鐘。

三分鐘殺了二十餘護衛,還殺了陳軒。

「厲害!」

王老二面色凝重的道:「這等賊人……了得!」

賈平安隨即放下了此事。

可帝後卻頭痛了。

「陛下,刑部去了長興坊查探,那個賊人毫無痕迹。」

李治怒了,「明日就是元日了,鬧出這麼一個近乎於滅門的案子來,這是給朕添堵嗎?刑部無能,讓沈丘來。」

沈丘來了,李治冷著臉,「昨夜的案子百騎去查。」

「是。」

百騎去查了一遍。

「陛下,奴婢無能,那賊人蒙面就露出了眼睛,應當是翻牆而入,尋不到痕迹。」

看來這個堵是添定了啊!

武媚勸道:「臣妾看這個案子多半和錢財無關……」

沈丘贊道:「皇后睿智,陳家一錢都不少。」

沈丘也會拍馬屁?

李治有些膩歪。

武媚笑道:「如此就是仇殺。陛下想想,那陳軒不過是承襲祖萌得了富貴,家中生意不少,田地更不少,可卻沒有實職,這等人能與誰結仇?」

沈丘微微低頭表示欽佩之心。

李治越發的膩歪了。

「他無法進朝堂,沒有實職,自然不會在官場結仇。唯有生意和田地。生意……」

百騎可不是浪得虛名……沈丘稟告道:「陳家的生意一直不錯,並未和人結仇。」

「那就是田地。」李治淡淡的道:「陳家的田地不少,奴僕眾多,可有爭奪田地之事?」

沈丘搖頭。

李治的臉要掛不住了。

男人啊!

都是這般要面子的嗎?

但阿弟好像無所謂,那臉皮厚的讓她牙痒痒……武媚輕笑道:「陛下,興許是他私下和人結仇了。」

這事兒沒頭緒。

百騎們在外面查案,有人發牢騷,「那陳軒在家中使奴喚婢的,喝多了才會和人結仇……」

晚些更多的消息匯總而來。

「陳軒和那些士族交情不錯,這幾日他和友人聚會飲酒,瘋狂咒罵賈郡公……」

李治眯眼,「為了善待奴隸之事?」

沈丘點頭。

李治看了武媚一眼。

「衛無雙上午遇襲……」武媚很淡定的道:「平安回家後就令護衛查探,不過早已沒了痕迹。」

「陳軒……」

李治淡淡的道:「此等紈絝於國無益,死了便死了吧。」

「陳家請人進言,說是這一代就沒了爵位,懇請陛下看在陳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陳軒又是慘死……把爵位多襲承一代。」

「沒有爵位,空頭官位也沒用,陳家下一代就是平民。」

李治突然覺得很好笑,「陳家慌了,家中有財富巨萬,沒有相應的爵位官位來支撐,那些財富就是禍害。往日的友人會變成豺狼,瘋狂吞噬……」

他的神色平靜中帶著譏誚,「可陳家就是禍害,朕為何要管?」

武媚贊同這個看法,「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再大的功勛也被一代代的富貴償還了,子孫若是不成器那便是天意。」

李治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讚賞之色。

這個女人不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助手和知己。

「陛下。」

「皇后。」

邵鵬進來了。

「何事?」

今日皇帝要歇息,明天元日才有精神去迎接群臣的朝拜。

邵鵬有些小尷尬,「賈郡公使人送了好些吃食……」

這是送給皇后的。

朕的呢?

李治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些微笑。

「平安就是多事。」武媚埋怨著,可眼中全是歡喜之色,還不忘解釋,「陛下不可怪責他不尊重,這從未有臣子送吃食給皇帝的,沒這個規矩,平安若是送了,少不得要被彈劾。」

關鍵是臣子送美食給皇帝,皇帝他也不敢吃啊!

若是有人下毒咋辦?

所以臣子也很知趣的不敢送。

如此君臣相安。

「臣妾去看看。」

武媚令人把盒子打開,一一驗看。

「這是……」

「今日曹二做菜時奴和管家親自盯著,不敢有一絲差池。」

雲章解釋道:「皇后,這道菜叫做梅菜扣肉,肥而不膩,家中都喜歡吃。」

梅菜扣肉看著顏色極好,讓人食指大動。

「這是黃燜鴨,下飯極好。」

「這是爆肚絲,不過這道菜要新鮮,所以只是給了食材,令宮中的廚子快炒就是了。」

「這是八寶飯,甜甜的,孩子們最是喜歡,郎君說這道菜給皇子們吃最是適宜。」

武媚聽了一耳朵,覺得胃口大開,回身正好看到皇帝吞口水……

「朕……朕口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