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恍如橫刀

正文卷

新城剛衝到外面就發現自己錯了。

我竟然破了自己的人設!

糟糕!

她馬上捂額,「我這幾日覺著身體沉重,怕是不行了。傳聞武陽侯的新學中有看相只能,快去請他來看看。」

賈師傅被叫回來時一臉懵逼,心想我不是告訴你別裝咳嗽了嗎?

「咳咳!」

新城下意識的咳嗽了幾下,然後後悔。

「我這幾日頭暈目眩,總覺著離去的那一日不遠了。」

新城捂著嘴,哽咽了幾下。

李黛玉啊這是!

賈平安不知她把自己叫回來作甚,就平靜的道:「公主一看就是個長壽的。」

這年月四十歲都算是壽終正寢,新城活了多少歲?

我也不知道啊!

有三十歲嗎?

沒有的話,等新城早逝後,這些侍女把今日的話一說,按照李治的尿性,弄不好能把我也流放了。

卧槽!

自作孽啊!

賈平安把腸子都悔青了。

新城哽咽幾聲,「聽聞新學里有些醫治的手段?」

有毛線!

不對,你這個妖女是想幹啥?

賈平安真的怕了這朵小白花,「公主是想……」

看看他一臉關切之色,果然是好兄弟!

但我若是逼他說出新學,會不會不夠義氣?

新城嘆息,「我咳嗽這個……」

原來是怕死?

賈平安忍住捧腹大笑的衝動,認真的看了看。

新城大概是因為出門不多,所以肌膚看著更白|嫩些,眼睫毛很長,微微眨動,配合柔弱的眼神,讓人不禁生出了呵護之意。

唯有賈平安知曉這朵小白花背後的本性,他裝作是冥思苦想的模樣,半晌才說道:「公主這般終究不妥,所謂七情傷身。公主柔弱,心情鬱郁,長久必然多病。另外公主的咳嗽……公主,咳嗽傷肺。肺一旦傷了,就會纏綿不去,直至……」

林黛玉大概就是肺病去了,他的大外甥李弘也是肺病去的。

你也想跟著去?

賈平安覺得自己滿頭都是佛光,太慈悲了。

小賈這是讓我別裝了?

不,是讓我別再裝咳嗽了,更別裝鬱鬱寡歡了……否則傷身。

新城點頭,「多謝武陽侯指點,那個……家中剛弄的綢緞,聽聞武陽侯的二位夫人即將生產,拿些去給孩子做衣裳。」

高陽回來時,就見新城平靜的在和賈平安說話,竟然沒咳嗽了。

「小賈是弄了什麼?竟然讓你不咳嗽了?」

咦!我竟然忘記了咳嗽應當慢慢好……新城再度心虛,平靜的道:「有時候一聊天就不咳嗽了,有時候吃了羊肉也不咳嗽。」

還得是肥膘!

賈平安嚴肅的道:「公主要多吃些肥羊肉才好。」

你竟然知曉我的愛好?

新城乾咳一聲,「要不……今日飲酒?」

「行啊!」

高陽滿不在乎的道:「不過你這裡看著陰沉沉的,我不喜歡。要不,去長安食堂吧。」

新城嘆息,「本不該如此,可我想著終究身體好一些,能讓皇帝少一些擔憂。看著他的白髮我就心疼。」

「是啊!你說皇帝少年白這是什麼由頭?」

「阿耶生病後才有的吧?」

兩個女人開始扯淡。

賈平安趁機閃人。

「哎!」

新城叫住了他,「今日正好一起。」

「不方便吧?」賈平安搖頭。

這兩個女人要是喝多了怎麼辦?

高陽這個娘們喝多了可不會顧忌什麼……

他拱手告辭。

剛出門,就看到了長孫詮。

「見過駙馬。」

這人註定活不成了,誰都攔不住。

賈平安微笑拱手。

「哈哈哈哈!」

裡面傳來了高陽的笑聲。

長孫詮微笑道:「武陽侯和高陽……頗為親密啊!」

卧槽!

這話什麼意思?

長孫詮覺得賈平安會直接否認。

賈平安微微點頭,「是啊!」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老李家的奇葩事兒太多,比如說長孫詮是長孫皇后的堂弟,卻娶了侄女新城。

他看了一眼長孫詮,見他神色從容,不見半分不妥。

「聽聞你與武昭儀姐弟相稱?」

「是啊!」

長孫詮問這個做什麼?

賈平安不覺得他能摻和朝政。

長孫詮淡淡的道:「上次隨侍陛下時,見到了武昭儀,果然……貌美。」

到了武媚這個境界,以貌美來衡量她,這便是羞辱。

能封后的女人,唯有一個字:德!

邊上的侍女都聽懂了,想笑。

賈平安看了她一眼,然後再看著長孫詮,認真的道:「原先聽聞你長得俊美,可今日一見,其實……普通罷了。不過畢竟是姓長孫,總是能化不可能為可能。」

——原先我以為你長孫詮是靠著英俊才尚了公主,沒想到你長得這般普通!

這是顏值打擊!

關鍵是賈師傅長相俊美,這個……堪稱是降維打擊。

那侍女獃滯了一下。

長孫詮剛想說話,賈平安接著說道:「駙馬是瓷器,我是瓦礫。我這個瓦礫靠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變成了武陽侯。駙馬的本事也不小……」

他笑了笑,「駙馬會投胎。」

他拱手而去。

身後傳來了呼吸急促的聲音。

你這個瓷器靠著投胎才混了個駙馬,我這個底層出身的瓦礫卻靠著自家的本事和努力軍功封爵。在我的面前,你算個雞兒!

和我懟?

「駙馬,你這是冷著了?面色慘白的,快,給駙馬拿了大氅來。」

換做是別人的話,絕對會和長孫詮一笑了之,不會在意他對武媚的譏諷。

可賈平安不是那等性子。

前世他被社會多番毒打,按理都被盤圓潤了,可骨子裡的那股不屈服依舊存在,時不時的要冒出來,給他的生活增加些麻煩。

所以說起來實際上他還是有些過於理想主義了,對許多人事雖然知曉常見,別人看著都麻木了,他依舊會怒不可遏。

該低頭我就低頭,但有些事兒你按著我的腦袋,我依舊會努力昂首!

你說我幼稚也好,你說我傻逼也罷,我有我的底線,我有我的堅持。

站在十字路口上,他左看右看。

我是回家還是回百騎呢?

回百騎無所事事,還得看明靜焦頭爛額,很不爽。

人生苦短,我為何要耗費生命?

賈平安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回家。

到了家中,醫官陳斯竟然來了。

「多謝了。」

陳斯正在給蘇荷診脈,只是微微頷首,然後眯眼看著虛空……

蘇荷坐不住,給賈平安使個眼色,又給衛無雙使個眼色。

「消停了。」

衛無雙皺眉。

晚些診看完畢,陳斯才起身行禮,「二位夫人看來還不錯,不過武陽侯家中也該準備了,道德坊里的產婆可清楚是哪家?」

這年頭大晚上真要生產了你去尋誰?唯有一個坊里的。

一個坊就是一個大型小區,什麼人都有。

「倒是尋了兩個。」

這個工作賈平安早就準備了。

但他還是希望到時候能有醫官來坐鎮,就笑著拱手,「若是到時候有麻煩,還得要麻煩一番。」

說著他走到了兩個妻子的側面,轉身就擋住她們的視線,然後握住陳斯的手。

陳斯只覺得手心冰了一下,賈平安收手,他低頭看了看,竟然是一塊玉佩。

這可是大手筆啊!

陳斯搖頭,「這怎麼好……」

他若是斷然拒絕,賈平安會換一種方式。

當年他為了擺攤和那些人打過交道,很是鐵骨錚錚,不屑於低頭,不屑於向潛規則獻媚。可你要玩鐵骨錚錚也行,那就等著被掃蕩。剛開始他是秉承本心不肯低頭,然後被掃蕩了。

最後他只能低著頭,頂著對方那俯瞰不屑的目光低頭。

為了恰飯,不丟人!

他就是這麼安慰的自己。

陳斯說這怎麼好,潛意識裡就有願意接的意願。

賈平安微笑道:「這是喜錢,提前給了,怎地,陳醫官不肯給面子?還得要我去阿姐那邊說一聲才行?」

你給了好處,還得會說話,否則好處給了,反而落下埋怨。

他曾經背著包在客戶的辦公室門外的走廊里來回走,不斷給自己打氣:再不進去就要破產了!可依舊不敢敲門。一直等辦公室大門打開,這才鼓起勇氣湊過去:***,您好,我是***公司的,我……我……我們公司經營的是***產品,是本市的二級代理商,售後有保證……

就這麼,他開始了自己的銷售生涯。

陳斯又推拒了一下,賈平安又來了一下,於是順利收下。

但為了長治久安,賈平安還是加固了一下感情,「這麻煩陳醫官來回跑,我這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鴻雁。」

「郎君。」

「讓曹二趕緊整治些好菜,我陪陳醫官飲酒。」

這裡首先突出的是『陪』這個字。

一下就把陳醫官的地位抬高了。

主人家是堂堂武陽侯,竟然陪你一個醫官喝酒,這面子給的夠大了吧?

而你要是換一個『請』字,效果就差了一大截。

請客誰不請?但陪就不同了,陪你就是在次要位置。

這些話賈平安說的很是順暢,表情也配合的天衣無縫。陳斯隨即就笑著應了,晚些飲酒,更是交代了許多以前並未交代的事項。

「放心!」

臨走時,陳斯握著賈平安的手,很是篤定的道:「有事只管去尋老夫。」

成了!

那等拍著胸脯許諾的多半不可信,反而是這種平靜的承諾更管用。

賈平安回去,衛無雙已經叫人準備了一碗醒酒湯。

賈平安喝了一口,頓時就麻了。

「曹二這手藝是想毒害我呢!」

說完,他發現周圍很安靜。

鴻雁低頭。

三花別過臉去。

另外一個女僕木然。

我……

賈平安毫不猶豫的道:「咦!我剛才怕是酒氣上涌了。再喝一口試試。」

衛無雙木然看著他。

再來一口。

不,必須要一飲而盡。

「好湯!」

賈平安被燙到了,蘇荷趕緊叫人弄了一碗冷水給他喝了。

好了,這下肚子里全是水。

咣當!

咣當!

老婆好心準備了醒酒湯,就算是再難喝也得喝下去。

這是情義啊!

小風波就此散去。

當晚賈平安擔心酒氣沖了妻子,就獨自睡。

夜裡他夢到了自己在盜墓。

挖個坑,然後就這樣跳下去,不用繩子,也不擔心摔斷腿。

裡面有個大棺槨,一條蛇就盤在上面……

賈平安怕蛇,轉身就跑,前方突然就出現了墓道,一眼看不到邊。

他拚命的狂奔,偶爾回頭,就見到那條蛇在地面快速遊動,而是走的是S型。

你咋不加個B呢?

賈平安慌的不行。

叩叩叩!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賈平安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睜開眼睛。

卧槽!

沒蛇!

賈平安鬆了一口氣。

外面敲門依舊。

「何事?」

賈平安覺得身體有些虛弱,就像是賢者時間差不多。

做噩夢就是這樣。

「郎君,外面有百騎的人來求見。」

賈平安趕緊穿衣下地。

到了前院,杜賀等人都起來了,正在陪著包東。

燈籠掛在屋外,照的堂前明晃晃的。天邊依舊昏暗,遠處有狗在叫,聲音斷斷續續。

「何事?」

賈平安打個哆嗦。

包東起身,「武陽侯,那費奎突然警覺了,明中官擔心夜長夢多,先前帶著兄弟們突襲了費家……」

卧槽!

明靜竟然這般能打的嗎?

「突襲做什麼?」

賈平安捂額,「那費奎就算是有什麼問題,也不會在家中留下痕迹,更別想弄到什麼賬簿。」

賬簿那是有些規模的家庭才有,小家庭要賬簿來幹啥?

包東點頭,「就是沒尋到什麼證據,那費奎如今在叫囂,要彈劾百騎和明中官。」

曰!

賈平安一腳踹去,包東踉踉蹌蹌的退後。

「老子說了什麼?讓你們盯著明靜,關鍵時刻要冷靜。狗曰的,大半夜突襲費家是冷靜?老子敢打賭,那時候的明靜定然興奮的臉都紅了。你可勸了?」

包東束手而立,「下官那時候……忘記了。」

「老子回頭也忘記了你的錢糧!」

賈平安怒了,回身去換衣裳,然後把橫刀佩上,對鴻雁說道:「不要驚動二位夫人,若是她們醒來問,就說百騎有人打架,我去處置一下。」

「是。」

等賈平安走後,鴻雁對捂嘴打哈欠的三花說道:「看看郎君,這般體貼。」

三花的哈欠打到一半時被這話給弄沒了,難受的不行,「再體貼也不是你的男人。」

鴻雁傷心了,就在三花得意的時候,她冷冷的道:「高麗女人,我還能想想,你連想想都不能,哼!」

她昂首而去。

三花呆立原地。

……

賈平安趕到了費家時,已經不早了。

費家此刻燈火通明,坊正和坊卒在外面嘀咕,見到賈平安和包東後,趕緊各自站好。

「誰留下的坊正?」

賈平安下馬問道。

「是我!」

程達出來了。

賈平安點頭,「老程幹得好。」

留下坊正就是留下了作證的人,以免被費奎加油添醋。

明靜就站在門內,看著木然。

這是她的第一次行動,竟然就吃了大虧。

程達低聲道:「費奎很精,他應當是早就發現了咱們的人……有兄弟懈怠了些,露出了行藏。隨後費奎就突然露出警覺的模樣,家中院子里竟然冒煙……」

「你們就以為是在燒毀證據?」

「是。」程達點頭,「後來衝進來一看,只是在燒些廢紙。這是故意的。」

賈平安覺得這個判斷沒錯,「他知曉被百騎盯上的後果,所以乾脆直接把事情爆出來,來一個了斷。過了就過了,以後誰也不能拿這個來弄他。不過……也很蠢。」

程達不解,「為何?」

明靜過來了,眼睛有些紅。

賈平安看著她,淡淡的道:「因為我報仇從早到晚,從沒有什麼以後這一說。」

明靜的眼睛更紅了些。

他這是為了我出頭吧。

賈平安走了進去。

費奎穿的整齊,拱手道:「見過武陽侯,此事說來下官也是滿頭霧水。莫名其妙家中被人破門而入,隨後拿下了下官,搜查家中,幾乎是掘地三尺啊!」

幾塊石板有被撬動的痕迹。什麼把東西隱藏在石板下面,不存在的,電視劇里才會有的情節,當事人沒那麼傻。

費奎拱手苦笑,「此事下官本不該聲張,可坊正他們都在,晚些下官貪腐的消息怕是會傳的到處都是。武陽侯,得罪了。」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等天亮我要為此事求個公道,上疏喊冤,你莫怪我。

明靜面色微變。

賈平安笑道:「就不能緩幾日?」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緩幾日,那不如化干戈為玉帛。

程達覺得賈平安這話不是勸和,而是拱火來了。

費奎乾笑著,「這時辰也快到了,下官這就進去準備一下,準備上衙了。諸位,若是還想搜查請便,若是不想……還請讓讓,我這一家子可是被嚇得夠嗆。」

賈平安回身,「都出來。」

眾人跟著賈平安出去,明靜靠攏,低聲道:「我衝動了。」

「你這個算不上衝動,你只是不知道這等手段罷了。別說是你,程達他們也不知道,否則定然會阻攔你。」

「什麼手段?」明靜覺得自己很有耐心,一直在蹲著,直至費奎陡然警覺,在家中燒東西,這才破門而入。

「他大晚上燒東西用的什麼理由?」

賈平安覺得這個理由不好找。

「說是寫了些悼念的文章,燒給自家亡父。」

有意思!

用這個理由燒紙,引得盯梢的百騎不得不動手。

這手段……

「我對他有些興趣了。」

賈平安一臉興奮,「包東。」

「在!」

賈平安吩咐道:「查費奎的舅子,費奎是三年前發的家,那就從三年前開始查起。」

「查什麼?」

六街打鼓聲傳來,身後費家開門,賈平安回身,對著牽馬出門的費奎笑了笑,「查他舅子這三年做了什麼生意,事無巨細給我查。」

晨光熹微,費奎看到賈平安的眼神驟然一變。

恍如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