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帝王都是負心漢

正文卷

賈平安本以為自己會認床,可這一夜卻睡的意外的好,夢都沒做一個。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帶著百騎去巡查各處。

千牛衛也是如此。

兩幫人在半路相遇,冷哼一聲後,各行其是。

吳偉洪看看麾下的精氣神,滿意的道:「咱們從未輸給百騎,要用氣勢壓倒他們!」

於是千牛衛人人裝酷,冷著臉看向左側的百騎。

這是何意?

玩這個?

百騎也不差,兩邊冷漠對視,看誰先低頭。

這就像是兩支德比球隊在賽前遇到時的模樣,氣氛肅殺!

「兄長,晚些去爬山。」一個聲音突兀傳來。

千牛衛的氣氛率先垮塌。

這個二五仔!

吳偉洪真的想把李敬業踢出千牛衛。

說干就干,晚些回去後,他就去請教了一位軍中的前輩。

「可以試試。」

吳偉洪暗喜。

前輩微微搖頭,「只是沒了李敬業,千牛衛的一些事就難了,你可知曉?」

吳偉洪一怔,「英國公?」

前輩頷首,「你還不蠢。你信不信,前腳李敬業出了千牛衛,後腳賈平安就能把他拉進百騎去。」

吳偉洪不禁呆住了,「好險。」

他灰溜溜的回去,見到李敬業後,就笑眯眯的道:「敬業吶,沒事多出去轉轉,別在屋裡悶著。」

李敬業得了這個吩咐,頓時就像是一隻工蜂,在宮裡四處亂轉。

外圍是軍士在把守,百騎和千牛衛負責內部的安保工作。

午後,包東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有人在外面窺探宮中。」

娘的!

「這是功勞!」

程達的第一反應讓明靜不禁鄙夷的道:「武陽伯回來之前,這等事你聽到就頭疼,如今卻成了功勞,臉皮真厚。」

賈平安的歸來給百騎帶來的變化堪稱是脫胎換骨。此刻兄弟們士氣高昂,恨不能馬上就拎著刀子去砍人。

「是誰發現的?」

賈平安覺得這事兒值得商榷。

「左武衛的人。」

帝王巡幸,諸軍也會選拔人手跟隨。

賈平安去了老梁那裡。

「就是幾個賊子,怕什麼?」

老梁自信滿滿的道:「轉告陛下,左武衛已經開始搜山了。」

「山間多溝壑洞穴,怕是不好找。」

有人嘀咕。

老梁剛想呵斥,就見賈平安來了,「小賈可是來問賊人之事?」

「是。」

賈平安進來,「是。」

梁建方笑道:「陛下若是出行,外圍有軍士,內里有你們百騎和千牛衛,幾個賊子怕什麼?」

我怕那個扔石塊能把人腦袋砸碎的傢伙啊!

賈平安隨即帶著百騎在周圍搜索,一無所獲。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宮中,明靜迎上來,破天荒的肅然模樣,「說是武昭儀和賊子勾結……」

無稽之談!

賈平安覺得這是一種低智商的污衊,「她為了什麼?」

人做事總得有利益驅動吧,阿姐為啥要和賊子勾結?

「謀殺陛下?對阿姐並無半分好處,只有壞處。」

賈平安覺得很好笑。

「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明靜很不滿。

「好吧,你說。」

明靜低聲道:「午後本來皇后和蕭淑妃要出去遊玩。」

賈平安木然。

明靜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動,「傻了?」

「他們說阿姐和賊子勾結,準備弄死皇后和蕭淑妃?」

「聰明!」明靜點頭。

這個角度清奇,但卻能自洽。

「阿姐不屑於這般弄死她們。」

賈平安堅定不移。

但……

「皇后和蕭淑妃氣勢洶洶的去了陛下那裡,求陛下做主。」

關於李治的後宮爭鬥史書上記載了許多,但歸根結底就是:後及淑妃寵皆衰,更相與共譖之,上皆不納。

——譖之,譖(zen),污衊,中傷之意。

史書上記載的很清楚,武媚受寵後,王皇后和蕭淑妃就聯手污衊中傷她,但李治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但此次卻不同,有人證。

「秋後的螞蚱!」

賈平安覺得那兩個女人聰明些就認栽,可事與願違,她們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想把阿姐弄下去。

「秋後的螞蚱,什麼意思?」

明靜不解。

「就是兔子尾巴。」

賈平安發狠了,進去就吩咐道:「都特娘的出去巡查,查到賊人重賞。」

百騎一發狠,千牛衛也跟著發飆,於是宮外分外的熱鬧。

這個熱鬧到了下午就被武媚打斷了。

「武陽伯,宮中召見。」

李治要見我?

賈平安趁人不注意就抹了些灰在臉上,然後一副勤勞王事的模樣跟著進了後宮。

「這是去哪?」

賈平安越走越不對勁了。

不會是有詐吧?

帶路的內侍說道:「就到了。」

賈平安盯著他的脖頸,在琢磨著怎麼一下就擰斷……

轉過一處宮殿,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正殿,左右兩間偏殿,中間頗為寬敞。

武媚就站在下面的空地上,周山象帶著李弘在玩耍。

「昭儀,人來了。」

武媚回身,見賈平安臉上有灰塵,「這是去了何處?」

賈平安摸摸臉,「先前帶著人巡查了一番。」

「洗臉。」

有人送了水來,賈平安隨便洗了。

「男人就是這般隨意,我還以為你能精緻些。」

武媚搖搖頭,「跟著來。」

進了殿內,一張矮矮的四方桌已經擺好了。

武媚坐下,「平安坐我的對面,邵鵬坐他的上手,下面周山象。」

這是……

嘩啦!

麻將開始了。

「一萬!」武媚丟了一張牌下來。

「吃。」邵鵬吃牌,打了一張九筒。

看來老邵的經驗不差啊!

但賈平安喜歡九筒,每每能摸成一對。

果然,一摸就摸到了九筒。

「三萬。」

幾次周轉,武媚倒牌,「清一色。」

「給錢!」

竟然真給錢?

賈平安:「我沒帶錢。」

「記賬,回長安城後,邵鵬記得去要回來。」

邵鵬笑道:「是。」

幾圈麻將打下來,賈平安輸的一塌糊塗。

「不打了。」

武媚起身,周山象趕緊扶了一把。

「什麼我和賊人勾結,這等話聽聽就罷了。」武媚淡淡的道:「我本不想多事,可那兩個蠢貨卻咄咄逼人,每每給我找麻煩。誰的謀劃?讓人噁心!」

賈平安脊背發寒,想到了歷史上王皇后和蕭淑妃的下場。

所謂王皇后和蕭淑妃被做成人彘,這話賈平安壓根就不信,但死路一條是肯定了。

王皇后死了就死了,賈平安無感。但蕭淑妃卻有贈馬之恩。

想到阿寶,他不禁就想到了蕭淑妃。

哎!冤冤相報何時了。

回頭百騎就放鬆了戒備。

但這事兒是誰謀劃的?

阿姐尋了他去打麻將,就是告訴他別緊張,別在意。

但阿姐顯然想尋到背後那人的蹤跡。

這事兒就落在了賈平安的頭上。

而李治顯然也默許了百騎去干這事兒。

賈平安此刻最想見到的就是鄭遠東。

但這裡……去哪刻一道痕迹?

就算是刻了,他們去哪見面?

邵鵬來了。

「昭儀讓你別急。」

二人坐下,邵鵬分析道:「此事多半是皇后那邊的人所為。」

「老邵你這話當沒說。」賈平安苦笑道:「皇后那條線上太多的人,長孫無忌他們都可以算在裡面,加上下面的,這怎麼排查?」

邵鵬沉吟著,「褚遂良?」

賈平安搖頭,「他沒工夫管這個。而且說句實話,對於褚遂良而言,保住皇后的目的不過是想壓制阿姐,若非如此……你想想當初蕭淑妃跋扈時,他們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邵鵬點頭,「確實,他們的目的就是壓制昭儀。」

「此事我再斟酌。」

賈平安晚些去了長孫無忌那邊轉悠。

「你找誰?」

有小吏來驅逐。

賈平安指指邊上,「有人說這邊有賊子,我來看看。」

這話說的想拒絕都不成。

無恥!

小吏進去稟告。

長孫無忌鬚髮斑白,他抬頭看了外面一眼,目光從容,「隨便他。」

「相公。」

鄭遠東來了。

他眼角瞥到了在外面轉悠的賈平安,知曉這廝是尋自己有事。

但這是在長孫無忌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生出了些刺|激感來。

「何事?」

長孫無忌微笑問道。

「相公……」

鄭遠東說著事,漸漸的代入了。

「相公,你鬢角的白髮比去年多了些。」

鄭遠東的眼中多了擔憂和傷感。

「哦!」長孫無忌笑道:「頭髮斑白,可老夫卻依舊能打馬毬,能殺人,算不得什麼。等回了長安,下次打馬毬你也去。」

「是。」

鄭遠東準備告退,外面來了個小吏。

「相公,柳相求見。」

長孫無忌點頭,鄭遠東告退。

柳奭正好進來,二人擦肩而過,鄭遠東見他的臉頰消瘦,眼中血絲密布,就微微頷首。

「相公,那些話可不是老夫說的……」

鄭遠東微微皺眉,心想相公這般累,還得要管著你和王皇后的那些糟心事,真是不當人子!

他出了這裡,就見賈平安在往宮外去。

人設轉換!

武陽伯尋我作甚?

鄭遠東緩緩跟上去,靠近時,賈平安嘴唇微動,「以後依舊在外面這裡刻畫,見面……外面有林子,就在亭子過去,再轉右邊幾步。」

「知道了。」

賈平安在前出去,鄭遠東在後,從另一邊出去。

二人晚些在外面的一個林子里碰頭。

我怎麼有些偷情的感覺呢?

賈平安覺得自己的取向有些危險。

「我這心一直在蹦跳。」鄭遠東坐在樹下,眉間多了茫然,「我覺著自己是在背叛長孫無忌,漸漸的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如此又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這貨會瘋吧?

賈平安覺得不會。

鄭遠東閉眼,晚些睜開眼睛,「好了,我又回來了。」

賈平安覺得脊背發寒,「就一件事,外面傳言,說武昭儀和賊子勾結,想除掉王皇后和蕭淑妃,這謠言可有來頭?」

「這事……」鄭遠東皺眉,「為了這等事,你竟然讓我冒險出來?你可知若是被人發現了,長孫無忌會把我挫骨揚灰!」

「那是我阿姐!」

「你阿姐和我有何關係?」

「以後想死想活?」

鄭遠東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治現在最滿意的就是武媚,以後鄭遠東想擺脫卧底的身份,說不得還要藉助武媚的力量。

「我錯了。」

這是個認錯爽快的死卧底。

「先前我出來時,正好柳奭進去,說那些話不是他說的。」

嘖!

那是誰說的?

「那你回去吧。」

鄭遠東起身,「你就不知道感謝一番?」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有些傷感,「我以為咱們之間的交情無需感謝。」

我從不知你竟然這般不要臉……鄭遠東默然拱手告辭。

賈平安在林子里又站了一會兒,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不舍離去。

我這是見鬼了?

賈平安想了想,才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事。

前世他讀初中時,邊上有一片樹林,而廁所有些遠,所以他一下課就往林子里鑽,酣暢淋漓的放水之後,渾身顫抖幾下,再聽聽那些學渣們談戀愛的聲音,就作了一首詩:我在陽光下放水,而你們在陰暗中偷窺。

這以後就養成了見到林子就想撒尿的毛病。

他解開褲帶,酣暢淋漓的放水。

「這裡很幽靜,咱們進來吧。」

擦!

聲音很熟悉。

我的大長腿。

為什麼你背著我愛別人……賈平安心中酸痛。

「無雙,這裡有人。」

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很是清脆。

卧槽!

原來是宮女?

賈平安幸而已經穿好了褲子,他緩緩回身,「無雙你也來了?」

那宮女長得頗為小巧,依戀的靠在衛無雙的身邊,「竟然是武陽伯。」

你別靠著我媳婦行不行?

賈平安嚴肅的道:「本官在此巡查。」。

等他走後,宮女崇拜的道:「無雙,他不但長得俊美,做事還這般認真。」

衛無雙和宮女走了進去,路過那棵大樹下時,宮女腳下一滑,「哎喲!怎麼濕濕的?」

……

線索斷掉了。

賈平安回到住所,吃飯後就開始洗衣裳。

「有錢無錢,回家過年……」

一邊洗衣裳,一邊扯著嗓子吼,單身狗的日子就是這般滋潤,一點都不枯燥。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身為武陽伯,你竟然自己洗衣服,大唐勛貴,以你為恥!」

賈平安一邊搓衣裳,一邊隨口道:「你身為陛下的身邊人,可有人給你洗衣裳?」

身後那人默然,「咱並非是辯駁不過你,只是不屑罷了。」

賈平安把衣裳擰乾,然後掛在院子里。

沈丘就站在邊上,氣息格外的孤寂。

「請進。」

沈丘的動作很飄逸,就像是人偶般的飄了進去。

「可要喝茶?」

賈平安覺得晚餐油水少了些,想弄一杯油水足的茶水來補補。

「不必了。」沈丘氣息冷冷,「外面謠言四起,陛下令咱來和你一起查。」

「我今日去尋了人,沒找到線索。」

「那是你蠢!」沈丘淡淡的道:「此事在內不在外,不是皇后便是柳奭。若是長孫無忌等人出手,那便不會是這等手段,必然是逼宮!」

你怎麼就那麼像是懂王般的蜜汁自信呢?

賈平安點頭,「此事確實在內不在外。所謂的賊子不過是跳樑小丑,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丘皺眉,「誰是醉翁?」

娘的,怎麼把老歐陽也拉來了……賈平安隨口道:「一個酒後喜歡作詩的老傢伙。」

「酒後無德!」沈丘側臉看著外面,「此事咱以為皇后的嫌疑最大,她與柳奭一內一外,正好謀劃。」

「證據。」

對付這等面癱臉,賈平安伸手。

沈丘搖頭,「沒有證據,不過陛下曾說過,帝王行事從不需證據。」

「一起查?」

賈平安覺得有個高手在身邊也不錯。

你想多了!沈丘冷冷的看著他,「你會拖累咱!」

賈平安指指外面。

那就看各自的手段吧。

沈丘飄然而去。

「下次我把阿福接來!」

沈丘飄逸灑脫的身姿亂了一瞬,然後再度氣質滿滿。

上次他潛入賈平安的書房,阿福突然出手,差點把他抓死。

「此事……看來我要進宮一趟才行啊!」

賈平安帶上一套夜行的裝備,換上後,悄然隱入夜色之中。

他就住在核心區,距離宰相們的住所並不遠。

白天他就踩過盤子,所以此刻輕車熟路的出現在了柳奭的卧室外面。

他伸手沾些口水,輕輕捅破窗戶紙……

柳奭呆坐在案幾前,一杯茶看著冷冰冰的,上面的羊油都凝固了。

蹲了半個時辰後,有腳步聲傳來。

賈平安隱入側面。

晚些裡面有人說話。

「柳相,皇后如今艱難。」

「老夫知曉。」柳奭的聲音中帶著疲憊,「你回去告訴皇后,老夫去尋過長孫無忌,他說皇后之位穩如泰山。」

「可陛下專寵武媚,如今連皇后那邊都不去了。寵愛不再,皇后擔心會被廢掉。」

「你告訴她要穩住,皇后最要緊的是什麼?德行!她自家穩住了,讓人挑不出錯處來,陛下再寵愛那個賤人,也不能廢掉她。」

「若是陛下強行……」

柳奭冷笑,「你以為那些宰相都是好說話的?他若是強行廢除皇后,長孫無忌他們就會說話。」

賈平安心中微動:長孫無忌竟然這般許諾?

是了,他是世家門閥的代表,而王皇后也是世家門閥的代表……

他們有志一同。

而阿姐就是個開國功勛的女兒,武氏家族就是個笑話,也就是說,她的背後並無支撐。

這樣的女人若是成為了皇后,不符合世家門閥的利益。

這是利益驅動,更有武媚堅定站隊後,關隴門閥對她的不滿。

而這一切都是李治希望看到的。

帝王都是負心漢!

來人告辭,賈平安也準備開溜。

他剛想走,就覺得頭頂有人影閃動。

淦!

他抬頭準備出手,就見到了正掛在邊上,在整理自己一頭秀髮的沈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