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長槍所向
李威年紀不大，三十多歲的年紀。鼻子到下顎有一道清晰可見的傷，他經常跟同僚炫耀，這是為秦國戰鬥負傷的勳章。但他笑起來，會使臉上的那道傷口向外翻翹起來，帶著臉龐下部像是沒有完工一般，露出裡面的骨頭，頓時給人面孔上呈現一副兇惡的表情。
幽蘭黛爾這次表現的軟弱，讓他們這些秦兵心中的不滿更加狂躁。所有的秦國軍人臉上無光。他們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如此屈辱。
是的，屈辱。當那幫異獸來到秦國城下，然後揚長而去。他們不覺得祁衡的行為有什麼不對。他們只覺得幽蘭黛爾的應對太過軟弱。
秦軍，何曾吃過如此悶虧？
所謂昏迷了大部分秦兵，在李威看來，那不過是一個借口。
誰說兵少就不能打贏異獸了？
你幽蘭黛爾不是號稱幽冥武力第一嗎？
如此作為，何談服眾？
而很多血統純正的秦人，更是不滿上代軍團長將軍團交給這樣一個女子。
憑什麼一個異族女子能騎到他們血統純正的秦人頭上？
明明是蠻族人的後裔，憑什麼讓她執掌軍團？
就憑她的武力？
事實證明，她武力再高超又如何？是幽冥第一又如何？還不是被丹朱國的祁衡用異獸壓了一頭？
笑話！
聚眾叛亂的後果，李威想過。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是，能用自己的死，激發秦人內心的血性，讓他們奮起反抗那個該死的女人，他李威，死得其所！
只是眼前的情形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那便是一直被認為斷了傳承的秦國真理虎符，竟是突然出現在他們這些叛軍眼前！
這一驚，非同小可。
因為不同於幽蘭黛爾僅代表著一個軍團武力的巔峰。
曾經手握真理之鍵·蒼穹虎符的皇甫亮代表著秦人另外一段輝煌壯麗歷史。
大秦第一軍師。
當時的大秦，視同於天下四境。
第一軍師，便是天下的智謀之巔。
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在隨第九軍團出征幽冥不久，聽聞公子蘇被害，竟被氣到吐血而亡。
從此，一段傳奇竟是斷了傳承。直到幽蘭黛爾的出現。
這個女子，曾經被認為是最有可能接替皇甫亮軍師頭銜的大才。只是這女子竟是不愛坐在帷幄之中，更愛沖在沙場之上。拒絕了大秦軍師的名號，轉而成為了第九軍團長。
李威算盡了一切之後，卻唯獨沒有想到過，斷了上千年之久的傳奇虎符，竟是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種震撼，不亞於皇甫亮親臨。
李威看到那枚虎符，急忙收斂心神，不想讓幽蘭黛爾找到自身破綻。
看到眼前陌生女子，心下疑懼更甚：「難不成這人竟是得了秦國軍師傳承？相傳那人有意培養一位女子軍師，只是這人為何從來沒有見過？」但心中念想甚是快捷：「不能讓人瞧出我有懼怕心思。」於是冷哼一聲：「哼，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人手握相似兵符，就敢冒充我大秦第一軍師虎符？」
子夏聞言，不由嘲笑道：「尊敬不是嘴上說的，而是要實際做的。在當下兵變，非蠢既壞，閣下卻是哪種？」
聽到子夏嘲諷，李威手下弟兄早就忍不住，喝道：「幽蘭黛爾丟我秦軍臉面，早就該下台思過。倒是你這個不明身份的傢伙突然出現在這，十分可疑。莫不是幽蘭黛爾勾結外族，意圖滅我秦人？」
「說你們蠢壞，你們還真是不加掩飾啊。幽蘭黛爾勾結外族？既然你口口聲聲言必稱秦，我且問你，何謂秦人？」
「秦人自然就是黑髮黃膚單眼皮的老秦族人。」李威說道。
「錯了，大錯特錯。」子夏搖頭。
幽蘭黛爾看向子夏，不明白子夏為何願意費這麼多功夫，按她現下的實力，處決這些叛軍並非難事。
幽蘭黛爾的那雙眼睛靈活、明亮、光彩奪目，象兩顆星星一樣。頭髮金中透黃，細而長，稠密，結成辮子環繞後腦，華貴發冠如古代諸侯的王冠一樣。
只是她的不解，與所有人都相同，那就是李威現在敗局已定，為何還不動手？
李威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不對，冷汗不住直流：「哪裡錯了？」
卻聽子夏侃侃而談：「秦人，海納百川：楚之百里奚，西戎由余、衛人商鞅、魏人張儀，更別提范雎、姜子韋、尉繚、李斯；秦人，求變：商鞅變法，為秦開六世帝業；秦人，不屈。數次大敗，卻未曾氣餒，手握前輩傳承下來的兵劍一往而無前，終於收河西，復失地，成一代之霸主！你告訴我，秦人的歷史，只是由黑頭髮黃皮膚的秦人書寫的？荒謬！狹隘！無知！」
被子夏一陣痛罵，李威冷汗更甚：「你究竟是何人，為何知曉我秦人歷史？」
「儒家子夏。」
聞聽子夏乃是儒家，李威和周圍叛軍都是大笑。
子夏不解：「何事這麼好笑？」
「我當是誰，卻是被我秦人坑殺的酸儒門生！就你們，也配跟我們談什麼是秦人？」
此言一出，卻是犯了忌諱。卻見那枚傳奇虎符竟是周身一震，將大笑著的叛軍全部擊倒！
「？」
李威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剛站起身來，就被那虎符再一次擊倒。
「這是怎麼了？」他們不明白自己觸犯了何種禁忌。
「很不巧啊，如果在場的只有我一個儒家弟子，說不定我還能釋然。可不是如此啊，我的身邊，還有數萬稷下學宮亡魂，等著歸來複仇吶。只能說你們不長眼呢……」子夏說罷，那虎符竟是通略心意，綻放無匹力量。
「解構……重組……我現在賦予你們，秦人真正的力量！」所有秦人手中，竟是出現了一把把趁手的兵器金戈，胯下多了嘶吼著的機械鐵馬。
「這就是【天工開物】嗎？」子夏首次應用虎符，這才見識到了虎符的不凡之處。所謂【天工開物】，便是以自己的掌握的知識，構造世間的一切物品。
這樣看的話，這個真理之鍵·蒼穹虎符的威力，在於掌握它的傢伙有多麼厲害。因為可以將兵主的閃念化作現實。
「這……」秦人的震驚不亞於子夏。因為這個傢伙，竟是讓他們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另外一種……仰望天空的可能。
只是現在，隨著大地震動的越來越強烈，他們將心神收攝，準備迎接最終的一戰。
有了如此強大的的兵馬，那些異獸，不過土狗爾爾。
至於李威等人，看著眼前發生的變化，一下子有些茫然。這與他們印象中的秦軍相差許遠。更像是，故老相傳的神話故事，在衝擊著他們的每一條神經。
那些聖白的盔甲替代了原來破爛不堪的甲胄，每一條銀色花紋都凝結著秦人先祖的智慧；手中的利刃，指向遠方——
那是秦人的信念所在。
征服他人前，首先要學會保護自己的家園。
幽蘭黛爾捂住自己胸口，向子夏低頭致謝：「你果然做到了，按照約定，你可以取走虎符了。」
「反正我一時也不回去，我們就同行一程，也讓我見識一下秦軍的實力，如何？」子夏說道。
「好。」幽蘭黛爾將垂下的髮絲輕捋在耳後，手提長槍，嫣然一笑。
豐滿潔白的雙腿一夾重構烈馬，眼神肅穆，下令道：「全軍，迎戰！」
那是秦軍的吼聲。
「等等！」李威等人攔在他們面前，「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們？我們可是叛軍！」讓他們最難受的不是自己反叛沒有成功，而是對方徹底無視的態度。彷彿他們的這次反叛就像一縷微風般微不足道。
「有罪，回來再審！」幽蘭黛爾望向子夏，子夏沖她微微點頭。認可她的做法。
「你們不怕我們屠殺城中秦人嗎？」李威不滿。
「秦人沒你想的那麼戰力不堪。你敢行如此狂悖之事，我等自然會令你後悔。」
「可是……我等不服啊。」李威大喊道：「我們就像是一個笑話，在最不應該的時間出現在最不應該的地點，成為了歷史上的笑話。」
「你想怎樣？」
「聽聞過去，秦軍遠征，以活人生祭。」李威說道。「我不想家族因我蒙羞。」
李威示意手下叛軍擺開陣型，與秦軍對峙。
幽蘭黛爾微微點頭：「還算像我大秦兒郎！」她抬起槍，指向異獸侵入的方向，同樣是叛軍所在的方向。
槍尖所指，是榮耀的過往，更是期待的未來。
倒塌的城牆傳來歷史的嗚咽聲，那是風在殘垣斷壁中穿行。天空上的漩渦越加狂烈，已經有身體輕靈的亡魂被漩渦吸走。
「全軍，出擊！」幽蘭黛爾的聲音昂揚有力，蘇醒的秦軍心中自有一曲來自先人的曲調，悲愴雄壯，慷慨激昂。
「沖！」李威指揮重騎沖向秦軍。「奮六世之餘烈！」數百叛軍喊道。
「振長策而御宇內！」其餘秦軍回道。
本是同袍，鬩於牆內，外御其辱。
「我與你們同在，並肩而戰！」李威幻想著自己如對面的秦軍一般，在戰場上痛快殺敵的情形。
看到越來越近的金戈鐵馬，他釋然了。
這才是他心目中的大秦軍團。
他的兵刃面向了自己。
當大軍碾過，只有風聲依舊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