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辛驪稍有一些遲疑，下意識地瞥了梁蕭一眼，在見到後者對她微微點頭之後，也是乾脆利索地對著伏天長老施禮拜別，然後離開了。
梁蕭立身在伏天長老身邊，看著辛驪化身的遁光逐漸沒入雲霧之中，方才恭敬地問道：「不知長老單獨留下弟子，是要交待何事？」
伏天長老慢慢轉過身來，布滿藤壺疥瘡的恐怖臉龐上，此刻一絲表情也沒有，他看了梁蕭好半晌，方才開口：
「你也是一方天驕，應當知道本長老單獨留下你問話，所為何事才對。」
梁蕭眉眼低垂，聞言略微沉默了一下，識海之中的無窮思維念頭卻在瘋狂轉動。
伏天長老這種問話的語氣，可不像是善意的。
就近似於執法者在審問罪犯一般，透露著一種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意味。
言語之間，又配合身為鴻運魔宗長老的那種威嚴和氣度。
就像是一座無形的山嶽死死壓在梁蕭的心頭。
簡直讓人有種喘息不過來的錯覺。
一般人恐怕在這一刻連思維念頭都要僵死，陷入無盡的惶恐驚懼之中，只能吐露內心所有的秘密。
但梁蕭擁有大神通天魔萬化，此刻心分上萬份。
他讓識海表面的思維念頭傳達的全都是惶惑、不安，認真思考的情緒。
只有識海深處的思維念頭仍舊冷靜如冰，在推演此次變故的走向，以及最佳的處理方案。
「要發動精神通道，進行穿越嗎……不，還沒有到那種時候，而且也走不通。」
「伏天長老至少是渡劫聖主修為，甚至更大概率是大乘聖王存在。」
「這老怪物有什麼樣的手段完全未知。」
「僅憑穿越開始前出現異象的瞬息時間，絕對已經可以拘禁我千百遍了，到了那時候才是真的不打自招，徹底玩完了。」
梁蕭排除了自己最本能的第一選擇之後，也是開始推演伏天長老問出這句話的站位立場。
伏天長老對辛驪所言的是，有事情要交代梁蕭。
可轉臉就反問梁蕭，要梁蕭主動坦言某個事情，也即是——有事情要給他一個交代！
如此一來，伏天長老的立場雖然肯定不是發自善意的，但也未必就是單純的惡意。
他多半是中立的，沒有明確態度的，更像是公事公辦。
結合對方宙光神殿駐殿長老的身份。
梁蕭斷定伏天長老是以一個類似於法庭法官，或者裁決者的立場在發起質詢。
而他身上跟整個鴻運魔宗沾邊的敏感密辛，只有一個。
「長老詢問的，可是弟子偶然獲得無間老人一部分傳承的事情？」
「弟子入門之後，聽聞過無間老人與宗門有舊怨，所以未敢向旁人展露功法傳承，還望長老恕罪！」
梁蕭微微抬頭，神色頗為掙扎糾結地說道。
說話之間，他的手掌微微捏緊，表現得十分忐忑不安。
可在看到伏天長老慢慢移開目光，沉吟片刻後，又撤去施加在梁蕭周圍的威壓。
他就知道自己沒選錯，果然是這事。
「無間這個逆徒，結交了一群離經叛道之徒，神智走火入魔，欲要顛倒乾坤。」
「他在萬年以前悖逆尊長，最後竟然公開宣稱叛出宗門。」
「這是鴻運魔宗在數十萬年里從未發生過的醜事！」
「無間逆徒讓我魔宗在天嵐大陸諸多無上宗門裡，丟了不小的顏面。」
「你與他扯上干係，本長老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理。」
「否則等你在鴻運魔宗神通有成，效仿了無間舊事，豈不是本長老管教無方了嗎！」
伏天長老臉上罕見地顯露出怒意。
哪怕時隔萬年之久，但每當他想起無間此人的所作所為，仍舊發自內心的厭惡。
要知道鴻運魔宗對於弟子雖然是放養策略，但待遇真是沒的說。
像鴻運小世界這般頂級的洞天福地。
靈氣凝結成仙霧，諸多弟子置身其中，無論呼吸吐納，儘是用之不竭。
就連小世界裡珍貴的靈花靈草，靈礦靈石。
只要不是破壞性地開掘。
有弟子採挖也是隨心所欲，放任自流，完全不像一般宗門那樣摳搜至極。
更不用說每十二年一次的幻境亂斗，無論打輸打贏都有好處。
輸了有鬥法經驗和感悟，贏了更是應有盡有。
只要排名過得去，就有大筆珍貴的鴻運水晶到賬——這特么跟宗門明晃晃發福利，大筆撒錢有什麼區別！
要知道鴻運水晶購買力逆天，換成靈石只是暴殄天物的做法。
它連聖主傳承都能無條件兌換。
像聖主傳承這種級別的逆天功法，你要想在外界得到，不知道要踩多少陷阱和圈套。
甚至大概率淪為大能者布局的棋子，真可謂是九死一生。
但在鴻運魔宗。
如果你有本事能在魔君席位上混個百八十年，差不多就能白嫖一套聖主傳承。
而且鴻運魔宗作為南天神州的霸主，自建立之初基本上就沒有出現過戰事。
其實就算有戰事也跟修為低下的弟子沒關係。
畢竟低階弟子再多，人家渡劫聖主出手，翻手滅一國，什麼也剩不下。
所以到了鴻運魔宗這種級別，讓門下弟子征戰就是無稽之談。
最離譜的是連宗門日常任務都鮮少發布。
梁蕭甚至一度在心裡將鴻運魔宗的經營模式戲稱為鴻運大學，還是包吃包住的那種。
這些踏足在仙道頂峰的修仙者。
收弟子大概率只是為了在人族傳道，而不是為了做大做強。
所以鴻運魔宗才會有兩千年一到，就將弟子逐出門牆的慣例。
這是一種強大帶來的驕傲，也是一種極端的自負。
潛台詞是學了我的魔道神通，足足兩千年還未晉陞渡劫聖主，也只是廢物一個，派不上用場，不如滾回老家蹉跎歲月。
可無間老人幹了什麼。
他進了鴻運魔宗，中途若是撂挑子走人也沒人管他，就像郝連閻一樣。
但這廝乃是在修真界公然叫囂著叛出了鴻運魔宗。
表示不是鴻運魔宗將他逐出門牆，而是這廝已經看不上鴻運魔宗，所以才拍拍屁股離開！
這種白眼狼一樣的作死行徑自然會惹來鴻運魔宗的怒火。
下至弟子，上到一些長老，各個層次的天驕霸主，都有出手要鎮殺此獠的行動。
但真正讓鴻運魔宗丟失顏面的地方。
還在於無間老人神通是真的廣大，氣運也是真的旺盛。
雖然被追殺得一度抱頭鼠竄，卻硬是挺住沒死，並且修為還水漲船高。
這豈非恰好就印證了無間老人叛離宗門時的大話？
梁蕭聽著伏天長老說完，臉色頓時也古怪起來。
就算是隨性而為的魔道修真者，能做到無間老頭這般行徑的也是不多，好像確實是有點不知好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