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提前布局，給孩子們找一片綠葉
村中打穀場。
鄉親們看朱棣和蔣進忠走來，紛紛開口。
「四郎，你家的田稅，俺已經給你順便交了。」
「謝謝八叔，明天我把糧食給你送去。」
「不急，不急……」
……
「蔣縣尊青天大老爺啊！」
「蔣縣尊……」
……
蔣進忠聽著百姓誇讚，圓餅子臉，不由微微朝天，不停點頭。
刻意走到統計的吏員面前，叮囑道：「不準佔百姓便宜！」
「沒占沒占，這回真的沒占！」
「對，就連不飽滿的糧食，全都讓俺們帶走了！」
……
鄉親們忙開口替吏員、衙役說話。
可說的話，卻讓一群吏員衙役，尷尬低頭。
朱棣忍笑道：「蔣大人，鄉親們心直口快，想到什麼說什麼，沒有惡意，是的的確確感謝諸位大人。」
雖然鄉親們的話，無意間戳到了很多人的肺管子。
但這回，是真感謝這些當官的。
「明白明白……」蔣進忠苦笑點頭。
朱棣笑笑，為化解尷尬氣氛，岔開話題，詢問八叔：「八叔，交五斗田稅，能篩選出多少不飽滿的糧食。」
「小半斗嘞！」八叔心疼說著，指著腳下盛放糧食的斗。
蔣進忠低頭看去。
朱棣彎腰抓起一些，雙手用力挫開外面的種皮，展示給蔣進忠，「蔣大人，伱看，這些不飽滿的種子被篩選出來，雖然達不到交田稅的標準。」
「卻一點都不比米鋪賣的碎米差吧？」
「包稅制下，鄉紳催繳田稅，多收一斗不說，還要把這些不飽滿的糧食帶走。」
「謠傳這種糧食帶回去，會被鄉紳們用來喂家禽牲畜……」
哼！
微微冷笑，朱棣繼續說道：「我看，多半都被歸類到米鋪碎米中了。」
「這樣半斗米，如果留給農民，春季大旱，連皮帶米直接煮著吃，可以活多少人命。」
「這米是白的，可經他們的手轉一圈後，我看，顆顆都帶著血。」
蔣進忠臉色發白，點頭道：「朱先生，這次競拍包稅，我會明文規定，篩選出的不飽滿糧食，必須留給鄉民。」
「這個消息，會派包片衙役，告知江寧境內，所有農民！」
「蔣大人，學堂就在不遠處。」朱棣轉移了話題，指著不遠處的公祠。
蔣進忠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激動，含蓄笑道：「朱先生若是放心這裡，那我們就去學堂看看。」
「免費開辦學堂，義舉啊！」
「作為本縣父母官，我應該給朱先生和徐先生送牌匾的。」
「可別！」朱棣哭笑不得打斷蔣胖子的提議。
……
「耕夫碌碌，多無隔夜之糧；織女波波，少有禦寒之衣。日食三餐，當思農夫之苦……」
兩人剛行至公祠門口，就聽到裡面稚嫩的清脆童聲。
蔣進忠微微側耳傾聽，轉頭笑道：「朱先生，這是唐太宗勸廉的百字箴言？孩子們已經有這樣的水平了？」
朱棣笑道：「他們現在正在學習《大學》篇，我夫人，偶爾會給他們講一些書本外的名人事迹之類，增加他們對所學知識的理解。」
「增加他們的博聞。」
蔣進忠連連點頭，加快了腳步。
提步邁過公祠門檻，就大聲道：「交有德之朋，絕無義之友。取本分之財，戒無名之酒……」
孩子們聽到聲音，紛紛停下，轉頭看來……
徐妙雲和朱棣，相視一笑。
「常懷克己之心，閉卻是非之口。若能依朕之言，富貴功名可久！」蔣進忠走到學堂門口，也恰好把後半段勸廉箴言背完。
笑著鄭重沖徐妙雲作揖，「徐先生教的好哇！」
「蔣大人繆贊了。」徐妙雲謙虛笑著回禮，轉身對孩子們招手，「這就是你們想要見的本縣青天大老爺，蔣大人！」
哈！
『我是這群孩子迫切想見的青天大老爺！』
蔣進忠頓時笑的，整張臉都快擠到一起了。
「拜見蔣大人！」楊東旭為首的孩子們，轉身鄭重作揖。
「免了免了！」蔣進忠忙笑著讓孩子們免禮，等孩子們站直後，轉身笑道：「朱先生、徐先生，你們二位，做了件大善事啊！」
「不給兩位先生送一塊匾額，我這個父母官，實在是，實在是……」
朱棣忙開口，打斷蔣進忠送匾這個想法，笑道：「蔣大人，我們夫妻的確不喜歡那些東西。」
「與其送匾，不若蔣大人給孩子們講幾句話吧。」
『講話？我樂意啊！您朱先生就是不說，我都得厚著臉皮說幾句！』
蔣進忠心裡樂開了話，眼睛冒著亮光，含蓄道：「合適嗎？」
「合適！」
朱棣笑著肯定，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但蔣大人一定要注意，多提提讀書的好，千萬別只提十年寒窗，只為一朝金榜題名，我們擔心孩子們壓力大，走歪路。」
「明白，明白。」蔣進忠看了眼孩子們，壓低聲，十分感同身受道：「我就是家境好，才能一直堅持考下去，這些孩子們，可沒有我的條件。」
「我是考過功名的。」
朱棣、徐妙雲均都有些詫異。
原本，他們還真擔心，蔣進忠執意給孩子們灌輸，唯有功名高之類的言論。
徐妙雲笑著做一請的手勢：「蔣大人請。」
蔣進忠笑著點點頭，努力深吸一口氣，縮著大肚子，讓自己更顯莊重些，往講台方向走去。
朱棣、徐妙雲向孩子們點了點頭。
孩子們轉身，板板正正坐下。
蔣進忠站在前方，看著幾十個孩子的眼睛，又沖朱棣、徐妙雲笑笑。
收回視線，鄭重開口：「你們朱先生、徐先生讓本官給你們講幾句話，接下來，我就不是江寧縣的知縣。」
「而是一名讀書人。」
「你們也是讀書人，我也是讀書人，所以，我們是讀書人之間的交流……」
……
徐妙雲看蔣進忠侃侃而談，微微側頭，笑著低語道：「帶這位蔣縣令來公祠，不只是為了滿足蔣縣令的虛榮心，讓他產生榮譽感吧？」
朱棣笑了，微微側頭，低語：「看出來了？」
他看著這些孩子，繼續低聲道：「這些孩子中，或許有的孩子，將來能考取功名，也志在官場發展，施展人生抱負。」
「可你我都清楚，古往今來的官場。」
「他們不是官宦出身。」
「亦非書香門第。」
「沒有長輩在朝中任職，也沒有同窗世交……」
「這種情況，即便考取功名，想在官場立足也是千難萬難。」
「農民子弟，想在仕途發展，想在仕途施展人生抱負，那就是三伏天過火焰山，頭頂別說有棵遮陰的樹了。」
「就是連片樹葉子都沒有。」
「既然做了他們的先生，他們也很努力，有這個機會，順便就給他們找棵遮陰的樹。」
「我觀察了，蔣胖子就是個書獃子，當官後，又變成了個有虛榮心的官迷。」
「人品不壞。」
「我已經提點了他幾次，只要他真干實幹，把這幾件事做成做好，他晉陞的資本就足夠雄厚了。」
「老頭子用人，很重視有無基層經驗，肯不肯實幹，楊憲事件後，選官用官更是重視這些。」
「所以，蔣胖子未來不作死，混個四五品沒問題。」
徐妙雲莞爾笑著接過話，說道：「他是江寧縣的父母官，今天和孩子們講話，這層關係就有了。」
孩子們走仕途的話。
他們的身份，是決不能插手的。
不然，對他們不好，對孩子們更不好！
提前物色蔣胖子這麼個人，將來關照一下，是個很不錯的安排。
「你這個先生當得很合格！」
朱棣笑笑。
蔣進忠彷彿是個話癆，足足講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下來。
心滿意足，笑著來到朱棣面前，「朱先生，該說的我都說了，就不要打擾徐先生給孩子們上課了。」
「他們這個年紀，有讀書的機會，時間就是比銀子還珍貴的東西。」
徐妙雲笑道：「蔣大人，孩子們還有一點禮物送給你。」
蔣進忠眼中冒光，同時提醒道：「太貴重的東西，我可不能收。」
「不值錢的。」朱棣笑道：「就是孩子們花了心意，感謝你直收田稅。鄉親節省一斗米，就能給孩子們買好多紙。」
「孩子們應該感謝你。」
這時，年紀最小的大眼姑娘采綠又一次被派出場。
和一群其他孩子，拿著一個大花環走來，怯生生道：「蔣大人，這是我們親手編織的，送給青天蔣大人！」
蔣進忠差點沒樂瘋。
看著采綠手中的花環，忙不迭彎腰低頭。
把大大的腦袋伸過去。
采綠想把花環給蔣進忠帶到脖子上。
奈何蔣進忠的腦袋過於大了點。
戴在頭上花環顯大，往脖子戴，花環又有些小了。
這滑稽一幕，逗得徐妙雲忍笑轉頭。
他們都沒見過蔣進忠。
沒想到這麼胖，腦袋這麼大。
準備花環時，是按照一般人的腦袋尺寸做的。
朱棣忍笑，往前一步，伸手按住蔣進忠的一對招風耳，這才把花環戴到脖子上。
蔣進忠起身，低頭看著脖子上的花環，伸手摸了摸，頓時嘴角咧到耳根，小是小了點，可一點兒都不影響他偉岸的形象！
跟著朱棣離開學堂。
蔣進忠已經徹底飄了，走路不看前方，低頭看著花環，不時伸手摸摸。
笑著，邊摸邊說：「朱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
「你放心，只要等他們長大，考中科舉，步入仕途，而我還在朝中為官，就沖這群孩子，今天稱呼我一聲青天老爺，給我送花的心意，我會搭把手的。」
「別的不敢承諾，但至少肯定不叫他們這些農民子弟，在官場中，連片遮陰的葉子都沒有。」
朱棣忍笑鄭重感謝：「我在這裡，先替孩子們謝謝蔣大人。」
這死胖子，意識到他想給孩子們找片遮陰的綠葉。
愣是沒察覺，也在滿足其虛榮心！
只能說，蔣胖子自我感覺很好，覺得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都是他該得的。
當然，比起很多官員，蔣胖子也卻是有資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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