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裝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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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喜歡遲江。」陳述低著頭,完全不敢看雲芙葙的表情,手指扣著衣袖邊。
說完這句話,他抿抿唇,嗓音低落下來,剛剛的直面應答好像消耗了他太多勇氣:「阿姨,對不起。」
雲芙葙靜靜地望著他。
良久,她嘆了口氣:「道什麼歉呢,你又沒做錯什麼。」
說著,她也想起今晚的荒唐事,也不知道前院遲家那位老爺爺那兒有沒有鬧翻天。
她短暫的走了個神,然後笑著打趣陳述:「你又不會像遲櫟翔那樣,凈做些畜牲事,阿姨相信你。」
陳述坐立不安,想站起來,又怕不禮貌,手都快把那塊袖子撕下來了。
聞言,他搖搖頭:「阿姨,我肯定不會……傷害遲江的。」
「我知道,你別緊張。」雲芙葙猶豫幾秒,還是開了口,「可是小陳,據阿姨所知,江江……大約是喜歡女孩子的。」
陳述又想道歉了。
他攥緊手指,用力過度,指尖泛起青白。
遲君易目光落在那盤水果上,抬手揪了一顆葡萄吃,問他:「怎麼又下來了,聽到什麼不該聽的了?」
陳述默了默。
「遲江??」
他大抵從未見過如此開明的家長。
「我覺得不是,他又不是傻子。」雲芙葙望著陳述的眼睛,「他應該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會逃避。所有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感情,他都跑的可快了,兔子似的。」
「阿姨問你也就是想心裡有個底。」雲芙葙溫聲道:「不過我也得提醒你,江江這個人呢,平時看起來還算細心,面對感情……那簡直慘不忍睹。」
他離開書房前,雲芙葙還補了一句:「遲江那小子以後要是欺負你,儘管來找我,阿姨替你收拾他。」
「……」
遲君易也不為難他,擺擺手:「去吧。」
「但是阿姨也不確定。」雲芙葙說,「這世界上最說不準的,也就是感情了,我不會阻止你們,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都沒關係的。你們還年輕,有試錯成本。」
過去幾天……
陳述扯了扯嘴角,感慨似的問:「他是真的沒看出來么。」
他不再問了,也就是放了遲江一馬。
甚至會安慰他。
遲江:「不是,沒有,大哥,我困了,先去睡覺了。」
陳述:「我……知道了,謝謝您。」
「遲江?」
「問你話呢,怎麼了,魂不守舍的。」遲君易道。
遲君易被逗樂了,淡淡挑眉:「哦?是嗎。」
轉眼已經走到旁邊了,依舊沒聽到。
那幾秒,他在仔細的回憶。
後面的對話他甚至沒敢聽。
遲江被他突然抬高的音量嚇了一跳,猛的回神:「啊?」
說完,他想扇自己一個嘴巴。
遲江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沒聽到他說話。
很可惜,遲江腦子不在線,此地無銀地轉移話題道:「大哥,我覺得媽書房隔音效果有點差啊,改天換一扇門吧。」
陳述只當他是太累了,輕手輕腳的去沖了個澡,躺到大床的另一邊。
陳述愣住了。
他唇瓣動了動,沒發出聲音,獃獃地看著雲芙葙。
遲江:「……」
*
陳述回到房間時,意外的發現遲江已經睡下了。彼時才十一點不到,和遲江平時的作息差了很多。
「還記得他高中畢業那一陣,我陪他返校,有個女生抱著花跟他表白,還沒開口,他來了一句——」
雲阿姨都看出來了,那遲江呢?
「小陳啊,這條路不好走。」雲芙葙神色認真:「你別委屈了自己。」
*
遲江失魂落魄的下了樓。
遲君易正在一樓辦公,事業狂男人的名號不是白叫的,就算換了個地方換了個身份,也阻擋不了他搞事業的步伐。
聽到遲江下來的動靜,他抬頭瞥了一眼,挑眉問:「怎麼又拿下來了?」
「啊,沒有啊。」遲江心事都寫在臉上,還倔強的笑了笑,故作輕鬆道:「就是發發獃,大哥有事?」
對於弟弟的賣乖,遲君易顯然很受用,他拿起叉子,又插了塊蘋果吃。
「沒有啊!」遲江微微睜大眼,放下手裡的果盤,道:「沒有沒有,就是覺得大哥辛苦了,給大哥吃。」
雲芙葙直了直腰板,學著遲江的語氣,道:「同學,老師在那邊合影,應該還沒開始拍,你現在去送剛剛好。」
他們中間彷彿有一條楚河漢界,都能再躺下兩個男人。
往常他們睡在一起時,遲江都像八爪魚,卷枕頭卷被子卷陳述,一點都不客氣。
今天倒老實得有點奇怪了。
不僅沒有霸佔地盤,還側躲在左邊一動不動。
這效果已經不是睡著,像是昏迷了。
陳述躺了一會兒,還是睡意全無,他看了遲江好幾次,對方還是一動不動的,忍不住輕聲開口:「遲江?你睡了么。」
遲江在黑暗中睜開眼,很快又閉上,不搭理人。
他裝睡的本事……實在差勁。
過了一會兒,陳述嘆氣:「哥,一直崩著不累么。」
他那腰都是直挺挺的,有種躺板板的效果,壓根就不是睡著了的放鬆。
遲江聽到了,依舊沒動,倔強的保持著優雅的睡姿。
陳述想了一會兒,沒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開始這樣。
晚上吃飯的時候,對方明明還很正常,笑著跟他搶碗里的菜,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
不是他找的雲阿姨。
所以……他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那為什麼突然這樣呢。
陳述百思不得其解,本來就睡不著,現在更清醒了。
他坐起來,叫了遲江一聲:「哥。」
遲江再次睜開眼。
靜靜的等待下文。
但是陳述沒說什麼。
他安靜的坐著,不說話,也沒看手機,久久沒動。
遲江有點心癢。
雖然沒有回頭,但他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的掃在他身上。
如芒在背。
遲江忍了一會兒,閉上眼,強制自己入睡。
「哥是在想遲櫟翔么。」
清冷冷的嗓音突然自身後響起。
特別清晰。
想忽略都做不到的那種。
「?」
遲江一骨碌爬起來:「我想他做什麼?」
他動作太快,差點嚇到陳述,後者腦袋後仰,啊了一聲,道:「我,我就隨口一說。」
今天發生的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就這麼幾個人出現過,陳述也只是猜測。
「背後搞鬼的畜牲而已。」遲江抱起枕頭,「不值一提。」
他跟雲芙葙不愧是母子,罵人的方式都極為相似。
陳述望著他,驀地笑了。
遲江其實很不會掩藏心事,有時候欲蓋彌彰撒個慌,小動作都特別多,抓東西摟抱枕,眼睛還四處轉。
特別可愛。
陳述看了他一陣,沒有戳穿他,只問道:「哥睡不著么。」
遲江不想承認。
他知道如果承認了,免不了又是一頓逼問,為什麼睡不著?是不是有心事?難道是在想遲櫟翔?
於是他沉思兩秒,矢口否認:「沒有,我在想事情。」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
壞了,他腦子好像落在老媽的書房門口了,現在去撿還來得及么。
真可怕,在最無力的年紀里、最無助的夜晚中,這是他想扇自己的第三個嘴巴。
果然,陳述直接問他:「哥在想什麼?」
死寂。
死一樣的安靜。
片刻後,遲江癱著臉,吐出一句話:「在想為什麼我每次晉級賽隊友都要演我。」
陳述:「……」
陳述也沉默一陣。
然後試探性的掏出手機。
「哥想打遊戲了?」
遲江:「……」
遲江心中哀嘆一聲造孽,自己瞎逼逼的話自己負責,把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薅下來,打開遊戲。
兩人配合默契,局局都是殺穿,沒輸過。
遲江打著打著,總算放鬆了些。
又是一波相當順利的團戰,他操縱著遊戲角色在陳述的角色旁邊轉了一圈,隨口道:「小陳同學,你這技術去當陪玩都可以了,又是一門發家致富的本領。」
「嗯。」陳述幾根手指在屏幕上划過,還抽空抹了抹其中一個位置——
就像他隔空撫摸了遲江的腦袋一樣。
他越過河道,成功反殺了在草叢裡蹲他的中單,語氣淡然:「只陪你玩。」
「……」
遲江手一抖,精準接住了對面的大招,原地去世。
半晌,他咬咬牙,道:「你這話讓李梁聽到了估計得挨揍。」
「不會。」陳述說:「他打不過我。」
遲江:「……」
遲江聾了。
在他復活前,對面的水晶已經被陳述推掉,遲江立馬退出遊戲關機轉身躺下蓋被子一氣呵成。
相當迅速。
陳述看著他用被子裹住的腦袋,頓了頓,沒說什麼。
*
第二天,陳述照常起床,發現旁邊已經空了。
遲江竟然起這麼早,而且沒賴床?
很快,陳述看到了杵在陽台的背影。
遲江的胳膊搭在圍欄邊緣,站姿隨意而放鬆,臉側瀰漫著白色煙圈。
咔噠。
陽台門被拉開。
「哥。」陳述走過來,「你還會抽煙呢。」
旁邊的煙灰缸里已經積攢了一堆煙頭,目測他在這裡抽了很久。
「噓。」遲江偏了偏頭,嗓子有點啞,懶懶道:「保密啊。」
他戒煙很久了,如今心煩時沒忍住又抽了幾根。
「好。」陳述乖乖應下來,湊到遲江旁邊,試探著問道:「哥,心情不好?」
「嗯,在想一些事情,沒想明白。」遲江說。
陳述抓住圍欄:「什麼事?」
遲江隨口瞎編:「想不通遲櫟翔為什麼這麼對我。」
陳述以為他在介懷昨天的事,低聲道:「沒事的,哥,那些照片我一張都不信。」
遲江望著他,沒說話。
「所以哥……」陳述安靜幾秒,鄭重的問他:「你討厭同性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