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裝聾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裝聾

*

「是,我喜歡遲江。」陳述低著頭,完全不敢看雲芙葙的表情,手指扣著衣袖邊。

說完這句話,他抿抿唇,嗓音低落下來,剛剛的直面應答好像消耗了他太多勇氣:「阿姨,對不起。」

雲芙葙靜靜地望著他。

良久,她嘆了口氣:「道什麼歉呢,你又沒做錯什麼。」

說著,她也想起今晚的荒唐事,也不知道前院遲家那位老爺爺那兒有沒有鬧翻天。

她短暫的走了個神,然後笑著打趣陳述:「你又不會像遲櫟翔那樣,凈做些畜牲事,阿姨相信你。」

陳述坐立不安,想站起來,又怕不禮貌,手都快把那塊袖子撕下來了。

聞言,他搖搖頭:「阿姨,我肯定不會……傷害遲江的。」

「我知道,你別緊張。」雲芙葙猶豫幾秒,還是開了口,「可是小陳,據阿姨所知,江江……大約是喜歡女孩子的。」

陳述又想道歉了。

他攥緊手指,用力過度,指尖泛起青白。

遲君易目光落在那盤水果上,抬手揪了一顆葡萄吃,問他:「怎麼又下來了,聽到什麼不該聽的了?」

陳述默了默。

「遲江??」

他大抵從未見過如此開明的家長。

「我覺得不是,他又不是傻子。」雲芙葙望著陳述的眼睛,「他應該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會逃避。所有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感情,他都跑的可快了,兔子似的。」

「阿姨問你也就是想心裡有個底。」雲芙葙溫聲道:「不過我也得提醒你,江江這個人呢,平時看起來還算細心,面對感情……那簡直慘不忍睹。」

他離開書房前,雲芙葙還補了一句:「遲江那小子以後要是欺負你,儘管來找我,阿姨替你收拾他。」

「……」

遲君易也不為難他,擺擺手:「去吧。」

「但是阿姨也不確定。」雲芙葙說,「這世界上最說不準的,也就是感情了,我不會阻止你們,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都沒關係的。你們還年輕,有試錯成本。」

過去幾天……

陳述扯了扯嘴角,感慨似的問:「他是真的沒看出來么。」

他不再問了,也就是放了遲江一馬。

甚至會安慰他。

遲江:「不是,沒有,大哥,我困了,先去睡覺了。」

陳述:「我……知道了,謝謝您。」

「遲江?」

「問你話呢,怎麼了,魂不守舍的。」遲君易道。

遲君易被逗樂了,淡淡挑眉:「哦?是嗎。」

轉眼已經走到旁邊了,依舊沒聽到。

那幾秒,他在仔細的回憶。

後面的對話他甚至沒敢聽。

遲江被他突然抬高的音量嚇了一跳,猛的回神:「啊?」

說完,他想扇自己一個嘴巴。

遲江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沒聽到他說話。

很可惜,遲江腦子不在線,此地無銀地轉移話題道:「大哥,我覺得媽書房隔音效果有點差啊,改天換一扇門吧。」

陳述只當他是太累了,輕手輕腳的去沖了個澡,躺到大床的另一邊。

陳述愣住了。

他唇瓣動了動,沒發出聲音,獃獃地看著雲芙葙。

遲江:「……」

*

陳述回到房間時,意外的發現遲江已經睡下了。彼時才十一點不到,和遲江平時的作息差了很多。

「還記得他高中畢業那一陣,我陪他返校,有個女生抱著花跟他表白,還沒開口,他來了一句——」

雲阿姨都看出來了,那遲江呢?

「小陳啊,這條路不好走。」雲芙葙神色認真:「你別委屈了自己。」

*

遲江失魂落魄的下了樓。

遲君易正在一樓辦公,事業狂男人的名號不是白叫的,就算換了個地方換了個身份,也阻擋不了他搞事業的步伐。

聽到遲江下來的動靜,他抬頭瞥了一眼,挑眉問:「怎麼又拿下來了?」

「啊,沒有啊。」遲江心事都寫在臉上,還倔強的笑了笑,故作輕鬆道:「就是發發獃,大哥有事?」

對於弟弟的賣乖,遲君易顯然很受用,他拿起叉子,又插了塊蘋果吃。

「沒有啊!」遲江微微睜大眼,放下手裡的果盤,道:「沒有沒有,就是覺得大哥辛苦了,給大哥吃。」

雲芙葙直了直腰板,學著遲江的語氣,道:「同學,老師在那邊合影,應該還沒開始拍,你現在去送剛剛好。」

他們中間彷彿有一條楚河漢界,都能再躺下兩個男人。

往常他們睡在一起時,遲江都像八爪魚,卷枕頭卷被子卷陳述,一點都不客氣。

今天倒老實得有點奇怪了。

不僅沒有霸佔地盤,還側躲在左邊一動不動。

這效果已經不是睡著,像是昏迷了。

陳述躺了一會兒,還是睡意全無,他看了遲江好幾次,對方還是一動不動的,忍不住輕聲開口:「遲江?你睡了么。」

遲江在黑暗中睜開眼,很快又閉上,不搭理人。

他裝睡的本事……實在差勁。

過了一會兒,陳述嘆氣:「哥,一直崩著不累么。」

他那腰都是直挺挺的,有種躺板板的效果,壓根就不是睡著了的放鬆。

遲江聽到了,依舊沒動,倔強的保持著優雅的睡姿。

陳述想了一會兒,沒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開始這樣。

晚上吃飯的時候,對方明明還很正常,笑著跟他搶碗里的菜,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

不是他找的雲阿姨。

所以……他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

那為什麼突然這樣呢。

陳述百思不得其解,本來就睡不著,現在更清醒了。

他坐起來,叫了遲江一聲:「哥。」

遲江再次睜開眼。

靜靜的等待下文。

但是陳述沒說什麼。

他安靜的坐著,不說話,也沒看手機,久久沒動。

遲江有點心癢。

雖然沒有回頭,但他感覺到那灼熱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的掃在他身上。

如芒在背。

遲江忍了一會兒,閉上眼,強制自己入睡。

「哥是在想遲櫟翔么。」

清冷冷的嗓音突然自身後響起。

特別清晰。

想忽略都做不到的那種。

「?」

遲江一骨碌爬起來:「我想他做什麼?」

他動作太快,差點嚇到陳述,後者腦袋後仰,啊了一聲,道:「我,我就隨口一說。」

今天發生的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就這麼幾個人出現過,陳述也只是猜測。

「背後搞鬼的畜牲而已。」遲江抱起枕頭,「不值一提。」

他跟雲芙葙不愧是母子,罵人的方式都極為相似。

陳述望著他,驀地笑了。

遲江其實很不會掩藏心事,有時候欲蓋彌彰撒個慌,小動作都特別多,抓東西摟抱枕,眼睛還四處轉。

特別可愛。

陳述看了他一陣,沒有戳穿他,只問道:「哥睡不著么。」

遲江不想承認。

他知道如果承認了,免不了又是一頓逼問,為什麼睡不著?是不是有心事?難道是在想遲櫟翔?

於是他沉思兩秒,矢口否認:「沒有,我在想事情。」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

壞了,他腦子好像落在老媽的書房門口了,現在去撿還來得及么。

真可怕,在最無力的年紀里、最無助的夜晚中,這是他想扇自己的第三個嘴巴。

果然,陳述直接問他:「哥在想什麼?」

死寂。

死一樣的安靜。

片刻後,遲江癱著臉,吐出一句話:「在想為什麼我每次晉級賽隊友都要演我。」

陳述:「……」

陳述也沉默一陣。

然後試探性的掏出手機。

「哥想打遊戲了?」

遲江:「……」

遲江心中哀嘆一聲造孽,自己瞎逼逼的話自己負責,把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薅下來,打開遊戲。

兩人配合默契,局局都是殺穿,沒輸過。

遲江打著打著,總算放鬆了些。

又是一波相當順利的團戰,他操縱著遊戲角色在陳述的角色旁邊轉了一圈,隨口道:「小陳同學,你這技術去當陪玩都可以了,又是一門發家致富的本領。」

「嗯。」陳述幾根手指在屏幕上划過,還抽空抹了抹其中一個位置——

就像他隔空撫摸了遲江的腦袋一樣。

他越過河道,成功反殺了在草叢裡蹲他的中單,語氣淡然:「只陪你玩。」

「……」

遲江手一抖,精準接住了對面的大招,原地去世。

半晌,他咬咬牙,道:「你這話讓李梁聽到了估計得挨揍。」

「不會。」陳述說:「他打不過我。」

遲江:「……」

遲江聾了。

在他復活前,對面的水晶已經被陳述推掉,遲江立馬退出遊戲關機轉身躺下蓋被子一氣呵成。

相當迅速。

陳述看著他用被子裹住的腦袋,頓了頓,沒說什麼。

*

第二天,陳述照常起床,發現旁邊已經空了。

遲江竟然起這麼早,而且沒賴床?

很快,陳述看到了杵在陽台的背影。

遲江的胳膊搭在圍欄邊緣,站姿隨意而放鬆,臉側瀰漫著白色煙圈。

咔噠。

陽台門被拉開。

「哥。」陳述走過來,「你還會抽煙呢。」

旁邊的煙灰缸里已經積攢了一堆煙頭,目測他在這裡抽了很久。

「噓。」遲江偏了偏頭,嗓子有點啞,懶懶道:「保密啊。」

他戒煙很久了,如今心煩時沒忍住又抽了幾根。

「好。」陳述乖乖應下來,湊到遲江旁邊,試探著問道:「哥,心情不好?」

「嗯,在想一些事情,沒想明白。」遲江說。

陳述抓住圍欄:「什麼事?」

遲江隨口瞎編:「想不通遲櫟翔為什麼這麼對我。」

陳述以為他在介懷昨天的事,低聲道:「沒事的,哥,那些照片我一張都不信。」

遲江望著他,沒說話。

「所以哥……」陳述安靜幾秒,鄭重的問他:「你討厭同性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