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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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聽到李梁的嘟囔。
他胳膊撐在膝蓋上,眼睛盯著虛空中的某一處,陷入漫長的發獃環節。
不知過了多久,先是有一股熟悉的乳木果清香鑽進他鼻腔。
緊接著,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毫不客氣地薅走了他叼著的煙。
陳述跟著煙離去的方向抬起頭,看到一個優美的拋物線,最終落到了幾步台階下的垃圾桶里。
陳述微微一怔,保持著仰頭的姿勢,長久地望著從昏暗的電梯間走出來的人。
遲江是下樓丟垃圾的,穿的很休閑,睡衣外邊隨意搭了個外套,拉鏈還沒拉。
他平時管陳述很緊,盯著人穿棉衣棉褲,生怕他著涼,輪到他自己又不管不顧了,什麼都隨意。
寒冬的風刺激皮膚,遲江哆嗦一下,默默裹緊外套,他低著眼,很疑惑:「你們在這裡蹲著做什麼。」
與此同時,旁邊的李梁大驚小怪的感嘆:「我滴天吶……」
「所以你們在樓下蹲著幹什麼?」遲江踢了踢陳述的鞋尖,「忘帶鑰匙了?我在家啊。」
「是他,沒有們,我都畢業了。」話嘮李梁接話,把陳述老底都抖摟了出去:「陳哥休學了一年多,比我們晚畢業。」
並在思考幾秒後,覺得他自己懂了老大的意思,緊急拐彎道:「紛紛投入了祖國的懷抱,誓死要做三好市民,為國爭光。」
遲江這下徹底被逗樂了,眸光轉向陳述:「真的假的,那我可要好好感謝小陳同學了。」
「遲哥,你知道嗎。」李梁來勁了,起身湊到遲江旁邊,神神秘秘道:「上一個從陳哥嘴裡搶煙的,墳頭……」
遲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開學日期。
看來遲哥上學時期也從不寫作業,李梁點點頭。
「李梁。」陳述臉色語氣都很冷,堪比路邊還沒化乾淨的積雪。
所以遲江合理懷疑,學霸早早就寫完了,一點都不用他操心。
這麼長時間,他就沒見過陳述動筆,別說筆了,他連本書都沒見到。
真神奇,遲江竟然能和李梁無障礙交流。
「初七。」陳述突然開口。
「沒有。」陳述說:「就抽根煙。」
怪辛苦的。
原來真的沒剩幾天了。
陳述:「……」
三個人莫名在樓下吹著冷風聊起天來,遲江想起什麼,問:「你們是不是快開學了?我記得高三開的早。」
李梁閉嘴了。
「這樣啊。」遲江一點都不意外,男主嘛,命運波折是正常的,他拍拍陳述肩膀,一臉深沉:「怎麼樣,同學,作業寫完了嗎?」
於是不等陳述回答,他又哈哈一笑,擺擺手:「不用說,我懂。」
遲江看到他張著鵝蛋大的嘴巴,被逗樂了:「怎麼了這是?」
遲江把垃圾袋丟進桶里,凍紅的手指縮進口袋,提議道:「高三開學估計就要忙起來了,小陳同學,要不要趁這幾天出去玩?」
陳述心念一動:「去哪?」
「你想去哪?」遲江想了一圈當代小男生會喜歡的東西,最後遲疑地問:「遊樂場?景區?海邊?」
「帶我一個唄。」李梁插嘴:「不過這幾天景區什麼的都沒開,遊樂場倒是可以,我上次路過看著還亮燈呢。」
「帶啊,大家都去。」遲江大手一揮把事情定了:「那就遊樂場吧,咱們明天見,哎呦這天太冷了,你倆到底上不上樓?」
陳述沒說話,站起身拍拍褲子上不存在的灰塵,率先進門。
「那我先走了先走了。」李梁也冷,他為了耍帥,穿了一身單,縮著脖子小碎步跑走,遠遠朝遲江喊:「明天見!出門前給我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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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述認真觀察了遲江好久。
從昨晚回來到今早收拾東西出門玩。
他的全部都和往日無異,好像斷了的生活費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他真的是為了錢嗎……
「盯著我幹什麼?」遲江拍拍自己:「我臉上有灰嗎。」
陳述:「……沒。走吧。」
兩個人各自背了登山包,坐上計程車,和李梁方晏知在遊樂場門口會面。
駱城最大的遊樂場名不虛傳,遠遠看去比過年時還熱鬧幾分。
不過這兒跟別的遊樂場有很大的區別——
它主打的就是一個鍛煉人,想玩,必須先爬山。
遊樂設施都建在半山腰,還有一部分在山頂,最巧妙的設計還得是山洞裡面,聽說利用了洞中黝黑無光的特點,做了貫穿山體的鬼屋,相當刺激。
遲江買好四個人的門票,仰頭望山,當場就想往回走。
爬山?
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么。
但門票已經買好了,旁邊兩位也躍躍欲試,他不好掃興,只能頂著絕望的心情來到漫漫登山路。
甚至買了根老爺爺都不用的拐杖。
一行人走走停停,都很輕鬆,除了遲江。
他覺得那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自覺越走越慢,被李梁他們落下一大截。
又走了一段路,遲江扭過頭,意外地發現陳述竟然在自己後面。
對方穿了一身黑,遮陽用的兜帽寬大,擋住了額前碎發,襯的人陰冷冷的,與周圍一片的熱鬧格格不入。
陳述走的速度跟他差不多,不過肯定不是體力不行……
結合對方一直抿著的唇角,遲江敏銳的覺得不對。
他停下腳步,拉了陳述一把,問他:「不舒服嗎?」
陳述頓了頓,然後搖頭:「沒。」
撒謊。
遲江仔細打量他,全身上下都沒放過。
最後視線落在那雙新買的鞋子上。
遲江保留著家裡的傳統,過年要換一身新衣服,鞋襪也不能放過,陳述今天的鞋是他新買的,第一次穿。
新鞋大概都有一個通病。
「鞋子磨腳嗎?」遲江追問。
陳述沒想到他會猜到,愣了一瞬,然後點頭說:「有點,不嚴重。」
這孩子跟誰學的一聲不吭。
正巧身後走來一對父女,小姑娘拉著父親的胳膊搖晃,撒嬌說自己走不動了,成功得到了背背的待遇。
遲江也看到了,他嘆息一聲,心說自己家這崽怎麼就不知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呢。
「前面有椅子,你去坐,我帶了創口貼,咱們處理一下。」遲江說。
他收拾包的習慣是媽媽教會的,以前他無論去哪兒,出發前老媽都會塞給他創口貼和應急藥品。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習慣帶了。
「不用……」陳述倔強的想拒絕,被遲江推到椅子上坐好了。
「什麼不用,還有好遠的一段路,你要一直疼著走嗎。」遲江把他按下去,然後自己蹲下來,命令道:「把鞋脫了。」
陳述:「……」
陳述哪哪兒都不得勁,彎下腰道:「我自己來就行了。」
「誒不用跟我客氣,你又夠不著。」遲江扒開他褲腳,露出一截小腿,不容分說幫他脫了鞋。
陳述穿的襪子很淺,導致腳踝後面被鞋幫磨破,已經出血了。
「嘶。」遲江的表情好像疼的是他一樣,抬頭瞪陳述:「都這樣了還沒事兒?您就是忍者神龜嗎。」
陳述:「……」
遲江從包里翻出創口貼和消毒棉簽,簡單處理過後給他貼上。
棉簽的頭是碘伏,擦過傷處涼涼的,不疼,甚至很癢。
陳述捏著包帶,指尖攥的死緊,艱難忍著想縮回腳的衝動。
遲江怕他坐不穩,執著的讓他踩著他膝蓋,這樣……
就像他整個人都被握在遲江手裡一樣。
太怪異了。
陳述很想逃跑。
陳述的奇怪想法,遲江一無所知,他把另一邊也處理好,突然伸手握住陳述的整隻腳踝。
太瘦了吧,可要好好補補。
他想。
「你幹什麼?!」
陳述整個人敏[gǎn]的一抖,想掙扎,沒掙動。
溫熱的觸感不斷傳來,陳述有點崩潰。
怪不得這傢伙不是為了錢……
他該不會是個變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