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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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述你能耐了啊,消息不回電話不接,我差點報警你知不知道!大過年的你跑哪兒去了?」
遲江問了一大通,對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有些懷疑的把通話音量調到最大,試探著:「喂?陳述?」
良久,話筒里終於傳來男生嘶啞難聽的回應:「我沒事……」
遲江:「?」
什麼b動靜?
這是被拐到緬北去了???
遲江冷靜了片刻,沒等來自己要的地址,於是嚴肅道:「陳述,打開微信,跟我位置共享,快一點。」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命令的語氣跟陳述說話,竟真有幾分氣勢。
陳述大腦思考緩慢,聞言戳開微信,依言把位置共享打開了。
「你等我啊。」手機叮的一聲,遲江一邊點開,一邊起身穿外套,「我馬上就過去。」
另一頭,陳述的房間門猛的被踹了一腳,發出刺耳的巨響。
今天是除夕,買連站票都不剩。
遲江撓撓頭,突然想起原主好像是有車的。
崽,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陳述手一抖,電話掉到了地上,自動掛斷了。
他猜,對方是今天的生意沒談妥,心氣不順。
從小就是這樣……
掀開防塵布,遲江捂住口鼻,也來不及嫌棄什麼了,打開導航往春市趕。
他遲緩的扭頭,看向顫動的門板。
他能聽到林金海的怒吼。
他是會開車的,只不過懶,長這麼大自己開的次數屈指可數。
遲江在保安的指引下來到地下車庫。
「謝謝阿姨。」喝過了水,他嗓子好了些,起碼聽起來沒那麼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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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述,老子叫你回來過年委屈你了嗎?」林金海猛的摔了筷子,湯汁四濺,弄髒了桌布,他瞪著陳述:「你擺臭臉給誰看啊?你王阿姨叫你下來吃飯難道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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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票了???」遲江在小區門口風中凌亂。
實際上他只是腦袋有些發懵,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而已。
「誒,老林,過年呢,你跟孩子計較什麼。」王馨拉了拉林金海,笑容溫柔賢惠:「來,小述,多吃點,阿姨特意給你做的魚。」
原文的描述是他有車有房有存款。
媽媽走了,發泄對象就成了他。
陳述坐在對面,神色很淡,看起來毫不在意。
拜託,男主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他還怎麼回家?
陳述垂眼,看向自己碗里多出來的魚肉。
「誒!」王馨誇張的應,彷彿陳述理了她她有多高興似的,「別跟阿姨客氣,我就說小述這孩子懂事的,我表弟也常跟我說,小述在他那完全不用他費心,特別聽話。」
林金海的臉色也緩和幾分,他接過傭人遞來的新筷子,抬眼道:「小述,年後到了學校不準打架了,別給你王阿姨添麻煩,知道了嗎?」
「知道。」陳述應。
「沒事兒,我表弟也特別喜歡小述呢。」王馨再次給陳述夾了菜,堆笑道:「他昨天還跟我說呢,小述要是沒空回來過年,在他那裡也挺好,他學過廚師證,能做滿漢全席呢,是吧小述?」
陳述早就在她說「特別喜歡小述」時便抬起了腦袋,突然被問,他怔了怔,胡亂點了頭。
遲江別的不說,外賣還是很會點的,從未踩雷。
家裡空調開的太足,陳述聞著桌上海鮮的味道,突然有些反胃。
他不想失態,便放下筷子,低聲說:「我吃飽了,先上樓了,你們吃。」
「啊?吃飽啦?」王馨故作驚訝,「可是你這……就沒怎麼動呀。」
她說的不錯,陳述確實沒吃幾口,她夾的菜對方也沒碰過。
「別管他,在外邊飛慣了,家裡的菜不和人家胃口了。」林金海冷笑。
陳述沒反駁,起身。
「你等等。」林金海卻不想輕易放他走:「那正好,你帶妹妹出去放放鞭炮,小心點,別嚇到她。」
「沒空。」陳述臉色難看,伸手扶住桌角。
「你是故意找不痛快吧??」林金海也站起來,怒目而視:「陳述,你媽就是這麼教育你的?連基本的孝道都不懂?」
他語氣諷刺而不滿,也不知是在針對陳述還是已過世的人。
陳述指節緊了緊,他偏頭,甚至是平靜的:「你有資格提我媽嗎。」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餐廳。
陳述聽不到任何聲響,他晃了晃腦袋,竭力保持著清醒。
悠長的耳鳴不斷,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舌尖嘗到了甜腥。
好想……逃離這裡。
混沌的腦袋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陳述推開面前擋著的人,踉踉蹌蹌地走向門口。
他不知道身後有沒有阻攔或辱罵,他只想往前,再往前,能永遠的離開就更好了。
熱鬧的除夕夜,不斷有炮仗在響,城管抓也抓不過來,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沒了力氣。
他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來,被冰的一哆嗦,下意識把自己蜷縮起來,佝僂著取暖。
出來的太急,他沒穿外套。
冷風刺骨,越到深夜溫度越低,甚至飄起了洋洋洒洒的雪粒。
陳述覺得自己在慢慢轉變。
血液一點一點凝固,他即將成為冰天雪地里的雕塑,漸漸的連知覺都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模糊的視線里走進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與此同時,零點了。不遠處炸起一簇簇煙花,聲勢浩大,絢爛無比,照亮了半邊天。
一隻手碰了碰他額頭,好像是暖的,他分不清了。
他仰頭,看到遲江不斷開合的唇形。
他聽不清,也沒看懂,最後只扯了下嘴角,跟遲江說——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遲江險些吐出髒話。
快樂??你看我快樂嗎??
我他媽大晚上的飆車過來,跟那電影似的,就是一個驚心動魄。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就看他陳述穿著個單衣,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差點被雪埋在那,跟他媽死了似的。
陳述是沒死,他差點嚇死了。
「你……」
槽點太多,遲江都不知道先罵哪句好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後,遲江先把自己身上的棉服脫下來給人蓋上,然後以手做雞毛毯子,把陳述腦袋上的雪粒拍打幹凈。
「等什麼呢?這兒風景好看?」遲江眯了眯眼,抱起胳膊,冷的牙齒打顫,只想立刻逃回車裡,遂推了推陳述:「趕緊走。」
他就輕輕一推,半分力氣都沒使,卻見陳述晃了晃,眼睫一垂,十分柔弱的就往下倒。
遲江眼疾手快接住他,不敢相信的睜大眼。
這怎麼,還碰瓷兒呢?
「你,你沒事吧?」遲江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都有點結巴,他摟緊陳述,連聲呼喚:「陳述?陳述?!」
沒人應他,懷裡人一動不動。
遲江這下也不敢猶豫了,半攙半抱的把人弄起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拖上車。
砰!車門被甩上,遲江火燒屁股似的坐上駕駛座,直接導航最近的醫院。
他車開的急,半路就把陳述顛醒了。
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過後,陳述支起眼皮,掃了眼窗外。
「……去哪?」他啞著嗓子問。
遲江被他咳的揪心,眉頭一直皺著,聞言答道:「醫院。」
再不去你小命都要沒。
遲江抹了把臉,按住一直在跳動的額角,又咳了半天。
他勉強調整好氣息,吐出兩個字:「不去。」
遲江方向盤一轉,開的飛快:「由不得你。」
陳述:「……」
陳述覺得喉嚨里有炭火在燒,張嘴就要冒煙,他頓了頓,難得示弱:「我不想去……急診要排隊,很冷……哥。」
遲江腳一抖,原地踩了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