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競爭
半個小時完成一部新的作品，聽上去可能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困難。
實際上對於現在的各位而言，並不是特別的困難。
因為在座的所有人，幾乎全部都是世界上最為頂尖的鋼琴家。
對於莫扎特的作品，他們能夠直接做到視奏。
也就是看著直接將其完整的彈下來，並且儘可能地讓其完整，不會出現什麼特別大的問題。
例如那些什麼p（弱）的標記沒有注意啊，f（強）的標記沒有注意啊，線條沒有注意到之類的問題，在他們這邊是根本不會存在的。
因此，對於他們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便是誰可以絕對強勢地演奏出他們手中所拿到的作品。
音樂性足夠強，音樂表達力足夠強。
並不是看基本功，而是看各位對於音樂的想法以及理解的。
因此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然後根據自己的鑰匙來到了琴房處坐下。
隨後，表情變得格外凝重。
競爭，有漏洞。
這樣的競爭聽上去似乎格外公平，但是實際上並不是如此，說公平也不公平。
因為有一個可能根本沒有辦法避免。
那就是某一位鋼琴家已經提前準備過這樣的一個作品。
如果那位鋼琴家選擇的作品剛好是他已經演奏過的作品，那麼他根本不需要特別多的時間就可以將其完整度拉到普通人都沒有辦法達到的高度。
這個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因為莫扎特的作品就只有那麼多。
而作為鋼琴部分的作品，就更是如此。
鋼琴部分的作品相比較莫扎特的其他作品其實並不算多，而能夠演奏的作品也就只有那麼幾首。
例如鋼琴協奏曲，鋼琴小品，迴旋曲，以及簡單的奏鳴曲之類。
這些作品在座的，不說全部，說百分之九十九的鋼琴家都會有接觸過其中的幾首作品。
不管是從小練的，還是現在才練的，他們必然是經歷過這樣的作品合集。
而他們之中，肯定也會有人專門準備一兩首自己的莫扎特作品出來，用來作為音樂會結束後的安可去使用。
就比如說郎良月，他經常帶著一個莫扎特的作品進行返場，就是那一首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
每次彈的都飛快，還進行各種各樣的改編。
如果郎良月練習的時候，抽到了土耳其進行曲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沒有任何人知道。
只是知道，自己和抽到土耳其進行曲的郎良月對比起來，除非自己的作品比郎良月的作品深度深的多，否則沒有任何的希望。
所以，他們在演奏作品的時候，心情並不是完全的放鬆的，而是帶著無比的緊迫。
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會不會抽到剛好他們擅長，並且已經練習完整的作品出來。
他們根本不可能直接在心中暗示，說什麼所有的鋼琴家抽到的作品都剛好是他們沒有彈過的。
這根本不可能。
因此他們只能在心中告訴自己。
自己現在處於危機之中，周圍的其他鋼琴家他們所抽到的作品全部都是他們練習過的，只有自己一個人抽到的作品是沒有練習過的。
而自己……
比其他所有人都強！
自己是無敵的！
否則自己也不可能被薩爾茨堡音樂節的官方邀請，來到這個地方進行演奏。
自己都能夠成為世界頂級鋼琴家之中最強的那一批，波利尼的代替，自己為什麼還能沒有信心說自己比其他人差呢？
因此，自己即便只是剛剛練習好的作品，也必然可以超過那些已經準備好的人。
以及期待，例如郎良月這樣的人，他不會抽到他最為擅長的土耳其進行曲。
傅調坐在自己的琴房之中，看著面前的樂譜，雖然沒有和其他人那般緊張，但是同樣心中還是帶著一絲絲的忐忑的。
這個算得上是他第一次參加這種高手雲集的對抗。
之前他參加的對抗最為嚴肅的應該就是肖邦國際鋼琴比賽，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什麼對抗。
魯爾鋼琴節那個對抗也只是說看看他有沒有機會拿下今年的年度最佳。
如果拿不到，其實也沒有任何問題，大家對於他的期待都沒有那麼大。
而傅調在演奏出神級現場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是沖著魯爾鋼琴節的年度最佳去的。
他只是沖著想要讓郎良月知道，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肖邦。
結果不小心拿下了魯爾鋼琴節的年度最佳新人。
重點並不在於對抗，而是展現實力。
現在可不一樣。
現在的核心重點已經來到了對抗上面，而並非只是簡單的大家彈一下，看看誰的水平實力最強，然後選擇出水平實力最強的出來。
大家都是來爭奪波利尼的位置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放棄。
能夠代替波利尼出場，那麼也就意味著一點。
在薩爾茨堡音樂節的官方那邊，你的鋼琴水平以及成就實際上是可以能作為波利尼的平替，或者下位替代的。
而並非只是一名默默無聞的普通鋼琴家。
能夠作為波利尼的代替這個是什麼概念。
現在說自己能夠成為全球最頂級鋼琴家代替的，大概也就一人。
王佳。
大家都承認王佳是女版郎良月，她的水平是可以代替郎良月出場的。
而其他的頂級鋼琴家，基本上沒有一個統一的認知，說這個人絕對可以代替某某某鋼琴大師。
每年都有這樣的代替機會，可是那些最頂級的大師很少會像波利尼今天這樣，突然消失。
這個機會代表著什麼，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因此在場的眾人心中格外火熱。
他們在摸著自己面前鋼琴的時候，都帶著無盡的激動。
期待著自己可以代替波利尼出場。
隨後和郎良月一樣，拿下全球範圍內的那位被他代替的鋼琴家的份額。
成為最頂級，知名度最高的鋼琴家之一。
傅調他想到了這個地方，心中也不由得火熱起來。
他在自己面前的鍵盤上快速跑動了幾個音階琶音讓自己的手指活動起來後，便打開了自己面前的被分配到的鋼琴樂譜。
莫扎特的迴旋曲。
Rondo。
作品編號K485
在古典時期的作品，或者說古典時期早期以及中期的作品，乃至於更往前一點的時間，大家都是很正常的寫著作品編號，沒有任何的名字。
一直到古典時期晚期，浪漫時期初期。
為了更好地讓作品賣出去，這個時候大家才開始給自己的作品寫出一個標題出來，告訴大家這個作品究竟是講述了一個什麼樣的概念以及狀態。
因此在演奏那些靠後期的作品的時候，你完全是可以通過作品本身的名字去思考還有理解，這一手作品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而面對這些前期的作品的時候，就完全不能這麼操作，而是需要簡單的通讀整個作品的內容。
讓自己的情緒融合在作品之中，想想作曲家本人在演奏這一首作品的時候，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然後跟隨著音樂的聲音，以及自己對於音樂的敏銳程度，將這一首作品徹底完成。
看著自己面前的作品，傅調也並沒有採用什麼其他的方式去演奏，而是默默地給自己定下了幾句話。
第一，這一首作品是一個迴旋曲。
迴旋曲這類作品最為特色的部分就是對於主旋律，也就是A樂段的連續重複。
每一次重複，這一手作品的情緒就會出現那麼一絲絲的變更。
即便每一次演奏的內容都是一樣的，但是你的下鍵也需要有所區別。
讓每一次重複都展現出不一樣的魅力出來。
每一次音樂的變更也需要展現出自己對於音樂的構想。
這個構想不能僅僅只是普通的胡編亂造，而是需要有邏輯的去進行演奏。
這個便是他對於莫扎特的這一首迴旋曲的第一反應。
其次便是莫扎特的感覺，這個其實也好處理，用之前他演奏四重奏的感覺來帶入即可。
至於剩下來的內容……
傅調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並沒有繼續思考著什麼。
因為現在的時間已經差不多過去了五六分鐘的樣子，時間不夠了。
其他的鋼琴家就算恢複一下自己手指的狀態，熱身熱身，這個時候也應該結束了。
既然如此，那麼自己就應該按照這一首作品上面展現出來的內容，將其先演奏出來。
Allegro
這個速度算是一個快板，速度大概在110往上。
既然如此。
傅調稍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以110的速度按下了開頭的第一個小姐。
噠噠噠噠。
左手就是很簡單的分解和弦，沒有多少的變化。
莫扎特的作品基本上都是這樣，左手的部分整體變化都不是特別多，以分解和弦為主。
這類分解和弦主要用處就是用來搭配主旋律的，沒有什麼好說。
而關鍵點便在於這個開頭右手主旋律。
嗡，噠噠，噠噠，當……滴滴！
右手的主旋律被傅調以一個無比絢爛的姿態拉出。
可是……這個速度確定是這個樣子去演奏的嗎？
傅調在演奏出來的第一秒，便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個速度，好像並沒有這麼慢。
這個Allegro的速度是每分鐘110個四分音符。
而現在他的手中就是一個很慢的速度，是八分音符的分解。
也就是一分鐘220個八分音符。
這個速度相比較其他的作品而言可能算得上是比較快的，但是在莫扎特的作品之中，還是在開頭這麼陽光明媚的作品之中，這個速度明顯並不是這樣去演奏的。
那麼自己，應該如何去演奏呢？
傅調心中稍微走過片刻，將原本的速度向上拉了一點點。
並沒有以Allegro的速度進行演奏。
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差不多130的速度進行演奏。
在這一刻，他演奏出來音樂的感覺，終於勉強配合上了自己手中所展現出來的開頭主旋律的感覺。
主旋律是有音樂感覺的。
在聽到這個主旋律的時候，每一個人對於這個主旋律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速度，都有一個自己的感知。
對於音樂越是敏感的人，他們對於音樂的速度也越是在意。
傅調他也是如此。
他快速調整了一番自己的速度後，這才略微點頭，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開始手中的跑動。
依舊是和剛剛一模一樣的主旋律。
但是這一次因為速度的上調後，整體的動感變得更為活潑靈活，音樂的感覺也顯得更為陽光一些。
非常符合傅調對於這一首作品的想法。
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快速跑過第一次迴旋，並沒有進入重複樂段，而是直接進入了下一次迴旋。
他在思考，思考這些迴旋在他的音樂之中究竟應該表現出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思考這樣的音樂究竟應該如何表達才能表達的最為完美。
他的大腦呈現出雙任務同時進行的姿態。
第一部分他在視奏，視奏著面前的樂譜。
他的手大概才彈到60小節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看到了70小節。
與此同時他將這個10小節的內容給完全背了下來，映照在自己的手指上。
讓其進行正常且自然的演奏。
而他大腦的另外一個片區，則是在思考著自己演奏的作品，這樣的演奏方式究竟正確還是不正確。
是否需要稍微重一些，是否需要稍微輕一些。
這個地方的迴旋是更為深沉一些呢，還是應該表達出主旋律的逃脫感？放縱感？
傅調都在思考。
手指沒有任何的停滯，大腦也同樣如此。
一直到這一首作品結束，傅調才稍微喘了一口氣，看向邊上放置的鬧鐘。
至此，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15分鐘。
也就是時間過去了整整一半，自己只剩下最後15分鐘可以使用。
這之前的15分鐘內，自己先是活動了一下手指，讓自己的手指熱起來。
隨後通讀了一下真箇樂譜，給自己的心中做好了具體的演奏方向。
最後才進行演奏。
演奏的時間，差不多是……
6分鐘？
傅調看向這個鬧鐘，默默點了點頭。
這個時間還行，和他想像中的時間差不了多少。
一百六十多個小節，加上重複的小節數量差不多能夠有整整兩百個。
這兩百個小節，6分鐘能夠演奏結束，果然正如同組委會那邊說的，這個只是一個很短很小的作品。
其他人的作品應該也是差不多，不會出現那種特別長特別長的作品出來。
而那些演奏奏鳴曲的人，他們的作品應該也是類似的，在三個樂章的奏鳴曲之中選擇最為簡短的一個樂章進行演奏。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最後的快板樂章。
那麼也就是說……
大家可能所有人都是快板樂章？
傅調的腦袋轉了轉，隨後突然想到了之前提及的那個可能性。
也就是郎良月的作品選擇。
正如同一開始時候說的那樣，這一場比賽最為殘酷的現實就是郎良月選擇到了他最為擅長，每一天都在練習的土耳其進行曲。
這一首他用來練手，然後在音樂會結束時候練習的作品。
按照自己作品的時長而言，這個可能性……並不低。
傅調的眼睛微微眯起，微微搖頭將這個念頭拋去。
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其他人可能會有點擔心郎良月拿到這個作品之後展現出來的無敵實力。
但是傅調不一樣。
他不在乎。
他想要爭奪這個機會，他不在乎自己對手究竟有多強。
他只知道，自己只需要比那群人更強即可。
「十五分鐘多一些，差不多能夠演奏兩遍多一點時間，兩遍的話……剛好可以再稍微精修一遍，以及細節處理一遍。至於音樂會演奏什麼，回頭等到音樂廳的時候在想。」
傅調對著自己開口道，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樂譜之上，進行第二次演奏。
三十分鐘的時間對於普通人而言可能十分漫長，畢竟一節課的時間也就是短短的45分鐘。
但是對於他們這些在琴房練習的人而言，並非如此。
明明自己的處理還沒有結束。
只是達到了頂級鋼琴家之中的普通水平，普通鋼琴家之中的完美以及優異的狀態，就被人喊了出去。
伴隨著門外的敲門聲，傅調將音樂最後的一個coda，也就是尾聲部分進行最後的處理。
還沒有等第二聲敲門聲響起，他便直接拿起手中的樂譜以及衣服，將琴房門打開，看向門口正伸著手準備敲門的工作人員輕微點了點頭。
「我準備好了，回去吧。」
「啊，好的……」
工作人員愣了愣，沒有想到傅調居然能夠這麼守時。
看著其他人那邊磨磨蹭蹭，想要繼續多練一遍的模樣，他總感覺面前的這人和其他人不一樣。
這種感覺很奇怪，你說不出好或者差。
而作為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員，他也不好評價傅調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因此他只是簡單地對著傅調點了點頭，便帶著傅調走向下一個房間，將下一位房間還在那磨蹭的鋼琴家帶出後，又找了幾人，回到了之前到的音樂廳之中。
眾人按照之前的座位坐下，形成一個環繞的姿態。
而在這個圈子之中，則是放著一台施坦威的D274三角音樂會鋼琴。
在所有人入座後，負責人起身數了一下人數，確認所有鋼琴家都已經來到現場，並沒有人繼續呆在琴房裡不肯出來後，這才點了點頭，對著眾人開口道。，
「請在做各位寂靜，考核現在開始，從一號琴房的人開始，在座的各位按照順序，依次上台！」
在傅調的視線之下，一位留著金髮的歐洲男子從座位上起身，對著眾人打了個招呼後，來到了舞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