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那是肖邦的極致，不是我的極致
趙成珍演奏的肖邦作品非常好聽，或者可以說是目前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三場下來，最好聽的肖邦，甚至是沒有之一的那種程度。
他在第三輪的演奏，直接超越了第二輪的傅調。
這種極致的肖邦讓無數的評委以及觀眾為之傾動，他們在心中默默地稱讚著趙成珍的演奏。
對於他們而言，他們只想要聽到最完美的音樂，至於這個音樂是誰演奏的，這個其實並不重要。
而對於其他的一些人，比如說支持傅調的人而言，就不是這麼的輕鬆了。
法奧其實是最著急的。
他發現他最近的流量正在跌，雖然他之前一直都在表示自己根本不看重那些流量，根本不在意這些觀眾想要發表什麼樣的評價，但真正看到自己的人正在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這種感覺非常的難受，並且無能為力。
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去到了一些官方的直播間裡面，聽更為專業的解說講解音樂上的詮釋，特別是在傅調的演奏之前，想要看看傅調究竟有沒有機會拿下更高的分數，而另外一部分，則是去一些更為歡樂的直播間聽解說。
反正都是業餘，為什麼不快樂點呢？
法奧本身就是一個普通的Up主，還是以樂評為主，根本不是以鋼琴演奏水平著稱，所以就算他再怎麼能說，他說出來的東西總歸是沒有那些最頂級的大佬專業，而比有趣，他也沒有那些娛樂的Up主搞笑。
之前還能靠著沒有人解說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稍微混一點流量，現在大佬來了，把流量都搶走了，他這邊只剩下原來一半的人還在看著他的直播。
如果是平常的話，他可能會唉聲嘆氣跟著彈幕說幾句，讓他們都過來看看自己，幫自己漲漲流量，讓古典音樂重新崛起之類的，看看能不能混一點粉絲。
可現在，他完全沒有了心情，他最在乎的傅調選手，被他譽為今年最有希望奪冠的華國人正在面臨一個困境。
一個他完全不知道怎麼打破的困境。
法奧邊上的胖子看著趙成珍的演奏，不由得小聲嘆氣道：「趙成珍怎麼這麼強啊？他現在的水平是不是穩定在之前突破時候的狀態了啊？我感覺他好像將自己的上限又往上提高了一個檔次。」
「我也感覺差不多……」另外一人點頭：「趙成珍的水平太牛逼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傅調能不能成功打破趙成珍的防線，拿到一個非常高的名次，雖然我對傅調很有希望，但是這個事情……是真的難，我是真的看不懂傅調應該怎麼做才能戰勝趙成珍。」
法奧一直沉默，低著頭沒有說話。
其他人都在討論著趙成珍的牛逼，聽的他心煩意亂。
在趙成珍音樂演奏的間隙，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將眾人從趙成珍的影響之中驚醒，隨後低聲道。
「閉嘴！」
「？」
眾人不解地看向法奧，不太清楚他為什麼突然發飆，他的彈幕裡面也在飄著問號。
「什麼鬼？主播瘋了？」
「看到自己支持的選手沒有希望就擺爛了唄。」
「哈？我聽不懂啊，什麼意思？傅調已經沒了？」
「還沒有上場呢，不過說真的，傅調能夠繼續存在的可能性真的太低了，可能真的要被壓在身下起不來了。」
「……」
眾人的彈幕看的法奧心煩，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趙成珍，無比用力地開口道。
「還沒有結束！還有機會！傅調還有機會！只要他演奏的比趙成珍好，那麼他就還有機會！」
「你這個不就是屁話嗎？」邊上那胖子立刻皺眉，開口噴道：「說的好像誰不知道似的，但是問題是現在傅調要做的不是如同第二輪那樣，最後一首作品跟趙成珍差不多啊，如果還是和第二輪那樣，那麼傅調跟趙成珍之間的總分將會相差到一分，這個一分可不是那麼好追的啊！就算第四輪的分差很大，可那些絕大多數都是後面梯隊的人，而不是最前面梯隊的！並且就算傅調他第四輪能夠拉到一分，可是整體看下來，他只是協奏曲比趙強，其他的不如趙，那麼很有可能會被評委不喜！」
「傅調他要做的，可是在他剛剛演奏的時候，便直接戰勝趙成珍通過雪球壓制下來最大的那個勢啊！」
聲音落下，屋子裡鴉雀無聲。
另外一人已經很懂事地將比賽暫停，看著法奧跟那個胖子。
法奧低著頭，用力抓著自己的頭，表情糾結，艱難道。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不甘心啊！明明是華國最大的希望，為什麼卻突然出現了這麼強的對手？明明剛剛開賽的時候趙還沒有這麼強，為什麼現在卻強的這麼離譜？憑什麼啊？」
「瑪德……傅調，你踏馬的一定要更強一點啊，你一定要打贏趙啊！如果第三輪再次失利，那麼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奪下冠軍了，就算伱最後一輪表現完美，有一定概率奪冠，你的機會也不大了啊！瑪德瑪德瑪德，為什麼趙成珍這一回合這麼強啊！該死……」
「……」
法奧陷入了絕望之中，遠在川州的單義剛剛將李迪雲送走，回到屋內躺在木椅上睡不著覺，整個人神情疲倦，一個帶著一絲溫婉的聲音傳來，他的老伴開口道。
「單義，還不睡？」
「等等，我坐一會兒，你先睡吧。」
「早點睡吧，明天早上還要起來跑步呢，還有，你明天早上八點半有小王的鋼琴課，別忘了，十一點則是一場公開課。」
「嗯，我知道了，你先睡。」
單義對著屋子裡的老伴說了幾句後，便重新回到了椅子上，身體緊緊地貼著椅子的弧線，目光有一點獃滯，不知道看向哪裡。
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覺到累，並且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總有一股氣無力釋放，好像有什麼事情沒做。
是什麼來著？
單義想了想，看向邊上放著的照片。
照片上有他學生獲獎的照片。
肖邦國際鋼琴比賽李迪雲，陳颯，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張昊，伊麗莎白國際鋼琴比賽何深。
很多很多人。
哦對了！是那個！
他想了想，突然想起什麼，慢悠悠地起身打開電視。
他要聽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之前李迪雲說傅調今天晚上有比賽，他要看來著，他很久之前就一直有關注傅調，特別是聽說傅調進入了第二輪，還拿到了非常高的一個名次的時候，他就有關注了。
現在第三輪，不知道傅調他究竟能表現出一個什麼樣的東西。
單義將電視打開，一股如同脈衝靜電一般的波動跳到他的手上，讓他手上的汗毛一根根直立起來，過了好久才消散，而電視屏幕里則是一條條綠色的波紋。
在電視啟動後，他朝著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將電視的聲音調到了最低，隨後搬了個小椅子坐在電視前，將頻道調到古典音樂頻道。
這個是機頂盒裡面的私立頻道，需要花錢購買的，他一直都有續費，最近這個頻道也有播出肖邦國際鋼琴比賽。
跟中央台不同，他們這邊直接放比賽的全集，根本不會在意觀眾會不會聽煩，感覺總是同樣的作品不變。
單義將頻道轉到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專場後，就這麼坐在那邊，聽著耳邊傳來的音樂聲，一動不動，隨後眼睛緩緩閉上。
此時此刻正是趙成珍的演奏，他已經演奏到肖邦前奏曲的最後一首，接下來便是肖邦第一鋼琴詼諧曲，用來補時常。
單義沒有任何的評價，但是他的嘴唇不由得微微咬緊。
趙成珍的實力讓他感覺到不安，他莫名其妙的感覺，趙成珍的演奏有一種冠軍之象，就如同十幾年前他在李迪雲的身上聽到過的那樣。
那個聲音很棒，他非常喜歡。
但是這個聲音來自於趙成珍，南韓的趙成珍，他並不喜歡。
「肖邦國際鋼琴比賽……越來越難了啊。」
他慢慢睜開雙眼，看著面前的屏幕，喃喃道。
隨著時代逐漸向前前進，鋼琴教學法也在逐步推進，他甚至可以說他之前的教學法有了一點點落伍的傾向在其中，現在出來的選手，實力也是越來越強，越來越讓人震撼。
就比如說目前的趙成珍，他從來沒有想像過居然還有人能夠在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現場上，演奏出這麼強悍的作品。
而實力能夠完全壓制住趙成珍的，單義感覺可能也就是李迪雲之類的人，其他的……比較難。
那麼傅調呢？
單義突然想起來自己今天是過來看傅調的，並不是看趙成珍裝逼的，他立刻將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放在分析趙成珍目前的演奏以及傅調上一輪的演奏上。
趙成珍在穩定住上一輪突破的水平後，這一類的水平有了很明顯的增長，不管是誰都能夠聽得出來，他實力的強悍。
而傅調……
單義想了想，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加油吧……」
他不想多說什麼，現在這個情況已經不是思考解決方案可以解決的，甚至你沒有辦法專門去針對他，你只能拿出同等水平的硬實力去跟趙成珍一對一對抗。
那麼，傅調能展現出他所想要的那種實力嗎？
他能夠抵抗的住趙成珍給的壓力嗎？
單義並不知道，他只能在心中給予祝福。
突然，他感覺到身邊遞過來一杯溫白開，一個同樣略顯疲憊的溫婉聲音輕輕開口道。
「肖邦國際鋼琴比賽？」
「嗯……」
「我就說你為什麼今天到現在還不睡，明明明天有課，平常你這個時候早就睡到床上了。」
老伴輕聲道，無奈地搖頭：「你在看誰？」
「傅調。」
「傅調，之前你說過的那個，小何他帶的一個，天賦非常不錯的學生？」
「是的。」
單義輕輕點頭，指著面前的電視，小聲道：「現在是南韓的趙成珍，等他結束，就是傅調了。」
「哦……」
老伴微微點頭，起身將電視的聲音調大，然後指著身後的躺椅開口道。
「別離電視那麼近，你坐後面來，我去給你弄點白開水。」
單義一愣，沒有想到自己的老伴居然會這麼做，不過並沒有拒絕，而是樂呵呵地笑了笑，從小板凳上起身，坐到後面的躺椅上，對著老伴開口道：「你不睡了？你明天不是也有課？」
「不了，等你看完一起睡。」
「那可能需要看一個多小時呢。」
「沒事。」
「那麼給我泡杯茶？就用之前迪雲他帶的那個……龍井？」
「大晚上喝茶，你不睡覺了？」
說罷，一壺滾燙的開水被燒好，隨著而來的，便是一塊蘋果。
「吃點水果。」
「好吧，多謝。」
單義接過蘋果，跟老伴兩人就那麼躺在椅子上，聽著面前趙成珍的演奏。
老伴慢悠悠地啃著蘋果，表情淡然，單義則是將蘋果放到一邊，摸著保溫杯，感受著掌心的溫度，手指不停地換著地方，讓掌心不至於太燙。
電視內趙成珍隨性的演奏，一股舉重若輕的感覺油然而生，這種感覺讓無數人為之傾倒，就連單義就有一點點偏向於趙成珍。
畢竟他演奏的是真的完美。
只是可惜，他所能夠聽到這一首作品實在是太短，單義剛剛打開電視機沒有多久，趙成珍的演奏就結束。
伴隨著最後幾顆音，觀眾的掌聲瞬間席捲了整個音樂廳，無數的「bravo」配合著掌聲此起彼伏。
明明只是一場普通的比賽，卻演奏出了如同音樂會一般經久不息的掌聲，而趙成珍對著眾人鞠躬感謝，足足謝了三四次都沒有平息。
掌聲如雷。
而屋子內，更加沉默。
「單義！」
「嗯？」
「你說傅調他，能夠打贏趙成珍嗎？」
「不知道，他還沒上場呢。」
「這樣啊……那就是不能咯。」
「說不好，我不確定。」
兩人陷入沉默，屋子裡只剩下吭蘋果的聲音。
隨著蘋果一點一點地被啃去果肉，只剩下最後幾顆黑色的種子掛在中心的果核上，老伴長嘆一聲。
「好吧，我吃完了，那我先躺床上去了，你電視聲音不用關小，讓我在屋子裡也能聽，讓我聽聽看你這個不確定，最終能不能變為確定，聽聽你這個看中的學生水平，究竟如何。」
單義沉默，最終輕輕點頭：「好。」
話音落下，老伴起身，將果核雜物收走，慢悠悠地走向卧室內，屋子裡只剩下單義一人。
他看著屏幕，再次嘆了一口氣，輕聲道。
「難啊……」
除了單義，還有其他各個地方的鋼琴教授以及音樂行業從業者，都在關注著這一場比賽，只不過大家都很悲觀。
屏幕內陷入了短暫的中場休息時間，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專用主持人正在跟一位評委交流關於肖邦的一些細節，告訴觀眾如何去理解肖邦才能最大限度的讓自己的音樂變得更為完美。
後台已經給出了正在準備傅調的錄像。
傅調站在音樂廳門口，看著正從舞台上走下來的趙成珍，兩人相互對視，沒有任何錶情。
所有的攝像頭都對準傅調跟趙成珍，想要拍攝出兩人之間的矛盾，可惜並沒有。
趙成珍只是看了一眼傅調，什麼都沒有說，直接向著屋子裡面走去，準備進行採訪。
而傅調則是目光直直地盯著面前的後台門，等待著工作人員的提醒，準備上台。
兩人就這麼擦肩而過，沒有任何對話。
第二輪時候的「Bravo」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冷淡與對立。
其實此時此刻，兩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好，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趙成珍的演奏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他也演奏到了自己的極限，接下來便是傅調的演奏。
傅調演奏的牛逼，那麼萬事大吉。
如果演奏出了什麼問題，那就沒得說，直接認輸就行了，別說什麼有的沒的，雖敗猶榮，小贏大贏超大贏之類的話。
所以趙成珍只打算回到後台，等等看傅調的演奏，看看傅調究竟有沒有極限翻盤的能力。
而傅調，則是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的身上，懶得去關注外物。
音樂廳內的聲音逐漸變得喧嘩，觀眾在上完廁所休息一番後已經回到了屋子內，激動地交談著剛剛趙成珍的演奏。
而周圍的工作人員先進入了比賽前最後的準備。
一位工作人員快步走到傅調的面前，微微點頭：「傅，麻煩您站在後台樓梯口，還有30秒就是您的演奏。」
「好的！」
傅調點頭，邁步進入後台門內，站在樓梯前，抬頭看著前方的幾位工作人員，等待著他們的指令。
「迪奧·傅！華國！鋼琴選擇：施坦威D274！」
「作品選擇：肖邦馬祖卡Op33-1，2，3，4
肖邦第二鋼琴奏鳴曲！
肖邦未命名樂曲，天佑波蘭！
肖邦波蘭舞曲，英雄！」
嘩！
掌聲瞬間響起，無數人期待地看著入口處的擋板，等待著傅調從台階後進入舞台。
所有人都在說傅調能夠跟趙成珍一戰，剛剛趙成珍已經那麼牛逼了，那麼傅調最起碼也應該要比趙成珍更加牛逼一點吧？
應該是這樣吧？
想到這裡，眾人的掌聲更加熱烈了一些，用盡全力歡迎著傅調的登場。
「傅選手，登場了！」
「好！」
傅調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結，袖口的紐扣，以及自己小腹前的紐扣，對著周圍眾人微微點頭，邁步而上。
轟！
在傅調出現的一瞬間，原本就無比熱烈的掌聲更加熱烈了一些，甚至有一些人出現了狂熱的表情。
而這些表情很快便傳到了單義，法奧，帕維爾，奧爾加，他們等人的視線之中。
一些人心中瞬間咯噔了一聲，暗道一聲不好。
現在眾人給傅調的期待已經超越了趙成珍，如果是平常的時候還好，但是現在問題是，趙成珍已經展現出足夠完美的實力，傅調他真的可以達到超越趙成珍的水平，回應觀眾期待嗎？
如果沒有辦法回應，甚至只是跟趙成珍水平差不多……
觀眾都會感覺到不滿意的！
某些人更是不停地暗罵宣傳傅調的那群人，如果不是他們不停地宣傳傅調，恐怕傅調並不會起這麼大的高調，後面表現出跟趙成珍差不多的實力反而會給人驚喜。
現在不僅僅是要和趙成珍差不多了，而是需要超越趙成珍了。
這下可有點騎虎難下了。
但是……
傅調卻並沒有任何的所謂，他對著眾人微微鞠躬，坐在琴凳上，將自己的手抬起。
等到音樂廳內重新陷入寂靜之時，他的手輕柔的按下，一股無與倫比的音樂衝擊力瞬間向著眾人湧來。
一時間，全場震驚。
幾乎快睡著的單義，此時此刻也不由得抬起頭。
這個……音樂？